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晴雨亭，陳家兩兄弟不約而同的向著雲淡村的方向走去——村裏早沒了端午那日的喧囂。
    既然都到了這邊，陳明家想去看看明詩，順帶看看年紀還不大的阿全。
    “阿哥，那邊的是阿姊麽？”
    可當人迎麵走過來的時候，陳明家倒像是近鄉情怯一樣不敢靠近了。
    “我們過去麽？”明禮看得出阿哥的猶豫。
    回想起剛才的選擇，明禮也變得不敢去看阿姊……哪怕兩個人的答案是任何一個陳家人都會選擇的那一個。
    “走罷，等你明淑阿姊回來，我們再一同去見明詩。”陳明家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去回避，“等到時候從阿娘那裏找些給小孩子玩的帶給阿全。”
    蒼白的借口在有著同樣思緒的明禮眼中已經十足恰當，點了點頭，應下阿哥的話：“廟裏光靠著你那個小徒弟也不行。”
    “阿哥！阿哥！”
    “明禮阿弟？”
    隻可惜，兩個人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匆匆趕過來的陳明詩攔了下來。
    “既然來了，就到家中去坐坐。”陳明詩顯然沒有注意到兩兄弟頗有些窘迫的神態，滿心歡喜的想要把兩個人拉到家裏去。
    留下來要提起的就不隻是家常，還要勞煩明詩夫婦兩個做上整桌的飯菜……
    “阿姊，廟裏麵隻有阿哥的小徒弟一個人看顧，恐怕照顧不周，若是有什麽要緊事，再趕回去就要趕不及。”
    哪怕沒有二十裏的路，明詩嫁人之後又經常得閑來幫襯阿娘，可一家人能相見的空閑到底不比明詩出嫁前，明詩當然還是希望兩兄弟能多留上一陣的。
    “也好，你們且回去。”作為從小在廟裏長大的陳家人，陳明詩知道玄恩宮對於附近村民的意義，“改日得閑，我帶著阿全去找你們，若是他喜歡，倒也正好同你們學些本事。”
    依舊是無風也無雲的天，兩兄弟的歸途一點不比來時輕鬆。驕陽的炙熱透過衣衫，傳到了更深處，陳明家的腳步也一再加快……
    “師父，師叔，陳大娘等了你們快半個時辰了。”
    陳水寧是在徹底退了燒，步子也不那麽虛浮的時候走來的玄恩宮——沒有誰出門訪友還要提前算上一卦，更何況陳家兩兄弟平日常在廟裏。
    相互問過好，陳明家才知道陳水寧此來也是為了明淑。
    “陳大娘。”
    “我知道這是廟裏的家事，原本是不該我來參與的，更不該問。”但隻是一麵，都能讓經驗老道的陳明家分神，陳水寧知道這件事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幸虧那天與我配合的人是你，如果……”
    “陳大娘，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陳明家分明知道眼前人要的不是所謂的交代，隻是同自家人都說不出口的事，當著陳水寧的麵就更不好說。
    “交代？”
    江竹汝從偏殿走了出來，人未至，聲先到：“交代是你自家人的事。”
    “江大夫？”陳明家沒想到江竹汝竟然也在。原本隻想著搪塞過去，等到來日接回明淑，一切也就迎刃而解。
    如今江竹汝竟然也在，陳明家給了小徒弟一個眼神，示意後者去備茶，收拾好桌椅，先把廟裏的事交給明禮——那些不想說出口的舊事，看來是不得不再提一提了！
    “方才給陳二娘診過脈，調了方子，這便跟著水寧一道過來，想著許久也無暇同你聊上一聊。”江竹汝的話沒說完，後半句裏藏著的，早就在那帶著打量意味的目光裏傳達給了陳明家。
    “這件事原也怨我……”
    法師和大夫，哪個不是“給人做事”？陳水寧和江竹汝聽罷陳家的往事，隻剩下沉默。
    如果是同樣的事發生在他們身上，選擇的也一定和陳明家是一樣的。
    “錯不在你，也不在明詩。”有些話，陳水寧不好開口，換成江竹汝就好說得多，“誰也不會想到那天剛好就有倭寇侵犯海濱。”
    “但如果我陪著阿妹，或許就不會讓兩個人都成了現在這般……”
    曾經陳明家不敢算。今日一見，陳明家分明知道那就是阿妹——如果阿妹一輩子不恢複記憶也就罷了，大不了自己一點點的教……
    可如果，如果一直心向正法救黎民的明淑恢複了記憶，她還接受得了自己那段曾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