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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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仍下著,道路因降水變得泥濘而濕滑。
    陳舟一邊快步行走一邊穿著蓑衣,渾然不顧自己被淋濕。
    前來報信的土著見首領這副模樣,心中亦十分緊張,矮著身子,不顧疲憊,強撐著給陳舟帶路。
    在二人身後,還沒休息多久的福祿壽三人穿著蓑衣,拎著裝有藥物的箱子,帶著來福緊緊跟隨。
    ……
    前往窯洞的路陳舟走過許多遍,這次是最心急的。
    盡管報信土著說過,虎頭受的僅僅是皮外傷,陳舟卻也擔心那家夥傷口感染,或是患有其它疾病。
    要知道虎頭是一隻正值壯年的貓,且在野外根本沒有天敵,像它這樣的年紀,遇上島上這種生存環境,按常理講,根本不可能受傷。
    如果它受傷了,極大概率是病毒、細菌或是寄生蟲導致的身體虛弱,進而喪失捕獵能力引發的連鎖反應。
    因此土著觀察到的外傷,不一定真是外傷,畢竟他們並不了解動物,更不了解貓。
    ……
    沒用太久,一行人趕到了斑馬救助虎頭的地方。
    聽說這隻迥異於其它野貓的大家夥是首領飼養過的寵物,在田裏幹活的土著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圍在了林地旁。
    若非斑馬在土著中有些威望,恐怕這些人還會湊的更近。
    直到陳舟抵達,看熱鬧的土著才讓出了一條通道,讓首領順利進入。
    未多看在一旁照顧虎頭的斑馬,陳舟蹲在虎頭身旁,第一時間檢查了一下虎頭的狀態。
    ……
    雨打濕了虎頭漂亮的皮毛,那些虎紋一般的花紋被雜亂的毛發、碎枝葉、血水和泥濘塗抹的一塌糊塗。
    虎頭身下鋪著一件水手服,看樣子像是斑馬的。
    它雖受了傷,精神卻不算委靡,蜷縮在衣物上,兩耳在頭頂平展,不顧疼痛,正對周圍的人示威。
    隻看虎頭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絕想不到它身上有許多正在流血的傷口。
    正搖晃著尾巴,張嘴衝著四周一群龐然大物哈氣,看到陳舟,虎頭的情緒才稍稍平靜下來。
    ……
    陳舟試探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虎頭的腦袋。
    這家夥現在精神極度緊繃,貿然表示親近極有可能遭到攻擊,而且他和虎頭已經好久沒見過麵了,虎頭沒準都把他忘了。
    起初,虎頭對陳舟的舉動還有些抵觸。
    但當它嗅過陳舟的氣味兒後,仿佛一下子便認出了這個從它未睜眼時就照顧它的人,尾巴頓時停止了擺動。
    兩隻幾乎平展在頭頂的耳朵恢複了挺直的狀態,虎頭警惕的眼神變得分外委屈,它看著陳舟,可憐巴巴地喵了一聲。
    隨後,虎頭用臉頰蹭了蹭陳舟的手,試圖起身離開鋪在地上的水手服,靠得更近些。
    遍布在體表的傷口使它走出的每一步都要忍耐疼痛。
    不過這隻縱橫林地的貓向來不將小傷小痛放在心上——
    自受傷後,它久違地感受到了恐懼,而陳舟是唯一能給它帶來安全感的生物,它想回到窯洞了。
    ……
    無論陳舟出發前有多麽擔心,多麽煩躁。
    也無論他在心底埋怨過多少次虎頭不親近人,執意留在這邊才受了傷,還給自己洗腦,勸自己虎頭是“咎由自取”。
    當虎頭嬌聲叫著,蹭了蹭陳舟的手後,他隻覺自己的心都化了。
    看了眼高處隻能遮擋些許雨水的林冠,再看看毛發雜亂,完全看不清傷勢的虎頭,陳舟決定先把虎頭轉移到幹燥的地方再進行醫治。
    通過虎頭的精神狀態可以判斷,這家夥受的大概率都是皮外傷。
    因此陳舟並未過於小心,直接抱起了虎頭,然後往窯洞走去。
    近三個月沒怎麽見麵,近半年沒有親密接觸過,這一上手,陳舟隻覺虎頭還跟從前一樣,頗有分量。
    怕觸痛虎頭的傷口,他並未去摸虎頭的脊椎骨。
    但光是靠手感判斷,他也能得出虎頭最近吃得飽睡得香,除了外傷之外沒有其他病痛的結論。
    由此陳舟心中產生一個疑惑——
    既然虎頭處於健康狀態,那它是怎麽受這麽重的傷的?
    要知道在這座島嶼上,除了神秘獎勵送來的兩頭牛,那條被星期日親手斬殺的巨蟒,山羊和來福之外,虎頭基本已經站在食物鏈頂端了。
    哪怕是同類圍攻也很難傷到虎頭,更別說這個季節還不是貓爭風吃醋搶伴侶的時候。
    唯一有能力傷到虎頭的隻有人類,但土著們都收到過不允許傷害虎頭的命令啊,他們甚至還看過虎頭的畫像,不可能認不出來……
    想到這裏,陳舟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新加入島嶼的土著們,好像沒有收到過這個命令,也就是說,他們有可能是傷害虎頭的元凶。
    不過新土著們平日裏都表現得十分乖巧,且有老土著帶領,他們怎麽會突然盯上一隻難以捕捉,高來高去的貓呢?
    一邊往窯洞走,陳舟大腦飛轉。
    不管是憑直覺判斷還是靠邏輯判斷,他都覺得這事有蹊蹺。
    但陳舟並未聲張。
    他想先看看虎頭的傷口具體是什麽形狀,可能是怎樣造成的,再觀察觀察各個土著的反應,最後下結論。
    ……
    被搬空的窯洞即使廢棄,也不允許土著進入。
    哪怕是這樣下雨的天,土著們歇息時也不得邁入小院半步,隻能在絞刑架周圍那幾間簡陋的小木屋內避雨。
    至於星期六和星期日的新房,由於他們倆大部分時間都在工廠居住,且很少處理窯洞這邊的事務,截至到目前還停留在半成品的狀態。
    ……
    窯洞內的灶台和火牆都未拆除,屋內留了些幹燥的木柴。
    陳舟一聲令下,福祿壽三人立馬生起了火,昏暗的廚房隨著火勢壯大,漸漸明亮了起來。
    打開裝著藥物的箱子,將用於消毒的酒精碘伏雙氧水和棉簽都取出來,開始給虎頭處理傷口之前,陳舟先用鑷子摘除了夾在虎頭毛發間的枯枝碎葉。
    習慣了工廠潔白的牆壁,明亮的光線,回到窯洞後,陳舟還挺不適應。
    眯起眼睛,一點點將大部分能摘下的樹枝葉子摘下,隻留下那些緊挨著血肉模糊傷口的“頑固分子”。
    擦了擦額頭上不知是因為火烤還是因為緊張冒出的一層細汗,陳舟又拿出了剪刀。
    將那些與毛發糾纏在一起,無法用鑷子摘除的部分剪掉後,虎頭身上的傷勢狀況總算明朗了起來。
    ……
    處理完毛發,陳壽恰好將清水送了過來。
    對傷口稍加清洗,看到傷勢後,陳舟心中已經有數。
    虎頭的傷百分之百是被人打的,而且是用較細的樹枝抽打的。
    更重要的是,打虎頭的人多半知道不能做得太過分,因為虎頭身上的傷全部集中在後腿,前肩處,較為致命的頭部分毫未傷。
    如果土著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動手,不可能刻意避開容易斃命的部位。
    不過猜到動手者在明知虎頭是他寵物的情況還動手,隻會更令他氣憤。
    但這事發生得突然,又趕上雨天,一時半會兒恐怕找不到元凶。
    且陳舟想不明白,土著為什麽會對一隻貓動手,於是他隻好強壓著怒意,繼續處理虎頭的傷口。
    ……
    貓對疼痛的敏感度比人低得多。
    即便是這樣,當雙氧水被棉簽一點點抹在傷口上,也是分外疼痛的。
    處理傷口的過程中,虎頭多次因為雙氧水的刺激,發出喵喵的叫聲,還有因疼痛產生的下意識的攻擊行為。
    不過虎頭腦袋很清醒,它明顯能意識到陳舟在做的事對它有好處,即使亮出了爪子,也會默默收回去,而且盡量保持身體穩定,方便塗藥。
    隻是叫聲越來越委屈了。
    ……
    待陳舟給虎頭上完藥,天已經黑了。
    虎頭受了傷,被疼痛刺激了接近一天,此時已經沒了精神。
    爐膛內的火焰熊熊燃燒,門窗緊閉,廚房顯得格外悶熱。
    將用過的棉簽丟進火中,陳舟隻覺自己的眼睛也十分疲憊。
    看著趴在地上打蔫兒的虎頭,他伸手輕輕摸了摸虎頭毛絨絨的腦袋。
    “乖孩子。”
    對此,虎頭的回應是——“喵~”
    ……
    室外雨勢稍歇,土著們早已被打發回家歇息。
    估計虎頭的傷勢起碼要養一個月才好,陳舟直接將其帶回了工廠。
    將虎頭托付給福祿壽三人,命令他們盯緊虎頭,不要讓它舔舐傷口,直到睡著。
    深夜,坐在辦公室的長桌後,陳舟回憶起白天事件前後的種種細節,尋找著可疑對象。
    ……
    曾經有過劣跡的斑馬,他即是發現並救助虎頭的人,也是陳舟趕到現場時,距離虎頭最近的人,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首個嫌疑人。
    而且陳舟還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工廠竣工時,他原想將虎頭同其它貓一起帶走,不曾想虎頭在這片林地生活習慣了,無論怎樣都不願意跟他離開。
    無奈,他隻能繪製一幅虎頭的畫像給土著們查看,並交代土著們不可以打殺這隻貓。
    除此之外,他還特意交代過,如果發現這隻貓受傷,及時救治並帶到他那裏還有獎勵。
    “斑馬會不會因為這個承諾,為了這份獎勵而動手?”
    琢磨著斑馬的為人,陳舟有些無法判斷。
    ……
    斑馬這家夥媚上欺下不假,但在對各類物資的態度方麵,卻向來表現得沒有那麽貪婪。
    而且斑馬已經是島上的“老資曆”了,他又不是個蠢笨的人。
    就算再混帳,他也該知道,島上的高級物資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獎勵給他們的。
    至於那些普通物資,諸如糧食、巧克力、陶器、木質家具、紅糖等調料,對斑馬來說都不是很難獲取。
    即使拋開斑馬在土著中的威望與地位,他也是個手藝精湛的木匠,平日裏接其他土著的委托都要看心情決定要不要幹。
    他想要什麽東西,用手藝去換便可,哪用得著冒著風險費這種力氣。
    ……
    還有一點,陳舟認為最初被俘虜的那批土著對他是有畏懼之心的。
    畢竟那批土著親眼見過他槍殺同伴,還遭受過他的折磨和恐嚇,在木板上睡了一陣子,後來慢慢才消除內心的恐懼,能與他正常相處的。
    而第二批土著則是被星期日三人連夜綁到島上的。
    這些人隻知道他是“首領”,卻未見過他這個“首領”心狠手辣的一麵,心中恐怕也無太多敬畏。
    見他整日待在工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說不定還當他是個甩手掌櫃,或者癡傻呢。
    這樣一來,想從他這個存在感薄弱的首領手中糊弄點獎勵,也是有可能的。
    隻是,若新加入島嶼的土著貪圖獎勵,為什麽發現並救治虎頭的是斑馬,而不是動手的人呢?
    “那人正追打虎頭,恰逢斑馬前往,那人知道被發現後懲罰會很嚴重,便逃跑了……”
    陳舟找出了一種可能。
    ……
    轉了轉鋼筆,看了眼手表,已是11點40分。
    陳舟將自己的猜測記在紙上,然後吹熄油燈,去樓下探望了一下虎頭。
    傷勢得到控製後,虎頭吃了些東西,還在特意為它準備的超大號貓砂盆裏拉了泡屎,此刻正臥在舊被褥堆起的貓窩內安睡。
    據陳福和陳壽所說,虎頭一覺睡醒後曾多次嚐試舔舐傷口,均被他們製止了。
    三人自行安排了工作時間。
    由陳福值第一崗,陳祿值第二崗,陳壽值第三崗,確保虎頭24小時都受到嚴格的監控,不讓它有任何舔舐傷口的機會。
    講完計劃時,還醒著的陳福和陳壽滿臉自豪,那副驕傲的表情倒把心情煩悶的陳舟逗得笑出了聲。
    “你們就不知道變通一下,比如設計一個小工具,阻止它舔毛?”
    聽到陳舟的問題,福壽二人滿臉迷茫,不知道這工具該怎麽設計。
    “把筆和泥板拿來。”
    接過二人遞來的白泥板和炭筆,陳舟在板上勾勒出了一個伊麗莎白圈。
    這玩意正式名叫寵物防護防抓藥脖套,像一個燈罩,戴在貓狗的脖子上,就能讓它們無法抓咬傷口,舔到藥水或影響傷口愈合。
    把伊麗莎白圈簡單的設計圖遞給陳福,跟他解釋了一下這玩意的工作原理,陳舟最後囑咐了一句。
    “明天去找個藤編技術好的人,編一個伊麗莎白圈出來,今晚留一個人值崗就行。
    小樣兒,我還不了解你們?
    別想找借口逃避寫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