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已經過了中午。
    薑梨撐手坐起來，發現邊澈正麵對她熟睡，下巴一側，有一小片暗色。
    應該是上午摔倒時沾上的髒，至今也沒人幫他擦。
    呆坐著看了他幾秒，薑梨下床去浴室擰了條溫毛巾，出來替他擦臉。
    毛巾蹭過鬢角的時候，不經意帶開一小片頭發。
    薑梨視線一頓，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愣了一會兒，才伸出指尖，輕輕翻動他腦側半短不長的頭發。
    表麵的一層黑發下，是黑白摻雜的碎發，迎著光看特別明顯。
    他今年才多少歲？
    怎麽就……
    而她之前竟然從來沒注意過，他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多白發。
    在她的印象裏，他的頭發總跟他的瞳仁一樣，是烏黑有光的。
    移開發沉的手，薑梨對上了一雙半睜的眼睛。
    意識到她在幹什麽，邊澈閉上眼睛，“會不會覺得很醜？”
    薑梨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握緊手裏的毛巾就要往外走。
    一轉身，卻見門口站著孫羌，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
    她喉嚨裏仿佛堵了塊石頭，沒心思理他。
    隻是快步出門，走到走廊盡頭，然後推開通風窗透氣，
    孫羌跟了過來，在她身後說：“我本來以為一夜白頭是小說裏杜撰的，直到澈子以為你死了。”
    “你應該比我知道，他從小到大一直都過得挺苦的，後來親媽被人殺了，你也沒了……”
    “他對你是真心的，你就最後一次好好看看他，要是今後覺得他對你不好，你再走也來得及。”
    薑梨背對他站著，望著窗外明媚的天，始終沒有說話。
    等了一會兒，孫羌一臉牙疼，“你倆一個比一個倔，一個比一個不聽勸，簡直絕配。”
    他有點來氣，無頭蒼蠅似的原地轉了半圈，才歎了口氣，說正事：“一會兒警察要來問話，你有個心理準備。”
    “我知道了，謝謝。”薑梨出聲。
    孫羌短促笑了聲，“說澈子你就裝死，說別的你就詐屍，真有你的。”
    不多久，兩名警察來到病房。
    一個詢問，一個記錄，主要是了解確認車禍當時的情況。
    薑梨旁聽，越聽越覺得蹊蹺。
    問完後，警察結伴離開。
    薑梨看向邊澈，“我出去送送。”
    說完追了出去，一路跟著走到電梯間。
    “抱歉耽誤你們一點時間。”
    警察知道她是家屬，詢問地看向她。
    薑梨問：“你們剛才提到，懷疑這次車禍不是單純的意外事件？”
    點點頭，警察說：“就事故現場的情況來看，對方的行車軌跡存在異常，我們有理由懷疑，這場車禍具有預謀性和針對性。”
    薑梨聽得心驚，“還有什麽疑點嗎？”
    另一名警察和邊澈熟悉，低聲透露：“事故車似乎被動過手腳……你先生現在身份不一般，你私下可以和他一起回憶一下，看他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另外，就麵包車的車內狀況來看，肇事人員應該也受了傷。”
    說到這，已經透露得足夠多了。
    薑梨不好繼續追問，道謝後目送兩人進電梯。
    她心事重重地返回病房。
    進門就聽邊澈問：“怎麽去那麽久？”
    薑梨沒吭聲，默默從床頭拿了水杯，兌了溫水給他，心裏始終在回想警察透露的消息。
    越想，心跳就越快。
    邊澈最近得罪的人……受了傷的人……
    那不就是楚州嗎？！
    “薑梨？”邊澈握住她的手。
    薑梨這才發現，水杯已經被他拿走，可她的手卻還伸在半空中。
    “怎麽魂不守舍的？誰和你說什麽了？”邊澈輕輕用力，拉她在身邊坐下。
    薑梨壓下心底的驚濤駭浪，“隻是不自覺想到車禍現場，有點害怕。”
    她這麽說不算撒謊，邊澈沒看出不對，試探著把她拉向自己，“別怕，都過去了。”
    腦海裏浮現楚州溫柔的笑臉，薑梨身上莫名開始發寒。
    她眼底浮動著不安，一時忘了掙紮，順著他的力道貼向他，被他手臂虛虛環抱。
    邊澈閉上眼睛，克製著沒有抱的過分用力。
    十足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片刻寧靜。
    這一晚，薑梨噩夢連連。
    驚醒時，渾身都是虛汗。
    “夢到什麽了？嚇成這樣？都哭出聲了。”邊澈支著完好的那條腿立在她床邊，一手撐在她枕邊，俯身用另一手替她擦淚。
    薑梨還沒有徹底清醒，迷迷蒙蒙望著他，心跳和呼吸都很快。
    “我陪你一會兒，你睡著我就走？”邊澈輕撫她的臉頰。
    他其實發現了，不管排斥與否，她在他懷裏遠比她一個人睡得要安穩。
    薑梨心裏有個模糊的念頭，打算約楚州見一麵。
    她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心情有些微妙，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邊澈當她默許了，撐著手，側身趟在她旁邊。
    得寸進尺的伸手摟她時，他還低聲提醒：“我肚子上有傷，你要是想動手，可避著點，再縫第三次，以後肚子真就沒法看了。”
    薑梨沒說話，在他懷裏閉上眼睛。
    像是看到了希望，邊澈心頭一陣鼓噪。
    雖然躺下的姿勢別扭，大半身體都僵著，可整顆心卻開始變輕，情緒也跟著放鬆。
    他幾次想吻她，可幾次都忍住了。
    再醒來時，邊澈正靠在病床上打電話。
    薑梨就側躺的姿勢看他，有些懷疑昨晚的一切會不會都是夢。
    他根本沒有過來，她也沒有讓他躺到自己身邊。
    沒一會兒，邊澈掛了電話，自然而然地轉頭問：“昨晚夢到了什麽？是和我有關嗎？”
    是。
    薑梨在心裏回答，表麵上卻搖了下頭，爬起來，去浴室洗漱。
    前半天，孫羌和李餘分別來了一趟，送點資料，匯報點工作。
    薑梨還見到了那個叫白正陽的大男孩。
    他把她從上看到下，還圍著她問東問西。
    最後被孫羌踹了一腳，罵了幾句，才不情不願地走了。
    後半天，病房內很安靜。
    薑梨坐在沙發上，見邊澈在平板上辦公，沒空關注自己，就拿出手機，找到楚州的聊天界麵。
    這陣子，楚州發了很多消息給她，薑梨沒有看過，也沒有回複過。
    一是沒臉回，二是擔心替楚州帶去麻煩。
    猶豫片刻，薑梨打字：方不方便見麵？
    對麵幾乎秒回：真的嗎？在哪？
    薑梨告訴他，自己在聖方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