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等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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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程意砍斷翻墨所中之箭的箭杆,攙著他,臨走沒忘記撿起胡老二肚皮上的“紫仙子”。
她們離開後,一身是血躺在地上的胡老二睜開眼,嗬嗬痛喘著從懷中掏出一把藥粉,撒在破洞流血的腹部。
孟程意與冉秋對身後之事一無所知,她們帶著腳步虛浮的翻墨,往來時的山坡跑去。
此起彼伏的馬蹄聲傳來,在飛奔的途中,孟程意往身側瞥去,四麵八方的山頭全是晃動的人影。
前方有一個陡峭的坡,孟程意讓冉秋先上去解那兩匹馬的韁繩,隨後咬緊牙關,不遺餘力地先將半昏迷的翻墨甩過去,然後手腳並用地往上爬。
就快要爬上去,被劃破的手臂又一次傳來酸軟感,手指脫力,眼看要墜落,兩隻大掌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了上去。
男人躺在地上痛到粗喘,大臂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孟程意蹲跪在他身旁,用力地咬了咬唇。
來不及多想,她立刻將他扶起,繼續往前跑。
毒素一點點蔓延,孟程意半邊身子都麻了,好在傷口隻是淺破了一點皮,她還能控製手臂。
翻墨的情況比她嚴重得多,連步子都邁不開了。
扛著一個大男人的重量疾走,孟程意快要喘不上氣,脫力之前,她趕上了冉秋。
冉秋和她一起將男人弄到馬上。
情況危急,如今孟程意獨騎一匹馬是最優的選擇。她當即作出決定,向另一匹馬走去,冉秋卻抓住她。
在這昏暗的樹林,薄弱的月光穿透枯枝,灑入她眼眶,瞳孔中浮現超越年齡的冷靜與堅定。
孟程意與她對視,聽見她輕聲說:“我和你一匹馬。”
想也沒想,孟程意立刻否認:“不行。”
已經有亂箭射來,冉秋眼疾手快地護著孟程意彎腰躲閃,下一秒,馬兒被射中了腿部,淒厲慘叫著揚蹄。
它的嘶喊聲足以吸引來幾個山頭的人。
上百個官兵快速圍來。
冉秋彎著腰,輕歎一聲,將孟程意甩上馬背。
“得了,你們先走。”
孟程意還沒穩住身子,便用沒有受傷的手去抓她,“冉秋!你上來!”
冉秋揚手往馬臀上扇了一下,馬兒踏著蹄子向前,立刻與她拉開了距離。
“好好騎!別擔心,山上還有我的人,我不會有事的!明日我去找你!”
孟程意慌亂地想控製韁繩調轉回去,聽到她喊:“別小瞧我!放一萬個心!!”
馬兒一如既往地不聽她的話,步子又快又亂地迅速穿梭在林間,很快,孟程意扭著頭也看不見冉秋的身影了。
耳邊疾風呼嘯而過,她強撐鎮定,從衣擺處撕下一塊寬布條,繞過自己和翻墨的腰腹,緊緊綁在一處,以免把他甩了下去。
再將韁繩纏繞在有知覺的右手上,攥緊在掌心。
做完這些,她強迫自己什麽都不去想,打起精神觀察前方的路。
直到某個垂眸的瞬間,她忽然看見懷中冒出個尖兒的“紫仙子”。
刹那間,理智崩塌,胸膛中無盡的愧意找到了破口,像前方無邊的夜一樣浩大,將她吞沒。
淚水噴湧而出,孟程意死死咬著嘴唇,齒間溢出血腥味。
她太莽撞了。若不是非要搶這株真假不明的紫仙子,就不會陷冉秋於險境。
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原本將下巴擱在她肩頭的男人動了動。
“哭什麽…”
虛弱低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同時,死攥韁繩的手被虛虛握住。
他又說:“鬆開,給我。”
孟程意怔神,“你不是中毒暈過去了嗎?”
他哼了一聲,很輕,聽不出是不是在笑。
“可能我這支忘塗了。”他拍拍孟程意的手背,“咳咳…好了,給我吧。”
他說話時的呼吸噴灑在孟程意耳邊,孟程意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身子,問著:“你胳膊有傷,能行嗎?”
“有傷也比你行…咳,你拉得太緊了。”
孟程意還是將韁繩交到了他手中。
沒一會兒,馬兒的步子穩了許多,轉彎時也不再哼哧哼哧噴氣。
離事發的山頭已經非常遠了,孟程意卻忍不住一次次回頭,仿佛期盼看到冉秋縱馬趕來的身影。
“翻墨,你說,冉秋不會有事吧。”
她掛念著冉秋的安危,全然沒注意到,這樣扭著頭說話,嘴唇快要貼上男人的喉結了。
還沒等到翻墨開口,她又說:“她一定不會有事,對吧?你都這麽厲害了,她可是你們的老大。”
身後的男人依舊不言。
淚水又默默地流下,孟程意帶著對自己的怨恨,死咬嘴唇。
許久,耳邊傳來一聲輕歎。
“她不會有事。”男人聲音很輕,輕得聽不出聲線。
為了省力,他又將下巴擱在了她肩頭,以至於說話時,孟程意能感受到從他喉嚨中傳來的輕微震動。
他的傷處一直在流血,虛弱得快發不出聲音。孟程意恨自己考慮不周,連點止血的藥都沒帶。
馬背顛簸,他堅硬的麵具下緣硌得她肩膀很疼,但她僵著上身,不敢動,生怕稍微一動就害翻墨暈過去。
既擔心冉秋,又擔心他,孟程意強遏著哭意,追問:“真的嗎?”
男人沒有再安慰第二次。
又過了一會兒,他呢喃:“你說你,非湊這個熱鬧……”
孟程意垂眸,“是我對不起你們。”
城門已關,今夜是回不去了。在靠近南城門的一座村莊中,他們找了一座破廟,暫時歇腳。
男人失血過多,躺下後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昏迷。
孟程意摸著黑去周邊撿了一些止血的藥草,顧不上什麽男女之防,趁他昏迷著,扒了他上身的衣裳,幫他把箭頭拔了出來,先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
做好這些,孟程意想探一下他額頭的溫度。
視線落在他那張把臉遮的嚴嚴實實的純黑色麵具上,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取下它。
轉而摸了摸他的頸側,好在沒起熱,孟程意鬆了一口氣。
她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門檻邊坐下,望著天上的月亮。
等天明。
手臂傷處的毒勁兒已經過去,隻剩火辣的鈍痛,孟程意為了保持清醒,沒管。
某個瞬間,她想起懷中的“紫仙子”。她掏出此物,借著月光打量,卻在看清這株草藥之前,先看見了掌心蹭上的紫色顏料。
她定定地看著掌心,又看看“紫仙子”,望著它熟悉的形狀,心中升起一個荒誕可笑的猜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