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羅傑的話，克萊恩下意識地一捶砸在了桌上：
    “你說什麽？”
    “你別激動。”
    羅傑安撫了兩句克萊恩，這才道：
    “你們值夜者內部應該有一位年紀比較大的‘窺秘人’，對吧？”
    “窺秘人？”
    克萊恩微微一愣，脫口而出：“你是在說尼爾先生？”
    “對，是叫這個名字。”
    羅傑點頭：
    “你可能還不知道‘窺秘人’途徑的隱患。”
    “什麽隱患？”
    “窺秘人”途徑的非凡者在官方勢力中不算少，所以克萊恩此前雖然注意到老尼爾的某些異常，但是卻一直沒太往心裏去。
    羅傑放下茶杯：
    “一條非凡途徑的危險與否，一方麵和它自身所代表的象征有關，而另一方麵也取決於它的高位者是怎樣的存在。
    “‘窺秘人’途徑目前的頂端是一位特殊的存在，祂的本質是一股龐大的信息洪流、喜歡向下位的同途徑非凡者無差別地灌輸大量知識。
    “這讓他們中的許多苦不堪言……同時考慮到神秘學知識中的不少都有著相當大的危險，所以祂亦屬於邪神的範疇，而且是邪神中比較危險的那一類。”
    克萊恩聽到羅傑的說法，忽然回憶起了“塔羅會”上倒吊人先生提過的“摩斯苦修會”信仰的那位神靈。
    “隱匿賢者？”
    克萊恩站起身來，在羅傑家的起居室內來回踱步，腦中不由地浮現出了自己第一次掌握“靈視”時在老尼爾身後看到的那一隻虛幻的眼睛……
    他忽然停下腳步：“你的意思是，那位邪神給尼爾先生灌輸了某些可能導致他失控的知識？”
    羅傑用自己早已取下“舞台之戒”的右手打了個響指：
    “正確。這些知識涉及到亡者複活，他已經做了很久的準備，我不知道你們現在去阻止還來不來得及……
    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
    “對於至親之人的離去，認清現實雖然痛苦無比，但總好過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
    按照羅傑對於詭秘世界的認知，隻有某些途徑的高位具備複活已死之人的可能，在低序列想做到這一點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但是老尼爾卻接受了“隱匿賢者”灌輸的“生命煉成”知識，想要通過一個特殊的魔法儀式為自己過去死去的未婚妻莎莉絲特重新塑造一具不會衰老的身體、將其複活。
    對於有情之人來說，這種期望一旦產生，就會成為一種甜蜜的毒藥。
    哪怕猜道前方是一條通往毀滅的絕路，他也不願意相信、而是一條路走到黑。
    老尼爾正是這樣的人，一個知性、幽默和溫柔，但是同樣情感細膩豐富的男人。
    “無論如何，我們要試試。”
    克萊恩的態度頗為堅決。
    老尼爾對於他來說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這位先生是克萊恩進入非凡者世界後的第一位老師，不僅教會了後者作為值夜者需要掌握的基本知識，還對他的行為軌跡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我能做的隻是告訴你這些事，至於結果如何，就要看你們如何應對了。”羅傑歎了口氣。
    “謝謝你，美特斯，我欠你個人情。”
    克萊恩躬身行了一禮，後退告辭離開、折返向了自己剛剛離開沒多久的“黑荊棘安保公司”。
    “克萊恩有的折騰了。”
    羅傑輕輕搖頭，他歎了口氣。
    因為剛剛晉升消耗了不少精力，所以他暫時不打算出門，而是給自己簡單做了一些晚餐、吃過後又看了一會兒《老實人報》第3版的幽默故事幫助消食，便早早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11點多，羅傑起床洗了個澡、便帶上班迪特，乘坐公共馬車向著碼頭區的方向駛去。
    “怎麽跑這麽遠？”
    下車後，班迪特有些奇怪地湊在羅傑耳邊問道。
    “過來吃點海鮮，順便找找有沒有酒吧招駐唱歌手。”
    這是羅傑昨晚想出來的另外一個扮演“歌手”的點子。
    比起在街頭賣藝，這種方式明顯更好一點，掙的錢也更多。
    “歌手？誰要當歌手？你嗎？還有，咱們家現在很缺錢麽？”
    班迪特頗有些驚奇，竟然對抗住了本能、忽視了羅傑說的“海鮮”二字，如連珠炮一樣蹦出了一大堆問題。
    因為羅傑經常帶它上街，所以這隻貓對於街頭自帶樂器賣藝討錢的那些流浪歌手並不陌生。
    “對，缺錢了，我得打工養你。”羅傑調侃道。
    誰知這虎斑貓沉默了一陣，旋即開口：
    “那我走？”
    羅傑狠狠一愣，似乎沒想到這話會從一隻流浪過的貓嘴裏說出來。
    這讓他心情頗為暢快、哈哈大笑。
    按了按班迪特的頭，羅傑循著“行運”的指引，走進了一間名叫“無人荒島”的酒吧餐廳。
    “先生，要點什麽？”見到羅傑進來，一位身材不高、但體型異常壯碩的男老板立刻走過來招呼道。
    比起廷根市區內那些下午2點以後才陸續開門的正餐餐廳，碼頭區的酒吧餐廳一般全天都會營業。
    他們的客人主要是那些全天都會不定時靠岸的水手和船員，同時也包含了隨船的乘客。
    因為船上能吃的東西非常有限，所以這些人往往會趁著靠岸吃點好的、再整點精釀的啤酒。
    這也使得碼頭區這些店內往往會有歌手駐場，甚至有些還會有特殊的舞女、幫助招攬客人。
    “一份豪華海鮮飯，我吃。小半條鱈魚，喂貓。”
    羅傑指了指自己肩頭的班迪特。
    “好的，您稍等，馬上就來。”
    老板並沒有感到奇怪——碼頭上什麽人都有，他甚至見過帶著一隻一米多高的章魚前來光顧的客人。
    一隻貓而已，根本不算什麽。
    看到羅傑出手如此大方，班迪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全身放鬆下來。
    由於店裏客人不多，所以很快羅傑要的飯就做好了。
    “做法中規中矩……但勝在食材新鮮。”
    羅傑剛剛吃了兩口就做出了判斷。
    眼見老板轉身要走，他又輕輕咳嗽一聲、叫住了對方。
    “您還需要點什麽？”
    對方好奇問道。
    “我看您店裏有個小舞台，不知道還招不招駐唱歌手？”羅傑對著靠牆的位置擠了擠眼睛。
    整條碼頭街隻有這家餐廳給他的行運反饋最為突出和強烈，直覺告訴他這裏有戲。
    “您怎麽知道我們店有這方麵的需求？”
    老板微微一愣，他點了點頭：
    “先前的駐唱歌手去貝克蘭德發展了……她是一位不錯的歌手，在碼頭區有很多忠實擁躉。但可惜廷根這小地方留不住她。
    “如果您有合適的人選推薦，我會很感激。”
    “您看看我怎麽樣？”
    羅傑笑著指了指自己。
    “您？”
    老板頗有些詫異。
    碼頭區的很多駐唱歌手都是因為缺錢才來打工，博一些駐場費和顧客打賞的小費。
    但在他看來，眼前這位青年紳士衣著非常講究，一旁放著的手杖還是鑲銀的款式，完全不像缺錢的樣子。
    另一方麵，對方的舉止雖然不算非常沉穩，但卻也完全沒有搞藝術人的那種浪漫氣質……至少怎麽看都不是典型的那種碼頭歌手。
    眼見老板有些不相信自己，羅傑清了清嗓子，深吸口氣。
    “是從蘇尼亞海上哪一處鬆林覆蓋的地角，
    “是從極地海邊哪一條冰封的山巒或山坳，
    “又是從哪一座人跡難以到達的遠方小島，
    “生靈在為天際星辰的顛覆發出悲痛的哀悼？”
    這是羅傑曾經聽“炎龍酒吧”的老板老懷斯曼唱過的一首極為古老的、在海上流傳很廣的歌謠。
    從歌詞的內容來看，這似乎與某位神靈的隕落有關，其中的第3句甚至可能是“無人荒島”酒吧名字的來源。
    而此時此刻，羅傑用“歌手”那極為誇張的氣息掌握力和絕對音準，以高亢悠遠的動人曲調唱出了這首歌曲。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嚐試著使用了“歌唱”能力附帶的心智影響效果、讓聽眾對於自己歌聲的沉淪有了明顯的加強。
    包括酒吧老板在內的所有人一瞬間全都聽得癡了，甚至有人的眼角不自覺地流下了熱淚。
    就連埋頭幹飯的班迪特都停下了嘴，呆愣地抬頭看向了自己的主人。
    等含笑的羅傑停下了吟唱，他們都還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過了好幾秒鍾，酒吧內的客人才紛紛用力鼓起了掌。
    “真是天籟之音，在您身上充分驗證了‘一個人的能力不能以外表來評判’這句古話。”
    老板亦是醒轉過來，神色非常激動。
    “不知道我的水平，是否能成為您的駐唱歌手？”
    羅傑笑著詢問，心中充滿自信。
    “您等下如果有空，可以先留下試唱一場，如果反響好的話，我就與您簽訂正式合同。”
    老板略一思考，又道：
    “另一方麵，歌手和樂器的磨合還需要點時間……但是我想憑您的實力，這些應該都不是什麽問題。”
    “那就謝謝您了。”羅傑禮貌致謝，低下頭繼續吃飯。
    “哇靠，我怎麽不知道你會唱歌……難道是新的能力？”
    等班迪特啃完了最後一絲魚肉，它再次跳到羅傑耳畔低聲問道。
    經過“學徒”魔藥的消化外加羅傑的刻意教學，這隻貓已經大致清楚了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並且對魔藥相關的知識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羅傑輕輕點頭，沒有做別的表示。
    待喝完最後一杯水、小憩了會兒，老板又走到了羅傑的麵前：
    “剛才忘了問，您如何稱呼？”
    他的態度頗為尊敬，儼然已經將羅傑當成了一位非常有才華的藝術家。
    羅傑想了想，報出了一個新的假名：
    “班尼路·瓊斯。”
    等下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