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7章 最後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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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術科的臨時工坊裏,空氣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喧囂都已沉寂,隻剩下馬燈的燈芯,在“滋滋”地燃燒。
    天,就快亮了。
    耿忠跪坐在一排已經組裝好的“沒良心炮”前。
    他的手中,拿著一截剛剛燒過的木炭,正在對其中幾個用於主攻的、最大號的炸藥包,進行著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微調。
    魏和尚帶回來的情報,太過珍貴,也太過精確。
    它讓耿忠的“外科手術”計劃,有了最清晰的目標。
    他的動作,極其專注,極其緩慢。
    他仿佛不是在製作一件即將用於殺戮的武器,而是在雕琢一件舉世無雙的藝術品。
    他用炭筆,在木箱的外殼上,畫上了一道道清晰的白色箭頭,和幾條精準的安放基準線。
    每一個箭頭指向的角度,每一條基準線的位置,都經過了他腦海中無數次的計算和推演。
    這些線條,將成為突擊隊員們在黑暗中,唯一的,也是最可靠的指引。
    旁邊給他打下手的幾個學徒,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隻是看著耿先生的動作,看著他臉上那種對角度和方向近乎偏執的苛求,就感到了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壓力。
    他們隱約感覺到,這些線條,將決定這場戰鬥的成敗,決定無數人的生死。
    ……
    “張大彪!”
    李雲龍的吼聲,打破了指揮部的寧靜。
    “到!”
    一營長張大彪,這個李雲龍手下最悍勇的戰將,掀開簾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的臉上,還帶著挖了一夜土的疲憊,但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充滿了對戰鬥的渴望。
    他知道,團長叫他來,意味著什麽。
    最硬的骨頭,要交給他來啃了!
    耿忠也帶著他那張畫著安放示意圖的草圖,站了起來。
    李雲龍指著沙盤,對張大彪說:
    “大彪,這次突擊隊的隊長,你來當!”
    “是!”
    張大彪想都沒想,挺胸應道。
    “但是,”李雲龍話鋒一轉,指向了耿忠,“這次怎麽安放炸藥包,你得聽耿先生的!他說的每一個字,你都得給老子記在腦子裏,爛在肚子裏!一個字都不能錯!”
    張大彪有些意外地看了耿忠一眼。
    他知道這位耿先生是團長的寶貝,有大本事,但安放炸藥包這種事,不就是找個地兒一堆就行了嗎?還能有什麽講究?
    耿忠沒有多餘的客套,他直接將草圖,鋪在了沙盤上。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屬於技術權威的壓迫感。
    “大彪營長。”
    他指著沙盤上,由魏和尚標記出的第一個點。
    那個由三根圓木構成的三角支撐結構。
    “你看到這個點了?”
    “你帶的第一組,負責的就是它!”
    “這個炸藥包,”他拿起一個模型,放在那個點上,“安放的時候,箱體必須,我說的是必須,緊緊地貼在這個三角形支撐木最核心的那個結合點上!”
    他的手指,在模型上畫著的那個白色箭頭上,重重一點!
    “我畫箭頭的這一麵,必須正對著它!”
    “不能偏!偏一度都不行!”
    張大彪聽得一愣一愣的。
    偏一度都不行?
    這是什麽說法?
    打仗哪有這麽精細的?
    還沒等他回過神,耿忠的手指,又指向了第二個點。
    那個被魏和尚確認是山崎指揮部的巨石掩體。
    “你們第二組,負責這裏。”
    “這個炸藥包,要用盡全力,塞進那塊大石頭底下,最深的那道縫隙裏!”
    “同樣,箭頭方向,絕對不能錯!”
    耿忠抬起頭,直視著張大彪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一句讓張大彪畢生難忘的話。
    “大彪營長,你記住!”
    “我們這次,不是要用炸藥,把鬼子的烏龜殼給炸塌,那是土匪幹的活!”
    “我們要做的,是像一個最高明的解牛高手,用一把燒紅的鑿子,順著它的骨縫,把它給‘切’開!”
    “切開?!”
    張大彪徹底懵了。
    用炸藥,去“切”開一個大地堡?
    這……這是什麽神仙手段?
    他打仗打了這麽多年,安放炸藥包,從來都是找個差不多的地方,一堆,拉了弦就跑。
    哪裏聽過還有這麽多“講究”?
    什麽箭頭,什麽角度,什麽切開……
    這聽起來,不像是打仗,倒像是在……做一道精細的木工活。
    他看著耿忠那張年輕,卻又無比嚴肅的臉。
    他雖然一個字都聽不懂。
    但他想起了“耿氏一號雷”那毀天滅地般的威力。
    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蘊含著他無法理解,卻又必須遵從的,恐怖的力量。
    信任,有時候,就是這麽簡單。
    你看過他的本事,你就會無條件地,信他。
    張大彪收起了心中所有的疑惑和不解。
    他挺直了胸膛,對著耿忠,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一絲的困惑,隻剩下了軍人特有的,接受命令時的決絕!
    他拍著胸脯,鄭重地,立下了承諾。
    “耿先生!”
    他的聲音,洪亮而又堅定。
    “您放心!”
    “俺雖然聽不懂啥叫‘切’,啥叫‘鑿’!”
    “但您說的每一個字,俺都記下了!”
    “您就瞧好吧!”
    “我張大彪,就算是用這條命,往上填,也保證把這幾個‘寶貝疙瘩’,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地,給您送到位!”
    “箭頭指哪兒,它就貼在哪兒!”
    “絕不差一絲一毫!”
    好!
    李雲龍在一旁看著,看著自己最得力的技術主官,和自己最悍勇的軍事主官,完成了這次堪稱完美的,跨時代的戰術交底。
    他的眼中,露出了無比滿意的神色。
    技術,有了。
    情報,有了。
    戰術,有了。
    最關鍵的,執行人,也有了!
    攻下李家坡的最後一塊,也是最重要的一塊拚圖,在這一刻,終於,嚴絲合縫地,拚上了!
    ……
    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如同蛋清般的魚肚白。
    持續了一夜的土工作業,也終於,傳來了最好的消息。
    所有的交通壕,都已經成功地,挖到了距離目標不足三十米的預定位置!
    萬事俱備。
    張大彪已經挑選好了幾十名最精悍的戰士,組成了突擊隊,正在交通壕的盡頭,做著最後的準備。
    戰士們的臉上,帶著一絲大戰來臨前的緊張,和一絲對勝利的渴望。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了交通壕的入口。
    是李雲龍。
    他的身後,跟著趙剛和耿忠。
    他的手裏,沒有拿槍,也沒有拿望遠鏡。
    他端著一個巨大的托盤。
    托盤上,放著幾十隻粗瓷大碗。
    碗裏,盛滿了清冽的,辛辣的,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