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嘴，“咱家沒那麽多錢…”
    家裏的錢都被段啟東拿去買酒了，不僅一分沒留，到現在外麵都還欠了四十多塊。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來想辦法。”
    段啟東小心翼翼的將她攙扶回了屋，前世的今天，江雪難產，一屍三命。
    他不確定孩子出生的具體時間，所以必須要在天黑前把人送去醫院。
    “你在家等我，我去找爹娘借輛板車，再回來接你。”說著，不再看江雪的表情，大步離去。
    屋裏，江雪呆呆的坐在床上，顯然還沒從段啟東溫柔的語氣中緩過神來。
    她沒聽錯吧？
    他說的是去找爹娘借板車？
    自從半年前段啟東跟爹娘大吵了一架，他們就分家了。
    當天段啟東就帶著自己來到了村尾住，這半年來，別說去爹娘家，就算路上碰到爹娘，他都不會跟二老打招呼。
    冷漠的讓人心寒。
    可爹娘卻一直記掛著他倆，生怕他們兩個沒得吃，每次都會趁著段啟東不在的時候給他們送糧食。
    尤其是這兩個月，她月份越來越大，爹娘送雞蛋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
    另一邊。
    段啟東已經走到了爹娘家門口。
    二老此刻正在院裏砍柴，見到他來了，皆微微一愣。
    “爹娘！”
    聞言，二老身子僵住，不自覺的停下手裏的活，呆呆地看著他。
    段偉山都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還是馮香巧反應過來，激動的應了一聲，“誒！”
    這場景就跟她夢裏夢到的一樣！
    自從兒子從城裏回來後，就沒喊過他們爹娘，本以為這輩子都聽不到了，沒成想兒子突然就回心轉意了！
    馮香巧激動的手足無措，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
    她也顧不得手裏的木柴了，隨意將其丟在一邊，又把手上的灰使勁蹭了蹭，這才朝段啟東走過去。
    “東子，你今天來找爹娘是有啥事？”突然，她臉色微變，“你這腦袋是怎麽回事？怎麽破了那麽大一個窟窿？”
    說著，她一臉心疼的把人拉進屋，“你在這坐著，娘去給你弄點藥敷一敷。”
    這年頭難免磕著碰著，但多數人都不會去醫院包紮，基本都是提前將草藥磨成粉，以備不時之需。
    段啟東搖了搖頭，急忙將她攔住，“娘，我沒事，你先不用管我，
    我是過來借板車的，我想把小雪送去醫院。”
    馮香巧皺眉，急忙問道，“小雪要生了？”
    “還沒有，但她身子虛，我不放心。”
    聽到兒媳婦沒事，二老鬆了口氣，
    “你在這等著，爹去大隊給你們借頭牛，方便些。”
    段偉山抬腳離開，隻是他微微顫抖的肩膀，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
    “你坐好了，娘給你抹藥。”
    這下段啟東沒再拒絕，反正左右都是要等。
    馮香巧拿出來一個小罐子，小心翼翼的給他的傷口敷藥。
    今天聽小雪說，東子又去城裏了。
    所以這傷口是怎麽來的，馮香巧心裏門清。
    她知道林家向來心狠，但沒想到他們對東子竟然一點感情都沒有，舍得下這麽狠的手！
    同時她又在心裏歎了口氣，東子心裏苦，她們老兩口都知道。
    所以這一年多以來，她們從未逼過他，他說分家就分家，隻要東子能過得好，比什麽都強！
    …
    幾分鍾後，段偉山牽著牛把板車架好了。
    馮香巧跑去屋裏拿了兩床棉被鋪在上麵，“天冷，小雪懷了孕，你可要小心點她的身子。”
    隨即她繼續道，“娘跟你一起去醫院，你一個大男人沒照顧過產婦，什麽都不懂。”
    “那家裏怎麽辦?”
    "你爹跟你二哥有手有腳的，餓不死！"
    馮香巧跟段偉山總共生了四個孩子，兩兒兩女。
    大姐段夢嫁給了軍人，隨軍去了，一直沒回來過，隻不過每月都會給家裏寄些東西。
    二哥段華原本去年就要結婚了，結果對象嫌棄他沒本事，沒辦法幫她娘家弟弟娶媳婦，死活不嫁了，所以婚事就耽擱了下來。
    四妹段雲今年16歲，因為從小學習成績不錯，爹娘就一直咬牙供著。
    沒成想文革開始了，學校也斷斷續續的停課，等明年初三畢業，就徹底不上了。
    “咱現在就走吧，再晚一會這天就更冷了。”
    …
    沒多久，牛車晃晃悠悠的停在了家門口。
    段啟東起身跳下去，進屋尋找江雪的身影。
    見她還呆愣愣的坐在炕上，段啟東也沒惱，找了個包袱出來就準備給她收拾。
    江雪瞬間回神，急忙按住他的胳膊，“我自己來就好···”
    她沒想到段啟東不是說著玩的，原來他真的要帶自己去醫院！
    意識到這一點，江雪激動的小臉都紅撲撲的。
    長這麽大，她就沒聽說過誰家媳婦還能去醫院生孩子。
    可是···她感覺自己應該不會這麽快就生，是不是去的有點太早了？
    “啟東，我們要不過幾天再去吧，接生婆說我至少還有一周才會生。”
    “不行！”段啟東一口回絕，“你已經九個月了，別人可能會推遲幾天，但你不一樣，你是雙胎。”
    聞言，江雪也不糾結了，繼續收拾著行李。
    她的東西總共也沒多少，沒一會就收拾完了。
    “走吧，娘還在外麵守著牛車，別讓她等急了。”
    他說著，一手拎著包袱，一手攙著江雪往外走。
    “娘也來了？”江雪驚呼一聲，她本以為娘最多就是過來給她照顧月子，沒想到她還沒生呢，娘就過來照顧她了。
    “嗯，娘不放心你，非要跟著去醫院照顧你。”段啟東沒好意思說娘是嫌棄他照顧不周到。
    二人剛走出院子，馮香巧就上前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三人上了牛車，一同朝縣醫院出發。
    直到出了河口村，江雪還感覺暈乎乎的。
    剛下過雪，所以地很滑，牛車走的很慢，但很穩。
    她下意識看了眼駕著牛車的男人，
    青年脊背挺得很直，從側麵能看出他消瘦的下頜線，原本白皙的皮膚也因下地插秧變成了小麥色。
    直到視線移到那雙布滿瘡痍的雙手，江雪瞳孔縮了縮，“要不我來趕牛車吧，你過來暖和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