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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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聞言抱拳行禮,態度頗為客氣道:“那便麻煩幾位前輩多費心了。”
為首的那名先生白發蒼蒼,此時卻慌忙站起身來,受寵若驚道:“李將軍不必客氣,這是我等分內之事。”
如今漕幫在安平城中地位超然,他們作為幫中一員,自然知曉是沾了誰的光,所以對待李牧的吩咐不敢有任何倨傲怠慢。
“事不宜遲,請李將軍將城莊內的銀庫賬冊取出,我們也好對賬記錄。”他繼續開口道。
李牧點頭答應下來,隨後便差人來給幾名賬房先生在銀庫旁安排了住所,又叫人通知了大柱,以後凡是城莊內需要進行采購取錢,需得先將采購清單和價格交由他們進行審核。
隻有這幾名先生確定清單和錢數無誤後,才會進行印章,而後上報給賈川和李牧簽發開啟銀庫的手令。
這樣一來,雖然過程看似繁瑣了許多,但卻可以確保每一文錢都花的清清楚楚,每一筆賬的流向都一目了然。
夜幕降臨之前,幾名士卒便已經將賬房收拾了出來。
而李牧由於要忙著去融合寶箱,所以並未陪同,隻是將此事交代給賈川後便離開了。
入了夜,城莊內到處都亮起了燈火。
苗老六裹著一件羊皮棉襖,嘴裏叼著煙袋走出屋門,餘光突然瞥到銀庫旁正在和看守士兵交談的幾名先生。
他表情愣了一下,而後便隨手拉住旁邊一名路過的士兵,問道:“哎,那幾個老雜毛是幹什麽的?咱們軍營現在也招收這種歲數的兵了嗎?”
那士兵被攔下,臉色有些不耐煩。
但礙於苗老六是百夫長大柱的親舅,他還是強忍著火氣道:“那是剛請來的幾名管銀庫的賬房先生,以後若是城中有開銷需要用錢,得先經過他們的核查才能開庫取銀子。”
苗老六聞言愣住了。
很快,他的神色變得頗為難看,罵罵咧咧的抱怨道:“這城中每日需要購置的零碎太多,若是每一筆都得向這幾個老雜毛匯報,那得等到什麽時候?”
“真是多此一舉!”
“李牧那小子是什麽意思啊,這不是明擺著不信任我家大柱嗎……虧得當初我家大柱還跟他出生入死。”
那士兵聽著他的抱怨聲,並未回應,隻是冷笑著邁步走開。
這苗老六乃是大柱的母親最小的一名胞弟,災荒之年,苗婆子原本兄弟姐妹共有六人,但卻因為戰亂和病患、饑餓而死了四個。
或許是出於一種來自血緣的原因,苗婆子對自己這個碩果僅存的兄弟頗為關心。
而大柱自從跟了李牧之後,這苗老六也從鄉下投奔了過來,並且靠著和大柱的關係在城莊中謀了個後勤司務官的差事。
剛開始,他還幹的謹小慎微,勉強算得上敬業。
可隨著待在城莊的時間久了,苗老六便越發的張狂,目中無人起來。
不僅經常借故克扣士兵的夥食費,就連采購來的用品也都是些故意報高價的便宜貨。
大柱乃是李牧麾下的核心弟兄之一,和薑虎、賈川的關係也極好,礙於他的麵子,所以軍中的士兵都對苗老六的行為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
而這便令他更加飄飄然,甚至就連見了陳林等幾名官職遠高於他的百夫長,也總以長輩的姿態來說教指點。
“……”
看著正在銀庫前忙碌的幾名賬房先生,苗老六站在原地思索許久,嘴角突然浮現出一絲笑容。
……
夜深了。
賬房內卻依然燈火通明。
撥弄算盤珠子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著。
燭光下,三名老先生一邊翻閱著桌案上堆積如山的賬簿,一邊輕聲交談著。
“這賬目似乎有些不對勁。”
“價格差的太多了……”
一名戴著瓜皮帽的老先生揉了揉眉心,低聲道:“單單這一本冊子,便有四五百兩銀子的差錯,哎,看來李將軍帶兵是一把好手,這內務管理的卻是一塌糊塗。”
“誰說不是呢……”
幾名老先生苦笑感慨:“老哥兒幾個,咱們有的忙了!”
“來吧,連夜把以前的爛賬弄清晰些,明天一早便報給李將軍……”
正當幾名老先生準備熬夜奮戰之時,賬房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一陣寒風從屋外席卷而來。
三人齊齊抬頭看去,隻見苗老六提著一個木箱,滿臉堆笑的踏步走了進來,還未等幾人發問,他便主動開口道:“幾位老爺子辛苦,我是這城中大營的司務官,我姓苗,在家中排行老六,你們叫我老苗或者六子都行。”
三名先生聞言麵麵相覷,為首那個站起身來回應道:“在下呂及第,這兩位是黃鬆,高明!”
一一介紹了己方的姓名之後,呂先生再次問道:“苗大人深夜造訪,敢問有何貴幹?”
“貴幹談不上,隻是我的活計日後免不了要跟幾位打交道,所以便想著過來混個臉熟。”苗老六一邊說著,一邊將懷中的木箱放在桌子上,笑道:“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木盒吧嗒一聲被打開。
映入眾人眼簾的赫然是一堆銀錠,白花花的,晃的人眼睛生疼!
幾名先生很錢打了一輩子交道,一眼便能瞧出這些銀兩絕對不少於五百兩!
這絕對算是一筆巨款!
但高明見狀卻是冷下臉來,厲聲道:“苗大人,我們自己有工錢,用不著你的銀子,把它拿回去!”
他們在漕幫賬房待了一輩子,從手中經過的錢早已是個天文數字。
錢是好東西,但是若是拿了不該拿的錢便會引來大禍。
在幫派這麽多年,因為貪財而家破人亡的例子,他們都記不清自己見過多少個了。
幹賬房的,若是連這點自製力都沒有,根本不可能平安活到現在這個年紀。
“你們的工錢才多少?三錢?五錢?”苗老六聞言不怒反笑,拍了拍木箱道:“這裏麵可有五百兩,你們一輩子都賺不了這麽多!”
眼見高明又要開口,呂先生抬手止住,而後好奇的問道:“不知苗大人下了這麽大的本錢,是想要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麽?”
“莫要再說是混什麽臉熟,你我都不是三歲小孩,有話就直說吧!”
苗老六一拍桌子,大笑道:“我就喜歡和痛快人打交道,既然你讓我說,那我就說了。”
“我是司務官,這軍中亂七雜八的東西都歸我采購,以往用錢時隻要拿了手令去銀庫領就行,可現在要經過你們老幾位的手,麻煩了許多。”
“我是想讓你們到時候高抬貴手,不要那般苛刻死板。”苗老六指了指木盒道:“這五百兩隻是見麵禮,日後若是咱們相處的好,像這樣的禮物每個月都會有!”
呂先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原來如此。”
眼見他有鬆口的趨勢,苗老六繼續乘勝追擊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這以前的爛賬就不要再清對了,過去的就讓他們過去好了,就當是幫我個忙。”
三名先生聞言,目光落在桌案上自己方才已經清點過的賬簿上麵。
原來這才是苗老六的真實目的。
沉默許久,呂先生慢慢伸出手來摸向錢箱。
看到這一幕,苗老六露出滿意笑容。
但下一刻,呂先生竟直接將錢箱的蓋子合上,又重新退回到他麵前:“苗大人,對不住了!這個忙我幫不了你。”
苗老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呂先生麵無表情的說道:“這錢雖好,但卻不是我該拿的。”
苗老六臉頰抽動,突然冷笑道:“幾位先生或許還不知道我跟軍中的百夫長曹大柱是親戚吧?他是我嫡親的外甥,是我在世上唯二,也是最親的親人”
“若是你們非要抓著賬目不放,最終惹出大事來,就連李總將的臉上恐怕也掛不住。”
苗老六身子前傾,聲音變得帶走一絲威脅之意:“我家大柱和李總將可是生死弟兄,你們莫非要搞的他們兄弟反目不成?”
一番胡攪蠻纏之語,把呂先生都氣笑了。
他止不住的搖頭道:“這話簡直太無理了,我等隻是奉命過來查清賬目,至於後果如何與我無關。”
“倘若李將軍兄弟真因此而反目成仇,那也隻能怪他識人不明!”
“老家夥…”苗老六一旦道德綁架未成功,當時就急眼了。
他咬牙指著呂先生道:“你們這幾個不識抬舉的東西,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我再問你們一遍,你們肯不肯幫忙?”
這次呂先生未說話,高明向前踏出一步,厲聲道:“滾出去!”
苗老六麵色鐵青,一把抱起桌案上的錢箱,連聲冷笑道:“好!好!我滾,我會讓你們知曉在這軍中,得罪我是什麽下場!”
說罷,他一腳踢在屋門上,氣勢洶洶的轉身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呸!蛀蟲!”屋子內,高明極為鄙夷的吐了口唾沫。
他們方才審查賬目,早已發現許多錯賬虧空都是出在這司務官苗老六身上。
“先把有關此人的賬目整理一下,明天一早便送給李將軍。”呂先生思慮更多,深知小鬼難纏的道理,當即開口道:“方才我們沒有答應,這小子說不定會設法報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