第457章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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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亮這才壓低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那激動勁兒幾乎要從他凍得發紫的嘴唇裏蹦出來:
    “陽子,你猜怎麽著?那橋下古劍丟的檔口,正好撞上省裏來的專家在現場考察!老天爺開眼啊!”
    “專家說了,那座古橋可是個實打實的老物件,存在時間已經超過了七百年!”
    “還是以前流放之地的先民,為了贖罪或者積德,勒緊褲腰帶,一鑿子一鑿子修的橋!據說背後藏著鎮水祈福的大講究。”
    “專家說那柄古劍,是稀世珍寶,了不得啊!”
    “你能想到嗎?七百年前的一把古劍,就那麽懸在橋下風吹雨打,霜凍雪埋。”
    “到如今,劍身上愣是找不出一絲鏽跡!寒光凜凜,跟新開刃似的!”
    他頓了頓,努力回憶著專家的術語,那拗口的詞兒讓他舌頭有點打結。
    “專家還說,那劍的材質,鍛造工藝,聞所未聞!說是用了啥失傳的百煉法,裏頭還摻了不知名的東西!”
    “要是能研究明白,指不定能讓咱們國家的鋼鐵技術再上一層樓!”
    “具體咋回事我也聽不大懂,反正就是寶貝,國寶級的!”
    “找回這把劍,是眼下的頭等大事,上麵催得緊,嗓子眼都快冒煙了,我這幾天腳底板都磨薄了一層。”
    他下意識地跺了跺穿著笨重棉膠鞋的腳,鞋幫上沾滿了泥雪。
    “嘿,誰能想到,偷劍的王八蛋居然是賴老三!”
    周亮重重拍了下林陽的肩膀,連日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意。
    隻是那笑容在凍僵的臉上顯得有些僵硬。
    “陽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了!晚上別回去了,去我家裏,讓你嫂子炒幾個硬菜,咱哥倆好好喝一盅!”
    “我媽也一直在念叨你,說你好久都沒登門了,比念叨我這親兒子還勤快,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他搓著手,哈著白氣,眼裏是真切的感激。
    林陽心頭微暖。
    初識周亮,還是通過他母親在集市上賣甲魚和雪蛤的機緣。
    自那以後,這份情誼才在柴米油鹽和相互幫襯中慢慢建立起來。
    周母總說林陽是他們家的福星,是她把這福星帶進了門。
    若不是最近兩人都忙得腳不沾地,周亮早該請他去家裏坐坐了。
    他想起周母那慈祥的臉龐和熱騰騰的炕頭,還有那總往他手裏塞花生瓜子的溫暖手掌。
    林陽笑了笑,婉拒道:“亮哥,今天真不行。天快擦黑了,我得趕緊回去,不然我爹娘該著急上火了。”
    他頓了頓,語氣真誠。
    “不過回去前,我得先去看看嬸子。上次嬸子病重,我隻在醫院匆匆瞧了一眼,後來她醒了我也沒顧上去家裏探望,實在不該。”
    “嬸子對我那麽好,我這心裏一直惦記著,像壓了塊石頭。”
    他想起周母病榻上虛弱的樣子,心裏確實有些愧疚。
    兩人又站在刀子似的寒風裏聊了幾句,周亮便招呼兩個便衣同事過來。
    那兩人是從市局專門調來督辦古劍案的,對賴老三興趣不大,滿心都是那把失竊的古劍。
    他們將麵如死灰,雙腿發軟得像麵條似的賴老三像拖死狗一樣押走。
    他們對林陽協助破案的行為給予了高度肯定。
    一位年長些,眉宇間帶著風霜的便衣走上前,用力拍了拍林陽的胳膊,那力道透著讚許:
    “小同誌,表現不錯!有膽識,有覺悟!等劍找回來,市裏一定給你記功,獎勵少不了!”
    雖然沒明說獎勵是什麽,但那篤定的眼神和沉甸甸的語氣,分量十足。
    林陽隻是謙遜地點點頭,沒多言語。
    林陽跟著周亮去了趟周家。
    周母見到他,那份親熱勁兒簡直像見了自家久未歸家的孩子,拉著他的手問長問短,噓寒問暖。
    屋裏燒得暖融融的炕頭恨不得立刻讓他坐上去焐著。
    林陽去時,自行車後座捆著個不起眼的麻袋。
    這是他掩人耳目的習慣。
    他從裏麵取出兩隻肥美得流油的飛龍和一條沉甸甸,帶著漂亮梅花斑點的鹿腿。
    等告辭時,周母死活塞給他兩罐金貴的麥乳精,一大罐散發著奶香的奶粉,還有一小疊印著齒輪圖樣,硬邦邦的工業票。
    那工業票邊緣都有些磨損了,顯然是周家攢了許久的家底。
    “亮哥,這……這太貴重了!”
    林陽抱著東西,感覺有些燙手。
    這年頭,工業票就是硬通貨,比錢還管用。
    買手表,自行車,縫紉機這些大件,沒它寸步難行。
    他估摸著憨子爹王老漢還沒顧上去找八爺買縫紉機。
    畢竟剛攤上賴老三這檔子糟心事,家裏怕是愁雲慘淡,連帶著憨子的婚事都蒙上了陰影。
    他倒是有錢,可不敢亂花,怕爹娘念叨“來路不明”。
    不過,幫兄弟置辦台縫紉機,這理由還算說得過去。
    爹娘最多說他“大手大腳”,總比追問錢哪來的強。
    周亮笑著又拍了拍他肩膀,力道透著親昵和不容拒絕:
    “誰讓你是我們老周家的福星呢!我們家老爺子常念叨,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家裏幾個小的,以後估計都得往外調,但老爺子肯定得釘在這縣裏,這調子上麵定死了,原因你也明白。”
    他壓低聲音,帶著點推心置腹的意味。
    “以後我要是不在縣裏,有啥難處,直接來找老爺子!他私下還跟我嘀咕,想認你當幹兒子呢!”
    “就是頭回見麵,沒好意思開口,怕唐突了你小子。”
    這話說得誠懇,帶著周家特有的實誠勁兒。
    兩人在周家院門口又說了會兒話,暮色漸濃,寒氣更重,林陽才騎上他那輛二八杠離開。
    他沒直接回村,而是拐去了供銷社。
    工業票在手,他徑直走向櫃台,指著角落裏那台嶄新的,蒙著薄灰的“蝴蝶牌”縫紉機:
    “同誌,麻煩把那台縫紉機給我包起來。”
    售貨員是個圍著藍布圍裙的中年婦女,看到林陽遞過來的五張工業票,眼睛都亮了一下。
    這年頭能一次拿出這麽多工業票的年輕人可不多見。
    她麻利地開票收款,花了一百五十二塊,搭出去五張寶貴的工業票。
    林陽力氣大得驚人,直接把縫紉機箱子扛在肩上,一手扶著,一手推著自行車。
    這景象在傍晚冷清的縣城街道上格外紮眼,引來無數好奇,羨慕甚至探究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他背上。
    直到出了城,路上行人稀少,暮色四合,那如芒在背的感覺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