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一響，不一會兒的時間，柳樹村100來戶的人家就圍成了一個圈兒。
    裏正和幾位族老站在中間，杜老二和杜幼菱也在，杜鴻羽也站在旁邊。
    村裏人一看到杜老二一家，就不自覺地將視線放到他們家小菱寶身上，心想莫不是這小菱寶又受到什麽山神的感召了？
    要不然，怎麽召集大家夥都過來，一定有大事！
    眾人的猜想還沒有落地，就聽到裏正說：
    “菱寶，你和大家說說吧。”
    “哦，好呀。”杜幼菱小胳膊小腿地上前，又是那副天真懵懂的樣子。
    甚至說話還帶著小孩慣有的停頓，“就是我今天下午睡著了，然後，原本救過我的山神老爺爺，突然出現在我的夢裏。”
    下麵突然一片吸氣聲。
    杜幼菱一雙精致明亮的大眼睛，掃視在場所有的村民，果然，眾人現在都顯得十分緊張。
    村裏人不知道小菱寶接下來要說什麽，但隱隱猜想，是有些不好的事。沒看裏正的眉頭是一直緊鎖著的嘛。
    杜幼菱將一切看在眼裏，卻像是無所察覺似的繼續說：
    “山神爺爺說，兩日後，有蝗災！”
    “什麽！”
    杜幼菱，一語激起千層浪。
    “我的老天爺啊！”
    “蝗災！是蝗神要來了嗎？！”
    眾人先是震驚。
    之後是從心底裏冒出來的源源不斷的絕望。
    “救命啊，老天爺，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們老百姓啊！”
    “蝗蟲來了……蝗神饒命啊，我們已經這樣苦了……”當場就有老人跪倒在地，垂淚哭訴。
    “老天爺呀，你不給人留活路呀！”
    一瞬間嚎哭聲比比皆是。
    杜幼菱話音落，柳樹村的人全炸了。
    倒不是沒有人提出質疑，隻是絕大部分人都相信這事是真的。
    一是菱寶這孩子曾經精準的為他們找到過水源。
    二，也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菱寶那孩子和她娘當初在那座山上，明明就要摔下山崖了。
    結果一股風吹過，他們娘倆就轉危為安了。許多柳樹村的村民早在那時，就相信了這孩子是被神仙眷顧著的。
    百姓們多不識字，他們相信君權神授，更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仙，遇到苦難他們都會拜菩薩，求神仙保佑。
    “菱寶啊，那山神大人，有說怎麽能化解嗎？”
    “對啊，菱寶，你可是被山神祝福過的，山神大人特意給你托夢，肯定告訴你了化解之法！”
    杜幼菱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將她原本的想法說出來。
    “山神爺爺，給我一個指引，說是這座山有一個山洞，讓我們在這躲避幾天，等蝗蟲飛走了就好。”
    裏正這個時候也接話了：“對，那個山洞，我和族老們也去看過了，麵積很大，我們全村人進去都住得下。”
    其他的村民聽到這話，反而更躁動了。
    裏正清了清嗓子說：“大家稍安勿躁，在召集大家來之前，我和幾位族老就商討過了。
    “我和族老們的提議就是，聽山神的指引，先在這山洞裏住上三天。將蝗災躲過去了之後，再上路出發。”
    “這……”
    一時間許多人家都猶豫了。
    特別是那些家裏的糧食，勉勉強強能支撐走到京城的。甚至還有一些人家的糧，本就不足以支撐走到京城的。
    這些人都不願意在路上浪費時間，浪費一天就耗費一天的糧。
    弄不好，他們還沒到京城，糧就斷了。到那時候又怎麽辦？
    “裏正這蝗蟲來了，可是真的啊！”有些人不死心，還想再問問。
    “那山神是神，蝗神也是神，你說……”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都有。
    “裏正，您和族老是要強迫全村人都留下嗎！”
    這時，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隻聽那人繼續說：“都留在這個光禿禿的山洞裏，浪費三天的時間不趕路，留在這兒白白消耗三天的糧食？！”
    眾人順著聲音一看，發現原來是瘸了腿拄著拐杖的杜老大。杜老大的聲音發冷，眼神更是凶狠。
    “杜老大你這話什麽意思？什麽叫我要強迫全村人？”裏正一聽這話心裏就來氣了。
    “我把這事告訴大家，還不是為了全村人著想！”
    裏正這會徹底動了肝火了，他這一路上要操心整個村子裏的事兒，人都瘦了一大圈。
    就連自家的事，每天都沒多少時間管了。一聽說這種涉及全村人生死存亡的事兒,又連忙耗心耗力的和族老們商量安排。
    誰知道還有這樣不識好歹的人！
    杜老大冷哼哼地說：“不用你這份好意，消受不起。我們家明天鐵定要走！糧食少了一半，可不敢像你們這些大戶，能耽誤好幾天。回頭走到半道上，再給斷糧了。難道山神還會給我們發糧嗎？”
    杜老大現在說話，主打的就是一個陰陽怪氣。
    “哎喲，杜老大可不興這樣說！冒犯了山神大人！”村裏的老人都嗔怪他一聲。
    可是杜老大的這番話，也的確說動了許多人的心聲。
    他們沒有裏正、族老和杜老二，他們這些人家的糧食多。有足夠的糧，能支撐他們富裕地走到京城。
    他們很多人家，就算是加快腳程往京城趕，這糧食可能都不夠。要是再耽誤了幾天，肯定沒到京城就斷糧了！
    而這蝗災說法，畢竟隻是個托夢，萬一不準呢？
    什麽？你說糧不夠，幹脆留在這個地界兒不走了不就好了？
    這不是開玩笑嗎！
    這處地界兒同樣幹旱，地裏顆粒無收，找根綠色的草都難。
    而其他近一些不幹旱的地界，不是不能去，而是沒人管他們啊！
    沒有人給他們戶籍，也沒有耕地，他們就成流民了呀！古往今來遇到天災隻有往京城跑，尋求天子庇佑。
    皇帝陛下開恩給他們施粥，安排他們去往何處，重新給他們一個棲身之所，他們才有命活啊！
    杜幼菱此時看了一圈村裏人，脆生生地開口：
    “山神爺爺說，留在山洞三天，這隻是他的指引。眾生皆苦，苦因卻不同。所以，不必一定要遵循神諭，大家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是選擇繼續趕路，還是留在這裏三天，都隨自己的意思！”
    杜幼菱的話音落，果然四周一時寂靜下來。
    杜鴻羽上前：“就是這個意思，去留隨意！不必說誰強迫了誰，我們把山神對菱寶的托夢告訴大家夥，也隻是盡一份心，讓大家有個防備罷了。”
    杜幼菱和杜鴻羽話音落，村民們都又一番感慨，這杜老二家的果真都是大善人，隻是……
    裏正看到村民們臉上複雜、猶豫不定的神色，歎了口氣。
    隻是這個時候他也沒辦法，要求柳樹村的人都待在一處了。每家每戶的情況不同，選擇自是不同。
    裏正吸了口旱煙，歎了口氣。
    最後說：“願意留下的就留下。家裏糧食不夠的村民，想盡快上路的，明天就照樣啟程。”
    “隻不過，可以提前找些東西，將糧食包裹著嚴實些，萬一路上真遇到蝗蟲了。別叫蝗蟲給糟蹋了就好。”
    說完就擺了擺手，讓大家各自回去吧，他也不願多說了。
    這個晚上注定沒有人休息的好，半夜還有人在翻來覆去。
    還有的村民實在睡不著的，幹脆趁著周圍點著火把的光亮，將帶來的破布破席子都找出來，將自己家的糧食袋子糊了一層又一層。
    一夜無話。
    第二天早起。
    眾人都沒有以往的活絡，杜老大他們家，卻是最先收拾好行李啟程上路的。
    一開始跟在他們後麵的，是一兩家平日裏就跟杜老大家相處好的。
    後麵陸陸續續的也有人跟上。
    既然決定了不留下來，他們畢竟是一個村的，路上一起走也多個照應。
    裏正看著十來輛騾車、獨輪車往前走，還有腿上纏好布條的村民，背著行李邁開步子。陸陸續續走掉了一小半人家。
    他坐在一處石頭上，吸著旱煙，一會兒又歎了一口氣。
    滿滿都是無奈。
    他想他愧對老祖宗。
    而這時的杜幼菱卻準備帶著幾個哥哥，還有表哥表姐，齊明遠他們一起去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