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總工。
    遊方不禁有些懷疑：“你和魏總是什麽關係？”
    魏萊不善言辭。
    再一次被保輝劍搶先。
    “他和魏總一點關係都沒有，隻是碰巧同姓。”
    “這樣啊。”
    遊方心裏有底了。
    “關於你說的這個問題嘛…”
    “咋說呢…？”
    遊方有些支支吾吾。
    這並不是因為他是麻瓜。
    恰恰相反，他太清楚換材料其中的門道了，才顯得如此為難。
    他以為龍星航天都是麻瓜。
    自己到了這裏，隻要下令立刻更換材料，下麵的人就照做了。
    沒人能提出懷疑。
    可遺憾的是，不但有人提出了質疑，而且提到了點子上。
    用鎳基合金替換陶瓷複合材料，本來就是一招昏棋。
    不解釋還好，就一筆帶過了。
    但凡解釋一下，都顯得自己像個傻瓜。
    於是遊方大手一揮：“這個完全是出於成本方麵的考量。”
    “至於小魏你說的氫脆方麵的事情。”
    “我們估計影響不大。”
    魏萊臉色不好看，但還是嘟嘟囔囔道：“那好吧……”
    “接著往下說。”
    “除了材料方麵，我覺得結構完全可以簡化一下。”
    遊方打開了ppt，那是一張遊機的剖麵圖。
    圖上有幾處特別標注的地方。
    “像這個位置，這個位置，還有這個位置。”
    “我決定整體剔除。”
    “這樣既可以減少成本，又能降低重量。”
    “兩全其美！”
    保輝劍不是特別懂技術。
    他不知道遊方圈出來的那幾個地方到底是幹嘛用的。
    他隻聽到了能降本增效，還覺得挺美的。
    其他人也沒什麽過激的反應。
    隻有魏萊一人扶著眼鏡，凝望著那張圖片，眉頭越來越緊。
    “內個…”
    “內什麽…”
    “遊總，我有一個小問題。”
    看到魏萊提問。
    遊方既緊張又欣慰。
    緊張是因為這個小夥子有點東西，很容易提出自己回答不了的問題。
    但欣慰的是，好歹是個人才，他能發現問題，至少對以後是有好處的。
    他硬著頭皮回答：“什麽問題？”
    “遊總標注的第一個地方，是低溫精餾塔，能用180度的低溫分離重烴，能有效降低雜質。”
    “第二個地方是隔熱瓦，能對機體形成有效的結構分離。”
    “第三個地方是鈦合金的防火隔板。”
    “這三個地方，都算是安全措施，看起來不像是冗餘設計啊。”
    “我是這麽想的。”
    話音落下。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右後方。
    遊方很尷尬，有點措手不及。
    他可以確定，魏萊絕對是個人才。
    說的東西都沒有錯。
    但魏萊說的越對，自己越尷尬。
    講道理，自己當初圈出這三個人地方要拆除的時候，都是虧著心的。
    低溫精餾塔能有效減少燃料產生的碳化雜質。
    隔熱瓦和防火板能有效加固噴管的強度。
    這兩個細節，阻礙了發生爆炸的可能。
    隻要是人才，都能看出這些裝置的必要性。
    你說一開始忘了加上去也就算了。
    現在是人家原本的設計都有，自己非要減少，確實不好解釋。
    “內什麽……”
    遊方支支吾吾道。
    “火箭講究的是成本，尤其是民營航天。”
    “像這些裝置，你發射一百次，都不一定用上一次。”
    “就好比消防栓一樣，你見過誰家消防栓值回票價的？”
    聽到這話，吳兵看不下去了。
    火箭他是不太懂。
    但消防栓他懂得啊。
    “遊工，您這麽說不對啊。”
    “消防栓大多數確實收不回成本。”
    “但凡值一次，就回本了。”
    不滅火，頂多花個消防栓的安裝費。
    滅了火，那可就是挽救了一棟樓。
    這種絕對不能用簡單的成本和效益來核算。
    遊方也隻能硬著頭皮：“火箭和蓋樓不一樣，不能一概而論。”
    麵對遊方的歪理，吳兵有些氣不過。
    因為從職級上說。
    遊方這個總工和自己這個副總是平級的。
    而遊方又是人家魏總派過來的。
    地位上還更重一些。
    於是他隻能在桌子下麵捅咕保輝劍。
    希望保輝劍以總經理的身份出麵，替自己說說話。
    可是保輝劍看在錢的麵子上，選擇了息事寧人。
    “既然遊總覺得沒問題的話，那就按遊總的方案辦了。”
    吳兵：……
    魏萊：……
    由於保輝劍的明哲保身，遊方接下來的會開的都很順利。
    畢竟沒有人再發表不同的看法了。
    因為就算發表看法，高層也不一定會采納。
    但遊方能感覺到。
    這第一場會開的是稀碎。
    幾乎整個房間的人，都站在自己的對立麵。
    也難怪。
    自己提出的意見，全都是錯誤的意見，全都是能導致整個項目失敗的意見，大家不反對才怪。
    在這個公司。
    自己隻能憑著魏總的天子門生這個頭銜強行壓人。
    屬於是一人對抗全世界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家公司的另一個重量級人物保輝劍好像是個麻瓜。
    不管是多麽傻逼的決定，隻要自己搬出魏總這尊大佛，保輝劍就立刻站隊。
    會議結束。
    遊方自己一個人留在會議室裏，不禁對自己的未來有點擔憂。
    這個項目做完，自己在業內的口碑就算是炸了。
    一個主導著火箭炸掉的總師，以後到哪兒都是抬不起頭的。
    但這都無所謂，隻要能炸掉鎖眼。
    別說口碑炸了，我本人炸了也沒事。
    關鍵是。
    接下來的任重道遠。
    要一邊主導項目的開發，一邊頂住別人的壓力。
    真不容易。
    如果是做對的事，簡直正確的意見。
    不論有多大的壓力，頂著走就完了。
    雖千萬人吾往矣。
    關鍵現在做的是錯誤的事情，提出的事傻逼的觀點。
    就這玩意兒，要想堅持下去，首先演技得過關。
    別再自己說道一般，忍不住笑了。
    另外。
    公司裏也不全都是一群麻瓜，還是有懂的人的。
    這才第一天，就已經有人和自己抬杠了。
    這要是在幹下去，往細節的地方深入，抬杠的機會也會越來越多。
    尤其是那個魏萊，一看就是個人才。
    將來肯定會成為工作上的阻礙。
    就在遊方正在琢磨的時候，突然敲門聲響起。
    “遊工，你還在嗎？我是小魏。”
    遊方：“？？？？”
    沒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