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上午九點半，太陽高照。
    “鹿涼同學，我今天下午四點半就下舞蹈課了，到時會準時趕去學校裏給你加油的呢~~~”
    聽見從鹿涼的手機裏傳來的甜美聲音，一旁的馮源雙目充血，掐著他的領子問道：“鹿涼，剛才那是蘇雯雯的聲音吧？她居然要特意來看你比賽！？真是太混賬了！”
    因鹿涼和馮源、虞奈三人順路，他們還是如約在臨近十七中門口的地方碰麵了。
    走了一段路後，鹿涼剛從兜裏掏出手機，就發生了這一件小插曲。
    虞奈眨了眨眼：“蘇雯雯，那是誰？”
    “是我們班的第二班花啊，她上周守著全班同學跟鹿涼表白了，沒想到鹿涼這小子竟沒有當場同意……可即便如此，她居然還願意過來看鹿涼的比賽！”
    馮源越說越激動，可轉念一想，心想虞奈學妹就在身旁。
    生怕引起修羅場環節，他還是輕輕咳嗽了幾聲：“學妹，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我根本不認識蘇雯雯這個人。”
    鹿涼合上了手機，倒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別人要來看比賽明明是人家的自由，說不定她就是對圍棋感興趣呢。”
    “她會下圍棋嗎？”
    “不會。”
    “哦。”
    虞奈點了點頭，便不再關心了。
    今日的虞奈換了一件櫻白色相間的小裙子，裙擺邊緣的花瓣裝飾更將那一雙美腿襯托的更加白皙。
    她原本的梨花卷長發，也編織成了兩縷微卷的雙馬尾。
    眼角塗上了粉色的眼妝，驚豔絕倫。
    虞奈那有別於同齡女生的精致妝容和穿搭風格，尋常的青少年哪裏能抵禦的了，恐怕與她對視一眼就要徹底淪陷了！
    看樣子，她這是打算把美人計施展到最後了？
    約莫十點，一眾選手齊聚。
    比起昨日，今日的參賽選手明顯少了幾位。
    這也是正常的現象，若是有人第一天全敗、或是隻贏了一局的話，即便第二天三局全勝也不能升段，甚至積攢不了積分。
    一眼望去，第一天未能拿到全勝，於超凡和嚴寒的神情皆是有些萎靡。
    嚴寒更是毫無首日的意氣風發。
    他就那麽獨自一個人望著窗外的風景，看樣子，在連續兩次輸給鹿涼之後，他的內心已是備受煎熬。
    “嚴寒，輸了呢……”
    “是啊，聽說他輸給鹿涼了，鹿涼居然能在首日拿到四勝，簡直是不可思議啊。”
    不僅僅是錦華棋院的成員，甚至就連青綿棋院的胡楊和連青珀也是心生不解。
    他們完全不理解，強如嚴寒竟是會輸給一個無名之輩！
    連青珀眯著眼說道：“我可不希望遇到那個鹿涼，要是在跟魏來決戰之前贏得太輕鬆，那可就沒什麽意思了。”
    “嗬嗬，最好的還是遇上胡楊哥呢。”
    聽見少年的調侃聲，胡楊的眼中也浮現出了一抹忌憚。
    繼虞楓走後，青綿棋院王牌棋手的名號又回到了胡楊身上，可唯有他自己清楚，近來這一個月與連青珀對弈時，已經感覺到愈發吃力了。
    從勉強險勝，變成偶爾會輸一局，五五開，再到一勝難求！！
    這個連青珀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已經完全超越了自己，提升到了業餘的頂尖水平。
    畢竟就連胡楊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戰勝棋力強勁的於超凡，可連青珀卻輕易做到了！
    他皺眉暗想道：“恐怕，也隻有現在的魏來才能壓這小鬼一頭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運氣好一點，能對上鹿涼啊……”
    除此之外，無論是連青珀還是魏來，大概率都會終止胡楊的連勝。
    臨近比賽倒計時，胡楊也閉上雙目默默等待了起來。
    “……”
    然而沒過多久，連青珀卻突然輕咦了一聲：“胡楊，你快看！”
    “嗯？”
    胡楊睜開雙眼，順著連青珀那疑慮的目光，也看到了正順著走廊走來，渾身散發著冷漠感的少年。
    “什麽！？這家夥怎麽會來這裏，他是來觀戰的嗎！？”
    在眾目睽睽之下……
    那是一名身材高挑，帶著眼鏡的青少年。
    他那英俊的樣貌之下彰顯著不近人情的冰冷，就這麽直直穿過了人群。
    看到他之後，在場的不少棋手都仿佛產生了應激反應，眼眸裏閃過了一絲曾被支配過的恐懼。
    就連胡楊和連青珀兩人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變得警惕了起來。
    此人，正是虞楓！！！！！
    “是虞楓啊！他不是進入莫氏道場了嗎？”
    “聽說他在道場的戰績很好啊，已經受到了不少職業棋手的關注。”
    “他怎麽會來看市賽呢？難不成是為了魏來而來的嗎！？”
    就在這時，連始終不動如山的魏來也皺了皺眉，眼睜睜的看著魏來越走越近。
    他們兩人在之前的市賽決戰中，已經交手了無數次，勢同水火，對雙方的棋力更是深有體會！
    兩人之間的碰麵，簡直就像是電影裏的男主與男二號一般，戲劇十足！
    直麵自己的一生之敵！
    魏來鄭重道：“虞楓，我再過幾天就會追上你的腳步了。”
    可就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虞楓竟是與魏來擦身而過。
    唯有空氣中，留下了一句略顯冷場的回應聲。
    “哦。”
    “……”
    “……”
    沒錯，魏來曾經的確是跟虞楓勢均力敵的勁敵，兩人多次交鋒互有勝負。
    隻可惜，現如今……
    虞楓那冷漠的眼神裏，已經再也無法容納魏來的身影了。
    他默默想道：“魏來，你恐怕還理解不了，道場裏究竟存在著一群多麽恐怖的怪物。”
    “什麽天才、妖孽，神童之類的美名，不過隻是增加了那麽一絲坐在他們麵前的可能性罷了。”
    “比起那種級別的棋手，我們曾經的對弈就像是過家家一樣。”
    如今的他，眼中所看到的風景，早已與魏來截然不同。
    此時映入虞楓眼中的，正是那個和自己妹妹站在一起的家夥。
    唯有鹿涼！！！
    見虞楓直勾勾的走來，鹿涼還有點兒心虛：“不太妙啊，不會是虞奈把他的庫存轉給我了，才讓他找上門來的吧？”
    臨近之時，隻聽虞楓冷聲說道：“鹿涼，我今日是為了看你的比賽而來的。”
    “我會好好監督你的，在你成為職業棋手之前，我決不同意。”
    “決不同意？”
    “不同意什麽？”
    虞楓冷聲道：“當然是不同意，你跟奈奈談戀愛。”
    “啥？”
    “……”
    鹿涼微微一怔，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麵癱的家夥，居然會用認真的表情說這麽冷的笑話。
    沒看出來，他倒是意外的有點兒搞笑天賦啊。
    虞奈更是麵無表情的走上前，狠狠給了虞楓一記低掃，這才讓他吃痛後退。
    “算了，不開玩笑了。”虞楓躲遠了幾步，這才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但是，鹿涼……我的確是為了觀看你的棋局才趕來的。”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卻是把遠處的眾人看懵了。
    特別是魏來那熾熱的目光，也因為虞楓忽視了自己而完全熄滅了。
    虞楓，是為了鹿涼而來的嗎？
    這怎麽可能！！！
    “魏來，虞楓他或許是跟鹿涼關係很好，才會過來找鹿涼的吧？”
    一旁的於超凡皺眉猜測道：“或許是因為，他把鹿涼當成了自己的妹夫也說不定呢。”
    “不，那不是更嚴重了嗎！！”
    聽見這話，一位青綿棋院的棋手悲傷道：“那家夥不僅把虞奈師妹泡到手了，還得到了大舅哥的認可，這才是更淒涼的故事好不好！！！”
    連青珀和胡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同樣無法理解，虞楓為何不好好參加道場訓練，反而要趕來市賽見一位無名之輩。
    好在這時，還是裁判拿著排好的對弈名單推開教室門，這才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
    他提醒道：“現在維持著全勝的還有四位，分別是魏來，連青珀，胡楊和鹿涼選手。”
    “考慮到四勝和三勝之間的選手全部存在勝負關係，所以在這一輪拿到五勝的選手將會在第六輪直接輪空，跳到最後一場市賽冠軍戰。”
    “喔……？”
    “嗬嗬，也就是說，這一輪對於我們而言，就算是半決賽了吧？”
    距離門口最近的連青珀，一眼掃向了裁判貼在門口的對弈名單。
    他是全勝，名單自然位於最頂端。
    【1號桌，魏來執黑胡楊執白】
    【2號桌，連青珀執黑鹿涼執白】
    “看樣子，我這是被保送到決賽了啊。”連青珀雙手抱頭，笑眯眯的走進了教室內。
    空留下胡楊神色凝重，又漸漸露出了一副沮喪的神情。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快要忘記自己上一次戰勝魏來，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但是，決不能認輸！！！！
    虞楓那家夥，還在現場呢！！
    聽說他在道場內的待遇和戰績，都跟半年前的自己天差地別！
    胡楊攥緊了雙手，心想道：“就算這家夥離開了青綿棋院，我也決不能在市賽中丟臉！”
    “連青珀這一輪的對手，是鹿涼啊？”於超凡看過對弈表後，暗自心想：“鹿涼肯定不是連青珀的對手，但是看在同門的份上，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虐殺，徒增連青珀的士氣。”
    就在鹿涼即將入場時，於超凡這才攔住了鹿涼：“鹿涼，小心一點。”
    鹿涼有些疑惑：“嗯？”
    “連青珀這個家夥隻要拿到黑棋，就一定會下中國流！”
    直至現在，於超凡還對昨日那一局無能為力的棋局，因連青珀那駭人的遠程實力感到曆曆在目。
    “所以，你最好避免跟他對圍，開局就破解他的中國流，這家夥在維持距離作戰時的棋招，幾乎堪稱無解！！”
    “……”
    “原來如此，那小孩喜歡下中國流啊？”
    鹿涼暗自琢磨了一會兒，淡笑了一聲：“關於他的棋風，我還是想要自己親身體會一下。”
    “總之，還是多謝你的提醒了。”
    鹿涼朝著後方擺了擺手，就在於超凡那不解的目光下，走進教室落座。
    “鹿涼……”
    “你可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啊。”
    於超凡還是不太想看到連青珀那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便隻能將希望寄托在了鹿涼的身上。
    雖然這樣的心態，讓於超凡自己也覺得很離譜就是了。
    要知道，曾幾何時，鹿涼可是錦華棋院公認的臭棋簍子啊！！
    就連他上周被複盤嘲笑的那一盤棋，也是讓大家記憶猶新。
    同樣，虞楓也遠遠看了一眼對弈表：“連青珀……”
    “也好，連青珀棋力強勁，倒是可以讓他幫我探一探鹿涼的深淺。”
    虞楓安靜的走到了二號桌的附近，認真旁觀了起來。
    市賽進行到這個階段，已經允許記者們入場了。
    不多時，錦華棋院的薑院長，連同青綿棋院的院長便帶著幾名記者和棋童走了進來。
    記者們商量了一會兒，分別在一號桌和二號桌的不遠處架好了攝像頭，並派棋童準備記錄棋譜。
    按照慣例，蓉城的圍棋報刊每月都會按照慣例，刊登當月市賽之中最精彩的一局對弈。
    【市賽第五輪】
    【正式開始】
    連青珀笑眯眯的夾起黑棋，落在了右上角的星位。
    星位！
    看他那輕鬆寫意的神態，似乎完全沒有將眼前的鹿涼當成一回事。
    這自然是因為，連青珀的天賦，完全可以用妖孽來形容！
    學棋兩年便在省賽中直升業五，此後，他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超過了大部分業五的水平。
    再過了兩個月，他便能輕易戰勝像胡楊和於超凡這樣的強業五。
    在連青珀的預想中，自己很快就會超越魏來，成為下一個進入道場的準職業神童。
    與此同時，鹿涼也落下了執白的第一手棋，星位。
    布局階段，連青珀下出了星小目，鹿涼采用了雙連星。
    輪到第五手時，在不少記者們期待的目光下，連青珀的指尖果然瞄準了那裏！
    “啪嗒！！！”
    第十七行，第九列！！
    眾望所歸的中國流！
    圍棋除了對殺，當然亦有對圍一說。
    就連初學者都知道，下棋在圍空時要講究高低搭配，而這曾紅極一時，至今依舊熱門的“中國流”，乃是足以與“三連星”和“小林流”相提並論的守邊法。
    這看似簡單的大拆，卻凝聚著“高低搭配”四字的最高造詣！
    鹿涼沉思片刻，便拾起白子，落在了飛掛星位的位置。
    “噠。”
    “噠。”
    連青珀執黑小跳，鹿涼執白飛覷。
    黑棋粘上，白棋飛進角內。
    黑棋掛對角，白棋再小飛。
    至此，連青珀再將黑棋拉回了四路星位的位置上，初步形成了兩翼擴張之勢。
    雙方到這一步皆是本手，哪怕是在AI時代，這也算是比較常見的定型了。
    昨日，連青珀也曾和於超凡下出過完全一模一樣的棋形。
    但接下來，才是中國流擴張的開端！
    就連青綿棋院的院長，也不由得滿意的點了點頭，除了虞楓之外，連青珀可謂是他最滿意的學生之一了，對中國流的研究更是出神入化！
    連青珀獨自研究的那些變招，就連自己也防不勝防！
    “來吧，掛進來吧。”
    連青珀的眼角，流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就算隻是無名之輩，我也會把你虐殺到體無完膚。”
    “畢竟在那之後，還有更強大的魏來等著我去擊敗呢。”
    連青珀知曉，圍在二號桌的記者和聚光燈，正是為了欣賞他那精湛的中國流而來的。
    就在這時，鹿涼也夾起了一枚白子，輕飄飄的落在了棋盤上。
    這一顆棋，就仿佛一枚投入大海的小石子，掀起了陣陣漣漪。
    “……”
    “……”
    數秒過後，“啪嗒”一聲，棋童手中的鉛筆卻是突兀的掉落在地。
    聽見聲音，連青珀也逐漸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起初，連青珀還以為自己是看到了幻覺。
    可接下來，當他難以置信的環視四周，才呆滯的發現棋童和裁判、兩位院長，虞楓和幾位記者們皆是神色凝固。
    一秒，兩秒，三秒。
    刹那之間，整個空間宛若被抽幀了一樣，眾人的瞳孔竟是同時開始了瘋狂的地震。
    這怎麽可能！！！！！！
    不敢相信！！！
    無法理解！！！
    虞楓猛地攥緊雙手，其餘人更是臉色狂變，強忍著心中的駭然才沒有驚呼出聲。
    在眾人眼裏，這一手棋簡直就像是在棋盤中掀起了一場核爆。
    讓天崩地裂，引落日驚濤！！
    哪怕縱觀圍棋古今千百年來的曆史，也從未有人見過這仿佛能直接橫跨維度，連帶著整個棋盤一起擊穿的一手棋。
    五路……肩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