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司真 林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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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字墓碑前站著一個人。
    一個瘦弱的女人,撐著一把黑傘,站在墓碑前良久沉默。
    雨打在傘上,發出沉悶的噠噠聲,把傘下的人籠罩在一個小小的世界之中。
    透過雨幕,女人的視線落在那塊無字碑上。
    沒有名字,沒有生平,也沒有生卒年份。
    雨水不斷地衝刷著墓碑,為這座孤墳更添了幾分淒涼之色。
    “你傻不傻啊?”
    傘下的女人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人很瘦,身上的衣裳顯得有些不合身,但是她的氣色很好。
    司真來的時候,特意打扮了一下,塗了一點口紅,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糟糕。
    “他們都瞞著我,連你也要瞞著我。”
    像責怪,但又帶著那麽一點不易察覺的嬌嗔。
    “在你們眼裏,我是不是特別笨啊?”
    司真眼裏噙著淚花,“笨到,連自己愛的人,是活著還是死了都不知道。”
    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淚卻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司真握著雨傘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可是為什麽啊,不是說好這次回來就結婚的嗎?你怎麽讓自己走丟了啊?”
    司家人都聰明,司真平時表現得太過乖巧,懂事,讓人下意識地忽略了她的洞察力和思維能力。
    豹子家族,又怎麽可能生出羔羊?
    “我知道他們都怕我傷心,怕我難過,所以我也假裝不知道。”
    真的能瞞得住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就算知道真相的廠領導幫忙瞞著,參與救治的醫護工作者什麽也不說,也總會有人說的。即便不指名,不道姓,可司真還是通過一些蛛絲馬跡,知道了真相。
    “你救的人找到京裏來了!他們想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沒能如願。”
    說到這裏,司真露出一個笑容來,“林晨,你沒有救錯人,他們都記著你的恩情呢!”
    可有什麽用呢!你再也回不來了呀!
    如果可以選擇,司真寧願他不要那麽善良,不要那麽無私,如果林晨自私一點,那現在的結局是不是又不一樣了?
    “你總是這樣。”
    司真終於再也忍不住,她扔掉手中的雨傘,上前一步抱住冰冷的墓碑,泣不成聲。
    “你怎麽這麽混蛋啊?”
    “你怎麽舍得扔下我一個人啊?”
    遠處,薑顏心疼地看著她,卻什麽也沒說。
    發泄出來也就好了,否則憋在心裏,是要憋出病的。
    林晨離開了,可司真還得活下去。
    “嫂子,你真的不過去嗎?”
    雷子在一旁看得擔憂不已,“她再這樣下去,要生病的。”
    薑顏搖了搖頭,“病一場也是好事。”
    借著淋雨生一場病,名正言順的挨過去,等病好了,人也會好的。
    司真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漸漸覺得體力不支,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後說了一句,“下一次,別再丟下我了,好不好?”
    司真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
    房間裏消毒水的味道有點刺鼻,好幾個人圍在床病前看著她,讓她有點頭暈。
    “醒了?”
    司律立刻道:“我去叫大夫。”
    “真真,怎麽樣啊,頭疼嗎?”
    寧雨心疼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你燒了三天啊,也睡了三天,終於醒了。”
    薑顏摸了摸她的額頭,“嗯,不熱了,退燒了。”
    司真一臉疑惑地問道:“我怎麽了?”
    她嗓子有點腫,說話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還有點疼。
    “你不記得了嗎?”
    薑顏十分疑惑地看著她,“你在路上暈倒了。還記得是誰送你來的嗎?”
    司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啊!”
    其實是她讓雷子送司真來醫院的,但是薑顏現在要兩頭瞞著,所以也隻能當作不知道。
    “你說你,下那麽大的雨,跑出去幹什麽?結果被澆成了落湯雞,幸虧有好心人送你來了醫院,要不然你就不是肺炎這麽簡單了。”
    “下雨跑出去?我沒有印象了。”
    司真一臉疑惑,好像真的忘了一樣,“我為什麽跑出去啊?”
    不會吧,失憶了?
    薑顏心中很是疑惑,這孩子到底是為了不讓大家擔心,假裝失憶,還是真的受到刺激,出現了暫時性失憶?
    不好說啊!
    正好大夫過來了,替司真檢查了一下。
    “退燒了,肺部炎症吸收得不錯,隻是嗓子還有點腫。可以出院了,不過還要口服一段時間紅黴素,避免反複。”
    女醫生態度很好,“如果你們實在不放心,可以再住院觀察兩天,進行輸液治療。”
    “媽,我想回家。”
    司真拉著寧雨的手不鬆,“我沒事了,這裏的味道好難聞。”
    薑顏有片刻的恍惚,好像那個無憂無慮的司真又回來了。
    “好,那我們就回家休養。”寧雨一口答應下來,家裏兩個學醫的,還怕照顧不好嗎?
    薑顏拍了司律一下,示意他去取藥,辦手續。她和寧雨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接司真回家。
    吉普車開得十分平緩,司真靠在寧雨肩上,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
    沒有人說話,直到車子停到了家門口,寧雨才把她叫醒。
    “真真,醒一醒,到家了。”
    司律下車,手上提著兩個大包,開門往院子裏走。
    薑顏打開車門,伸手把司真扶了下來。
    “嫂子,我沒事,我現在都好了。”
    “還在恢複中,小心一點。”
    寧雨關上車門,望著女兒消瘦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
    孽緣喲……
    從這天開始,司真仿佛忘掉了一些人和事兒,又變回了以前那個活潑開朗的模樣,她每天都開開心心地去上班,發誓要做女強人,業務水平也比之前提高了不少。
    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窩在家裏帶兩個孩子,替兄嫂分擔一下家裏大小事情,陪著司前進,陪著司新年,儼然成了宅女。
    司真似乎習慣了這樣的日子,而社交對於她來說,變成了最無用,也是她最抵觸的東西。
    盡管她掩飾的很好,把家裏其他人都騙了過去,可是她騙不了薑顏。
    那麽刻骨銘心的愛過,那麽撕心裂肺的痛過,又怎會被輕易遺忘?她這麽做,也不過是想讓家人放心罷了。
    “真真,你們單位不是組織了一場聯誼嗎?你沒參加?”
    司真很淡然地道:“沒意思,我不想去,亂哄哄的不說,還有人抽煙,味道難聞。他們跳舞,我也不會,也不想學。”
    這是變相拒絕。
    薑顏想了想,笑著道:“要不這樣,過幾天我回東北,你跟我去唄。”
    “我就不去了吧?”司真道:“我們單位最近比較忙。”
    “我給你請假!”薑顏一錘定音,“想必你們館長也能賣我幾分薄麵。”
    就這樣,司真跟著薑顏回到了勝利大隊。
    村裏的鄉親們可真熱情啊,看到薑顏就像看到自家孩子一樣親切,司真也跟著體驗了一把香餑餑的待遇。
    鄉間的風別樣溫柔,連夜空都那樣的美,星星那麽亮,也不知道哪一顆是林晨。
    司真攏了攏身上的軍大衣,仰望著星空,試圖尋找著什麽。
    或許有一天,記憶真的會淡化,消退。她再也記不起那人的模樣,記不起他的聲音。
    但是她想,她永遠記得有那麽一個人,曾經用最美好的方式,出現在她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