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傳軍第一次見黃玉鳳，是在鋼鐵廠的二食堂。
    這姑娘穿著一件鮮亮的黃色上衣，手裏拿著一把大鐵勺……
    你沒看錯，就是廚師做菜用的大勺。
    她拿著大鐵勺，圍著食堂的圓桌追著一個胖胖的女人跑，邊追邊罵，引來了一堆人看熱鬧。
    “葉翠花，有本事你別跑，看我不掄死你。”
    那一抹黃色，跳躍，鮮明，像染料一樣，將薑傳軍灰暗的世界渲染成了明亮的，有顏色的。
    黃玉鳳揮動著手裏的大鐵勺，眼睛紅紅的，像是要吃人似的。
    葉翠花頭發亂糟糟的，臉上被抓出了兩道血痕，看著特別狼狽。
    “姓黃的，你，你把我打成這樣，你還有理了？我告訴你，你得賠我醫藥費。”
    “賠你奶奶個腿兒。”
    黃玉鳳舉著鐵勺，咬著牙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在背後嚼舌頭，說我的壞話。說我和領導不清不楚，說我走後門，你敢說不是你？”
    葉翠花當然不敢說實話，扯著嗓子道：“你，你別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說過？”
    這個人在廠裏人緣不好，她喜歡傳閑話，廠裏從上到下，大姑娘小媳婦，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她蛐蛐過。
    當下就有人戳穿了她。
    “葉翠花，不是你說黃玉鳳和廠長有一腿的嗎？”李麗大聲地道：“我親耳聽到的。”
    “就是，你昨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還說呢，說小黃有本事，小黃被踢出會計組了，還能當廣播員，肯定是廠長使勁了。”
    葉翠花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胡說八道！我沒說過，你們這是汙蔑同誌，破壞團結，我要告……”
    她的話還沒說完，黃玉鳳已經忍無可忍了，手裏的大勺直接朝她扔了過去。
    葉翠花嚇了一跳，本能反應蹲下身子，那大鐵勺從她頭頂飛了過去，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砸在了薑傳軍的腳上。
    真挺疼的。
    薑傳軍端著飯盒有點懵，這就是看熱鬧的代價嗎？他都要走了，怎麽還挨了打？
    黃玉鳳一看打錯人了，頓時嚇的手足無措，“那個，同誌，你沒事吧，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小跑著跑過來，尷尬地撿起大鐵勺，“同誌，你怎麽樣，要不我陪你去醫務室看看吧。”
    “沒事。”薑傳軍要走，卻被黃玉鳳拉住了。
    “還是看看吧，萬一砸傷了，耽誤你的工作怎麽辦。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姓葉的趁著這個機會，貓著腰跑了。
    黃玉鳳也沒管她，生怕自己把人砸壞了。
    “真沒事。”薑傳軍不善言辭，麵對這麽一個鮮活的小姑娘，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胡亂點了點頭就趕緊走了。
    黃玉鳳喊了他好幾聲，也沒把人喊住。
    “哎喲，行了，別在這邊堵著了，人都跑了，散了吧。”
    李麗說完，走到黃玉鳳身邊，打趣道：“人都走了，還看呢？”
    “我就怕把人打壞了，勺子砸人家腳了。”
    這個季節都穿布鞋，薄薄一層，讓大鐵勺砸一下挺疼的呢。
    “他都說沒事了，不會賴著你的，走了，下午還上班呢！”
    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麵，十分戲劇性。
    誰能想到更戲劇性的還在後麵呢！
    某天晚上，黃玉鳳下夜班的時候，遇到了兩個酒蒙子。
    當然了，播音員一般是不用上夜班的，但誰讓黃玉鳳之前是會計組的呢，月底最忙的時候，廠裏人手不夠，就把她叫回來幫忙，算加班，給加班費的。
    黃玉鳳也不是缺這幾個錢，她總覺得，在會計組能學到真本事，自己多幹點也沒壞處，說不定以後還能當會計，就一口答應下來。
    哪曾想，下班的時候，在廠區外麵被兩個酒蒙子攔住了。
    這年頭法律還是挺嚴格的，一般人根本不敢幹這事兒，但是不管什麽年代，總有人敢頂風作案，不怕掉腦袋。
    薑玉鳳挺警惕的，發現情況不對，轉身就跑。
    往廠區跑，跑到門崗她就有救了。
    誰想到這兩個人雖然喝了不少酒，但是腿腳還挺利索，幾步就把她追上攔了下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將黃玉鳳圍在中間，張著手，嘴上說著下流的話，眼神無比惡心。
    黃玉鳳雖然很害怕，但是很冷靜，她怕自己的過激反應，會讓對方鋌而走險，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你們趁現在沒有人趕緊走，不然的話待會可走不了了。”黃玉鳳將裝著飯盒的網兜緊緊抱在胸前，“我就當從來沒有見過你們。”
    對方根本沒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伸手要摸黃玉鳳的臉。
    黃玉鳳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掄起手裏的網兜朝著男人砸了過去，然後撒丫子就跑。
    她邊跑邊喊，“救命，救命啊。”
    聲音傳出去老遠，但是很快就飄散了，空蕩蕩的街道黑得嚇人。
    隻是沒跑出幾步，黃玉鳳就被人揪住了頭發，對方狠狠地扯她的辮子，差點把她的頭皮扯下來。
    “救命！”
    黃玉鳳拚命掙紮，兩個人竟然捂她的嘴，把她往暗處拖。
    就在她無比絕望，感覺自己將要遭遇不幸時，有人如天神下凡一般，出現在了她麵前。
    黃玉鳳甚至沒有看清來的人是誰，隻覺得眼前一花，揪她頭發的人就被人一拳打倒了。緊接著又是一腳，踢得男人在地上打滾，半天沒起來。
    另外一個人朝著男人揮拳，卻被那人輕鬆抓住了拳頭，反手一折，就將男人的手臂背到了身後去，疼得對方呲牙咧嘴，直接跪到了地上。
    “好漢，咱們不是故意的。”
    眼見著打不過，兩個人連忙求饒。
    “我們就是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對，咱們喝多了，喝多了。”
    黃玉鳳心有餘悸地抱著自己的網兜，想想也是後怕，她的心都要從嗓子眼兒飛出來了。
    “喝多了？喝多了還能跑這麽快？”薑傳軍最看不上這種男人，好像他們犯了天大的錯，用喝多了三個字就可以輕鬆地逃脫製裁。
    喝多了才會騷擾女性，才會家暴，才會出軌這種屁話，真能當擋箭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