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莫斯科氣溫保持在22°左右。
    樹枝剛剛抽出新芽，但鮮花尚未綻放。
    索科爾尼基公園湖麵的結冰解凍不久，便有人乘著小船在湖麵戲水，岸邊常有人散步，遛狗，享受漫長冬季過後的溫暖陽光。
    ……
    俄烏衝突還未結束，位於莫斯科北部飛地的普希金國際機場仍處於戒嚴狀態，處處可見荷槍實彈的士兵。
    為了增加自己此番行動的效率，陳舟特意惡補了三個月俄語。
    他本就有一定基礎，受身體素質影響，記憶力大幅提高，用了三個月也算將俄語學了個大概，與人交流已不成問題。
    下飛機後，陳舟直奔預定的酒店，隨後像一個正常的遊客一樣，前往紅場、聖巴索大教堂、克裏姆林宮等熱門景點閑逛。
    在莫斯科市區內整整待了三天後，他才在店鋪內購買了一輛電動車，慢慢往偏向郊區的地方探索。
    俄羅斯地廣人稀，出了市區後，郊外幾乎到處都是綠地和空曠的公園。
    這裏的小區建設多為開放式，沒有圍牆柵欄，騎車繞過綜合商場，後麵就是原始森林。
    臨近森林公園，常常看見人們給鳥兒或鬆鼠掛的喂食瓶，甚至還有精心製造的木質小屋，供小動物棲息。
    除此之外，供人們休息的小涼亭也不少，但野外的道路都很窄，更無人常年維護，以至於陳舟騎車走過一圈，最後甚至要在荒草中穿行了。
    即使莫斯科是俄羅斯最大的城市，由於俄羅斯人口較少，莫斯科又過於龐大。
    當陳舟根據地圖一點點接近“伊萬的藏寶地”，遠離城市邊緣後，漸漸地竟幾乎看不到人了。
    大片椴樹林生長在道路兩旁，由於莫斯科緯度高，接近北極圈，時至下午天空依舊非常明亮。
    身在異國他鄉，位於曠野森林，陳舟頗有種重回孤島的感覺，竟覺得比在現代都市內生活舒服很多。
    細想想，可能是因為背負著太多秘密，怕在人前泄露，才鍾愛這種無人區吧。
    ……
    電動車穿過柏油路，越是接近伊萬的藏寶地，周圍越顯荒涼。
    終於，在一片林地的邊緣，陳舟按住刹車，停止前進——
    暗綠色的鬆林仿佛一堵圍牆，將藏寶地與外界隔離開來，僅有幾條穿過密林被野草掩蓋的小路可以繼續向內探索。
    不過就在這荒涼的地方卻修了一條寬闊的水泥路，從水泥路的起始向盡頭望去，隱約可見一處規模龐大的建築群。
    隔著老遠，陳舟就能聽到建築群內傳來的野獸咆哮聲，以及鮮肉特有的血腥味兒，動物糞便的臭味。
    盡管地圖上沒有標識，陳舟卻知道，這是到了伊萬的私人動物園了。
    再往前，就將進入監控區，他秘密前往俄羅斯的意圖也將因此暴露。
    從伊萬家族過往的曆史不難看出，在整個俄羅斯，他們都是潛藏在“水下”的龐然大物，一旦觸及到他們敏感的神經，引來麻煩是必然的。
    雖然陳舟的身體素質遠勝常人，但這是在21世紀，別說他隻是一個身體素質強悍一些的人類，就是一頭大象，也挨不了幾顆子彈。
    特別身處異國，他必須更加小心謹慎。
    ……
    假意在動物園旁停留片刻，喝了瓶水，吃了兩塊在當地商店購買的華夫餅後，陳舟又往前騎了一段距離，直到晚七點才返回市區。
    一來一回便是一整天時間，當陳舟回到他位於莫斯科市西區，距離大使館不遠的酒店後，即使是高緯度地區，天穹也被繁星覆蓋了。
    將電動車放在酒店的停靠位充電，陳舟步入酒店一樓大廳，想去用餐區吃頓晚飯時，卻意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伊萬，那個來自俄羅斯的疑似存活了近一個世紀的老人，正坐在臨街的位置，遠遠注視著他。
    他的那頭白發和漆黑的西服在一眾色采鮮豔的裝飾中分外紮眼。
    而且他所坐的位子上，在隻有他一人的情況下，桌上卻擺了兩杯酒。
    見陳舟望向自己，伊萬單薄的嘴唇微微翹起，帶動他濃密的胡須。
    站起身，他禮貌地伸手，似是在邀請陳舟共進晚餐。
    ……
    瞳孔微縮，陳舟猶豫了不到一秒，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自己的行蹤早已敗露。
    他篤定伊萬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目的——
    畢竟保險櫃內的文件他是在另一個世界瀏覽的，自從挑戰結束就再也沒給其他人看過。
    在這種情況下，伊萬頂多隻能懷疑他來莫斯科另有目的，但絕對想不到他與10003部隊的隱秘過往有關。
    況且，說不定這又是“巧合”。
    莫斯科是伊萬的地盤，隻要他肯留心，捕捉到朋友的蹤跡並不難，製造“偶遇”也就更簡單了。
    ……
    一邊向伊萬走去，陳舟心中已經閃過許多想法。
    確定伊萬不可能知道他知道的隱秘後，陳舟決定按兵不動，先編造些借口糊弄過去，待回國以後再另做打算。
    “真巧，你也在這裏吃飯？”
    臉上掛滿偶遇朋友的驚喜神情，陳舟坐在桌位旁的長椅上，故作不知地用蹩腳的俄語跟伊萬打著招呼。
    不料聽到這話，伊萬的笑意卻消失了。
    他搖了搖頭，舉起手中鮮紅的葡萄酒，出口竟是一嘴流利的中文。
    “不，陳先生，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伊萬的聲音很大，似乎並不擔心雙方的談話被別人聽到，使得陳舟下意識地觀察周圍。
    這時他才發現，剛進入酒店時坐在用餐區的男男女女大多都已離座，此刻距離伊萬這桌最近的人也隔著五個餐桌。
    更遠的地方，每個角落都站著高大的壯漢，要麽側身站在大堂的立柱邊緣，要麽拱衛在門口，儼然一副打手的模樣。
    輕輕吸了一口氣，陳舟甚至能從環境中捕捉到油脂和火藥的味道，這說明在場的打手中有相當一部分帶了槍。
    ……
    “媽的，早知道就不該來，真是好奇心害死貓了……”
    眼見自己被伊萬的人包圍，陳舟不免後悔起自己莽撞的決策。
    不過後悔之餘，他更好奇的是，在今天之前，他隻與伊萬見過一麵，問的那個問題也不算很敏感的問題，他到底是怎麽被伊萬盯上的。
    就算伊萬再敏感，也不可能長期監視所有與他有過接觸的人，並讓手下盯緊所有飛往莫斯科的航班乘客吧。
    還是說動物園的外圍就設有監控，任何表現出對動物園有興趣的人都會被納入重點觀察範圍。
    但那也沒道理，畢竟他隻是在動物園外圍小道路過，作為一名來莫斯科旅遊的人，途經他的動物園雖然概率小，卻也不算不合理，怎麽也不至於讓伊萬興師動眾，帶這麽多人清空酒店用餐區，將他堵截在這裏吧。
    ……
    “您的中文說得真標準，伊萬先生。
    不過我不明白，您這是什麽意思呢？”
    陳舟指了指自己和伊萬桌位旁的“無人區”，一邊誇讚伊萬大有進步的中文，一邊問道。
    “陳先生，你們那裏有句話叫‘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都心知肚明的事，你又何必藏著掖著呢？”
    伊萬要是直接指出陳舟來莫斯科是窺伺他們家族背後的隱秘，陳舟或許還能找些說辭。
    比如在舊貨市場淘到了一個蘇聯時期的保險櫃，然後從中找到了前蘇聯的秘密文件還有伊萬家族的藏寶詩，因為好奇才來這裏尋寶。
    可他這麽說，陳舟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都心知肚明的事？
    打開天窗說亮話？
    什麽意思？我和你有什麽心知肚明的事？”
    這話怎麽看都不像跟伊萬家族有關，老東西不會在詐我吧……
    生怕被伊萬套出不該說的話，陳舟隻能繼續裝糊塗。
    “我不懂您在說什麽，伊萬先生。”
    見陳舟依舊不承認，伊萬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陳先生，你能聽見我的心跳，我自然也能聽見你的心跳。
    據我所知，你並沒有先天性心髒疾病，那你這靜息不到25的心率，是否有些不正常呢？
    如果你需要進一步提醒的話……”
    伊萬解開胸口的扣子，將領帶拽向一旁，露出了鎖骨側方的紋身。
    陳舟清楚地看到，那是一行阿拉伯數字——
    10003！
    ……
    “這怎麽可能？
    10003部隊不是騙軍費的嗎？
    他的意思是，這個部隊製造‘超級戰士’的計劃成功了？
    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其他體質超常的人？
    那我看到的資料是什麽？假資料？
    計劃的資金不是都進阿列克謝·薩文的口袋了嗎？沒有經費這計劃也能成功？”
    即便是心理年齡接近60歲的陳舟，見到伊萬身上的編碼後，臉上依舊難以自製地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隨即他腦海中出現了另一種可怕但接近真相的猜測——
    時空管理局送往島嶼的神秘獎勵可能根本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東西，它們或許來自另一個與現代相仿的平行時空，就像被他影響的魯濱遜漂流記世界那樣。
    在另一個時間線失敗的事，並不一定也在這個世界失敗。
    也就是說，他竟然誤打誤撞鑽進了這件涉及重大的隱秘謎團中，而他卻渾然不知。
    “草，時空管理局害我不淺！”
    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陳舟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麽被伊萬盯上。
    原來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伊萬就察覺到了他體質的異常，悄然給他加上了標簽。
    也難怪他前往莫斯科沒多久，這個老家夥就找上了門。
    他以為自己是藏在暗處的人，誰能想到在伊萬眼裏，他始終是那個錚亮的燈泡。
    回顧自己這幾天的假動作，陳舟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小醜，說不定他的電動車上早就被人裝了追蹤器，酒店房間裏也安裝了竊聽器和攝像機，而他還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呢。
    但是話說回來，10003部隊是蘇聯的秘密計劃，他又沒有俄羅斯血統，更不是中美混血，隻是來莫斯科旅遊，就算體質異常，也不至於讓伊萬這麽緊張吧。
    “打開天窗說亮話，他到底想說什麽亮話？”
    ……
    弄不清楚伊萬這個謎語人到底想說什麽，陳舟隻能嚐試將主動權重新拿回自己手裏。
    他不知道平行時空發生的事與這個世界的往事可以有多大重合，隻能一點點試探，製造出自己同樣了解伊萬的假象。
    “那麽，伊萬·安德烈耶維奇·博爾孔斯基先生，如果您想讓我說實話，起碼不該蒙騙我。
    既然您1936年出生，又怎麽會是65歲呢？”
    聽到這個問題，伊萬那雙淺色的眼眸中閃過幾分疑惑。
    他不知道陳舟為什麽一直對他的年齡耿耿於懷，但出於對“同類”的尊重，他還是回答了陳舟的問題。
    “陳先生，我今年確實65歲，如果你說1936年出生，那可能是我的父親，他早就去世了，我繼承了他的名字，這是我們家族的傳統。”
    伊萬的回答給陳舟帶來了更多信息。
    他本以為這個老家夥是個活了九十多年的老怪物，這才分外戒備。
    這麽一看，伊萬接受的改造計劃對身體素質的提升幅度可能並不大，隻能增強他的感官，讓他在衰老時保持一個接近30歲運動員的身體狀態。
    若論真正的身體機能，完全無法與他相提並論。
    畢竟他的變化是受時空管理局影響，從層次上來講肯定遠超這些“秘密計劃”的產物。
    而且如今的世界格局也佐證了這一點，倘若真能批量製造與他相似的“超級戰士”，雙持重機槍橫掃戰場的怪物，屢次打破奧運記錄的天才恐怕早就名揚世界了，怎麽可能沒有半點風聲。
    且此伊萬並非彼伊萬還為他提供了另一個潛在優勢——
    這個伊萬極有可能不了解10003部隊更多的隱秘，尤其是他父輩那個年代的事。
    伊萬之所以盯上他，恐怕一多半因為誤會，以為他同樣出自與10003部隊相似的組織，實際上他的身體素質與這些組織沒有半毛錢關係。
    當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無論他怎麽解釋，伊萬恐怕都不會相信。
    況且時空管理局一事不僅荒誕，也比所謂的秘密部隊更加駭人聽聞，他要是不說還好，實話實說可能真就回不去了——
    一個真正的超級戰士可比這些虛假的超級戰士有價值的多，這事要被俄當局知道，非得把他給活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