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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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位於山腰上的庇護所內部總是一片漆黑。
    搭建它的時候,無論是陳舟還是保爾都未考慮過給它留個窗子,他們容不得太大的通風口,也沒有用於透光的玻璃。
    如果想讓屋裏亮堂些,就隻能挪走門口那麵沉重的木門。
    屆時陽光倒是能照進屋裏,可屋裏好不容易積攢的那點熱呼氣也將被冷風吹散,待到太陽下山,勞作完回屋後,無論是床鋪還是牆壁,都將冷得如冰窖一般。
    因此保爾早晨起床出門幹活後,就會用木門堵住門口,以免走了熱乎氣兒。
    完成基因改造後,他的抗寒能力得到了大幅提升,加上斯拉夫人本身就適應北西伯利亞的寒冷氣候,眼下這點嚴寒,對他來說倒不算什麽,隻是加劇了糧食的消耗。
    ……
    清早起來,在屋裏摸黑穿好衣服後,保爾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出門生火。
    雖然陳舟帶回來一些煤炭,說可以用於燒製一個陶爐,但這項工作至今為止還未實施。
    為避免室內的火源點燃庇護所,同時預防燒炭中毒致死,保爾寧願多往自己身上蓋幾層厚實沉重的獸皮,忍耐夜間的寒冷睡覺,也不肯在室內生火,哪怕屋裏有一個小壁爐。
    陳舟還沒回來,一旦他搞出什麽意外,甚至都沒人能救他。
    保爾承認,他確實有一定的自毀傾向,但卻不想無緣無故地犧牲。
    行軍鍋和成筐的鬆子放在屋裏。
    出門時,保爾會把行軍鍋拿出去。
    山上沒有水源,但有的是積雪,雪融成的水自然沒那麽幹淨,放在鍋裏完全融化後能看到鍋底堆積著不少細小的沙礫,水也顯得有些渾濁。
    不過這樣的水燒開後總也是熱乎的,隻要稍微等待一會兒,等到因水沸漂浮起來的雜質全都沉澱到鍋底,就能撈出鬆子和丟在鍋裏的碎肉大快朵頤了。
    ……
    用於烹飪的灶台位於庇護所門口,陳舟離去的這段時間山上下過幾場雪。
    對於高海拔地區而言,降雪總是比低處頻繁許多,有時候草原隻是飄一層薄薄的雪花,山上就堆起厚厚的雪層。
    為了清掃門口,保爾精挑細選,砍伐了一根足夠粗大且針葉足夠密實的鬆樹枝,拿它當掃帚用,除去積雪。
    這天然的掃帚用起來倒是頗為方便,隻是清掃過程中老是會掉落鬆針,用不了幾次就禿了,保爾就得再找一根新掃帚。
    受此影響,庇護所門口的地麵雖然看起來幹淨,仔細瞧卻能找到許多細小的鬆針。
    而爐灶就在這行行鬆針之間。
    提前攢下的獸肉凍在山上,用獸皮包裹著,埋藏於積雪中。
    保爾每隔兩三天便會從山上取下來一塊肉掛在庇護所門口,早晨煮鬆子時用軍刀割下幾塊,丟在行軍鍋裏。
    他和陳舟獵殺的野生動物基本都沒多少脂肪,紅肉多白肉少,因此幹燉肉吃起來一點都不香,由於缺少油脂,隻能感受到肉的柴。
    這還多虧了行軍鍋本身還是個高壓鍋,要不這肉一時半會兒根本燉不爛。
    滋味兒差怎麽辦?
    那就隻能依賴鬆子和骨髓。
    新鮮鬆子含油量是很高的,再加上敲碎骨頭燉出來的骨髓,鬆子燉肉倒也稱得上營養充沛。
    加上一小把晾幹的漿果,碳水、蛋白質、脂肪、維生素,這就算齊了。
    ……
    為求方便,每天保爾都會提前做好一整天的飯。
    吃過早飯後,他便拎著斧子外出伐木——
    他的腿還沒完全好利索,走起路來依舊有點瘸。
    別看保爾很年輕,肩膀和膝蓋的傷仍然給他留下了一點病根兒,降雪之前,天色一旦陰沉起來,他的舊傷就隱隱作痛。
    受傷勢的影響,保爾不敢背負太多重物,往庇護所旁邊運送木柴時,寧願多走幾趟,也不求一次搬完。
    上午忙活完,中午行軍鍋裏的剩飯就已經凍結實了。
    恰好那時候泥沙都已沉到鍋底,全都被凍住,凝成一層。
    保爾便將凍成冰坨的剩飯撬起來,用斧頭削掉最底下的泥沙,再把冰坨放回行軍鍋加熱,如此就能攪拌了,也不用再擔心牙磣。
    ……
    孤身一人在雪山上生存,日子理應是很艱苦的。
    不過保爾得益於陳舟為他留下的“家底”,這日子過得倒不算太差。
    除了入夜後庇護所內實在寒冷,還有這冬季的夜實在漫長難熬之外,最令他感到折磨的就是孤獨了。
    保爾很後悔當初為什麽沒讓陳舟留下一頭鋸齒虎陪他作伴,他寧願每天多花費一些時間帶小鋸齒虎出去狩獵,哪怕自己少吃一點,也不想這麽孤獨。
    而且這種煎熬正隨著陳舟離去的時間越來越久而逐漸加劇。
    有時候睡不著覺,保爾總會胡思亂想,擔心陳舟在外麵遇到什麽危險。
    但他這種擔心又會因對陳舟實力的信任而消散。
    就在這種否定與自我否定中,他終於等到了陳舟回來。
    ……
    回到屬於自己的領地,也是自出生以來,居住時間最久,留下記憶最多的地方,最興奮的無疑是三頭鋸齒虎。
    下午時分,保爾剛背著一捆木柴回到庇護所門口。
    他將刀子插入行軍鍋內部邊緣的縫隙,正熟練地撬動冰坨,準備進行老步驟。
    還沒撬出冰坨,保爾便聽到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緊接著,熟悉的鋸齒虎便出現在坡下。
    見到鋸齒虎,保爾就知道陳舟一定成功完成目標,順利返回了,頓時連手中的行軍鍋都來不及放下,便一手持刀一手拿鍋起身奔向山下。
    ……
    隔著老遠,陳舟就聽見保爾那滿口彈舌的俄語。
    他麵帶壞笑,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待會兒聞到虎二娃身上糞味兒後保爾的反應。
    事情的發展如他所料,最亢奮的虎二娃跑在最前麵,見到族群中這個最龐大的也是最友善的成員,虎二娃頓時一個飛撲,衝進了保爾的懷抱。
    “哦,好孩子~好孩子!”
    丟下行軍鍋和軍刀,保爾難掩喜意,摟住了這個又長大了不少的家夥。
    他用臉上濃密的胡子貼緊虎二娃,蹭著它的腦袋,同時還不忘將虎二娃往上提,測量它重了幾斤。
    不一會兒,虎大娃和虎三娃也被保爾攬入懷中。
    久別重逢,這個兩米三高的斯拉夫壯漢臉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笑容。
    陳舟抱著膀,靜靜等待著保爾發現不對勁。
    然而直到保爾和鋸齒虎們膩歪完,他預期之中的嫌棄或是疑惑也沒發生,這倒讓陳舟有種惡作劇失敗的感覺。
    “到底是我嗅覺太敏銳,還是毛子神經太大條?”
    悻悻地想著,陳舟跟保爾打了聲招呼,將背上的藤筐放在了庇護所門口。
    ……
    入冬已有一陣子,擔心日後風雪連綿導致自己無法外出,陳舟隻打算休整一晚,便再次出行。
    此次外出,除了將長弓帶走,把解毒劑交給畢楷,他還想驗證一件事——
    挑戰規則中講過:
    “在同伴主動放棄挑戰或挑戰失敗前不可自行選擇與其他人結組。”
    也就是說,如果他和保爾真的是同一組,在他放棄挑戰前,是無法與畢楷達成合作的,保爾同樣如此。
    如果如他猜測的那般,他是第101人,不是保爾的搭檔,那真正的“自由人”其實是保爾和畢楷。
    他想試試,假如他事先征求了保爾的意見,帶著保爾的口信與畢楷結盟,能否成功。
    倘若失敗,就說明他與保爾的確是原配的搭檔,且他在某種程度上也確實受到挑戰規則的製約。
    倘若成功,那即是一個喜訊,也會帶來太多不確定。
    在陳舟看來,不受挑戰規則限製最大的好處就是他主動離開挑戰區域不算挑戰失敗。
    對所有挑戰者來說,這都無異於開掛。
    別人都在零下六十五度的極寒中備受煎熬,到最後甚至連一個活物都找不到,他卻可以“跳出三界外”,跑到外麵去獵殺野獸。
    即便挑戰區域外同樣處於冬季的冰河世紀,但也不可能有那麽極端的氣溫。
    光憑這一點,他就能把其他人熬死。
    非但如此,假如他能盡早把保爾和畢楷轉移到挑戰區域邊緣地帶,使他們能與區域外溝通交流,他還能為二人提供食物補給和燃料補給。
    可以說隻要他多付出一點勞動,完全能保送這二人成為最終勝者。
    當然,凡事有利有弊。
    使陳舟心裏沒底,甚至感到畏懼的是——
    既然他可以不遵守挑戰規則,那他最後是否還能離開這個世界?
    假如保爾和畢楷活到最後,他們三個是會一起被傳送走,還是隻能走兩個人,且其中不包括他。
    留在史前一萬年可比留在17世紀更令人窒息。
    17世紀至少能看到些許文明的光輝,而史前世界,他所能見到的恐怕隻有野蠻和蒙昧。
    關於這一點,陳舟沒能從規則中找到任何解讀。
    作為一個“外來者”,他似乎既要接受bug帶來的好處,又要承受不確定的風險。
    而這一切,最終都要看時空管理局的選擇。
    對那群高高在上的神秘生物而言,將一個人傳送走不過是舉手之勞,至於能否動搖祂們的決定,就要看他的表現了。
    ……
    想到這裏,陳舟不由歎了口氣。
    他向來不喜歡不確定的事,更不喜歡將自己的命運交由別人掌控。
    奈何在時空管理局麵前,他比蟲豸還渺小。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相對於保爾或畢楷,至少他還跟時空管理局有過接觸,他知道時空管理局最厭惡什麽——
    利用漏洞,破壞挑戰秩序的人。
    陳舟覺得如果他真的靠類似作弊的方式幫助保爾和畢楷成為最終勝者,這倆人能不能離開不好說,他肯定是走不了了。
    相反,在場地之內偽裝成挑戰者,並遵守其中的規則,或是隻輕微地觸碰紅線,努力地在極寒環境中求生,也許能得到時空管理局的青睞。
    ……
    察覺到自己並不是挑戰者一員後,陳舟經常思考這個問題,反複在腦海中琢磨挑戰規則。
    與規則中提到的“神秘大獎”相比,回家是件更重要的事,他可不想永遠待在這個鬼地方。
    ……
    挪開擋住庇護所門口的厚重木門,低下頭,陳舟鑽進了庇護所。
    他和保爾都是人類中罕有的大個子,尤其是保爾,兩米三的身高為庇護所的建設增添了不少麻煩。
    為了適應兩個人的個頭,庇護所除了門稍微小點,內部的層高足足達到了2.1m以上。
    為此,在搭建完左右兩側的石牆後,陳舟和保爾還向下挖了一層土,使庇護所內部呈現為下沉式。
    ……
    從寒冷的山腰進入庇護所,第一時間能感受到的便是一股暖意。
    這裏畢竟沒有終日吹拂的風,體表溫度一下子就停止了流失。
    暖意過後,便有一股獸皮的臭味兒混合著幹漿果的酸味兒,還有鬆子的油香一齊往陳舟鼻孔裏鑽。
    這搭建在山腰的簡陋庇護所內部比外表更寒酸,甚至不如陳舟在孤島上蓋起的第一個窩棚。
    庇護所內沒有地板,隻有裸露的土壤,其上嵌著大小不一的砂石。
    左右兩邊石塊的縫隙中插著一根根長木棍,那是獨特的“掛鉤”,一些成串的漿果還有半成品皮毛就掛在木棍上。
    靠門口處,有個用石塊壘砌,外麵糊著一層泥巴的小壁爐。
    陳舟在家的時候,偶爾會往壁爐裏放一些炭火。
    不過由於壁爐的煙囪眼太小,遇到風雪時常堵塞,靠它取暖的同時,還要承受煙氣的熏陶。
    偏偏這壁爐太小,距離門口近,距離床鋪遠,散發出那點熱量隻能勉強抵消吹進來的寒風,總體表現弊大於利,慢慢的就被廢棄了。
    保爾和陳舟的床鋪在庇護所最裏麵,緊挨著牆壁,分別擺放在兩邊。
    床鋪是用圓木墊起來的,上麵鋪了獸皮,屋裏難聞的氣味大多源自這些鞣製失敗,略顯僵硬的皮毛。
    兩人所持有的物品大多掛在牆壁上,已節省室內空間,裝有補給的箱子因無法懸掛,便擺在陳舟床頭。
    看著牆上損壞的長弓,正想打開箱子取出解毒劑的陳舟不禁有些感慨。
    上次相別時,他可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天人兩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