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在夜色中急行軍。
    蒼雲嶺那黑黢黢的輪廓，已經在望。
    李雲龍騎在馬上，眉頭緊鎖，正和一旁的張大彪低聲討論著什麽。
    大戰在即，整個隊伍都籠罩在一種緊張而肅殺的氛圍中。
    “團長！”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隊伍後方傳來。
    李雲龍勒住馬，有些不耐煩地回頭。
    他看見，那個他剛剛才委以“重任”的“特護人員”耿忠，正氣喘籲籲地朝他跑來。
    “耿小子？”
    李雲龍皺起了眉頭，心裏有些不悅。
    “你不好好在衛生隊待著，跑到前麵來幹什麽？”
    “沒看老子正忙著打仗嗎？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他的語氣很衝，顯然沒把耿忠這個“醫生”當成能參與軍事決策的人。
    耿忠跑到他馬前，站定，扶著膝蓋喘了幾口粗氣。
    他沒有被李雲龍的態度嚇到，反而迎著他審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開口。
    “團長，我隻耽誤您一分鍾。”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夜裏，卻異常清晰。
    “我想說的是，我們有機會，讓炮兵陣地更安全。”
    “甚至，讓柱子兄弟的炮，打得更準！”
    這句話，像一塊小石子，準確地投進了李雲龍的心湖。
    讓炮兵陣地更安全？打得更準？
    李雲龍臉上的不耐煩，稍稍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好奇。
    他知道這小子邪乎，腦子裏總有些稀奇古怪但又管用的玩意兒。
    “哦？”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耿忠。
    “說來聽聽。你要是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老子可得罰你給全團刷馬桶！”
    耿忠笑了笑。
    他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他沒有直接說理論，而是伸手指了指旁邊，一個警衛員腰間，那枚黃銅打造的、在月光下依舊閃著微光的皮帶扣。
    “團長，您看那個。”
    李雲龍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不明所以。
    “一個皮帶扣而已，有什麽好看的？”
    “現在天黑，它不顯眼。”
    耿忠解釋道。
    “可要是大白天，太陽一出來，就這麽個小東西，在山坡上一晃。您說，幾百米外的鬼子，能不能看見？”
    李雲龍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
    “那肯定的，一閃一閃的，想看不見都難。”
    “這就對了。”
    耿忠打了個響指。
    “戰場上，任何一個不正常的、突然的閃光，都可能是敵人觀察哨的望遠鏡，是炮兵的炮隊鏡，甚至是……”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
    “是鬼子打冷槍的，那個瞄準鏡！”
    瞄準鏡！
    這三個字，像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李雲龍的心上。
    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臉上的那一絲好奇，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是個身經百戰的實戰專家。
    他雖然沒聽過這麽係統、這麽專業的理論。
    但他瞬間就領悟了其中的道理！
    他想起過往的戰鬥中，好幾次，一些優秀的機槍手，或者是指揮員，會莫名其妙地遭到精準的射殺。
    當時隻以為是運氣不好，被流彈打中了。
    現在被耿忠這麽一點撥，他頓時有了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是反光！
    是那些沒注意到的細節，暴露了目標！
    耿忠見李雲龍的表情變了，立刻趁熱打鐵，再次搬出了他那個萬能的“擋箭牌”。
    “我以前在南洋，聽一個參加過歐戰的老兵說過。”
    “他說，戰場上最厲害的槍手，就跟山裏的狼一樣。他們不看人多的地方，就專門盯著那些一閃一閃的亮光找目標。”
    “因為他們知道，亮光的後麵，一定是個大官，或者是個重要人物！”
    “咱們的炮手，柱子兄弟，那可是全團的寶貝。他的望遠鏡，炮彈的銅引信，哪一樣不是亮晶晶的家夥？”
    “這些東西在咱們眼裏是寶貝，可在鬼子那些神槍手眼裏，可能就跟黑夜裏的火把一樣，紮眼得很啊！”
    這番話，有理有據，還結合了“真實”案例。
    徹底擊潰了李雲龍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慮。
    他看向耿忠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這小子……
    不僅僅是會救命！
    他這腦子裏，裝的東西，簡直是個寶庫！
    “那……那依你看，該怎麽辦？”
    李雲龍的聲音，已經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請教的意味。
    耿忠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立刻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很簡單。第一，所有反光的東西，全部都要做偽裝。用泥巴糊上，用布包起來，總之，不能讓它在太陽底下發光。”
    “第二，光防守不夠，我們還得主動出擊。”
    他看著李雲龍，眼神裏閃爍著一種智慧和自信的光芒，語氣誠懇而堅定。
    “團長，我的長處，不是扛槍打仗，而是這個。”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請您允許我，到炮兵陣地去！”
    “我不敢說我能幫柱子大哥怎麽打炮，但我可以幫他盯著對麵，專門找鬼子那邊的‘亮光’！”
    “鬼子的觀察哨在哪裏，炮兵陣地在哪裏，甚至……他們打冷槍的在哪裏，隻要他們敢用鏡子，我就有信心把他們揪出來！”
    “我能當柱子大哥的，第二雙眼睛！確保他的安全！”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既解釋了他要去炮兵陣地的理由，又展現出了自己無可替代的價值。
    李雲龍徹底被他說服了。
    他看著眼前的耿忠，越看越滿意，越看越覺得撿到了寶。
    這小子，不僅能救命，還能索敵！
    簡直是個人形雷達啊！
    他沉吟了片刻，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耿忠的肩膀上。
    “好小子！有種！”
    “腦子也好使！”
    “行！老子準了！”
    他扭頭，對著身後的張大彪喊道。
    “大彪！”
    “到！”
    “這小子，從現在起，歸你管了！你親自帶他去炮兵陣地！”
    李雲龍又轉回頭，嚴肅地叮囑耿忠。
    “給老子機靈點！”
    “你的命現在可金貴著呢，別稀裏糊塗地把自己給搭進去了！聽見沒有？！”
    “是！團長！”
    耿忠心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
    他學著周圍戰士的樣子，向李雲龍敬了一個不甚標準的軍禮。
    張大彪走了過來，用一種全新的，帶著幾分敬佩的眼神看著他。
    “耿兄弟，走吧。”
    “好，大彪哥。”
    耿忠跟在張大彪的身後，匯入了向前行進的洪流。
    遠處，炮聲已經隱隱傳來。
    他的腳下，是通往蒼雲嶺的崎嶇山路。
    他的心裏，是即將踏上真實戰場的忐忑，和即將見到那位傳奇炮手的期待。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次幹預，究竟會帶來怎樣的改變。
    但他知道，他必須去。
    因為，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