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到老林氏沉默了半晌，抬頭看向窗外，眼神有些放空。
    也沒有看李月娘，良久，老林氏歎了一口氣：“我就留在臨兒這裏，本來他也是長子。林江和林河也都成了親，如今在你們那裏做工，日子也漸漸富足起來，他們能過好自己的生活……就這樣吧，就當我出了趟遠門，以後也不會回去了。”
    李月娘聽到這話，心裏咯噔了一下，她有些意外姨母這般決絕。
    她原本以為從前姨母對待林江林河那般疼愛，就算是宋玉臨表兄與林江林河兩兄弟如今有矛盾，姨母應該也會從中斡旋，之後也慢慢讓兩家熱絡起來。
    可是隨即，李月娘也想明白，姨母為什麽這樣選擇了。
    可以說，從前未與宋玉臨表兄相認之時，姨母很可能把對宋玉臨表兄的思念與疼愛之情，轉移到林江林河兩兄弟身上。
    而且明顯，性格和宋玉臨表兄更為接近的林河，的確也更得姨母的疼愛一些。
    而如今姨母苦盡甘來，終與宋玉臨表兄母子相認，那再見到林江林河兩兄弟，不禁又會讓姨母想到曾經那幾十年暗無天日的日子。沒有自由，沒有尊嚴，非打即罵，還要像牲口一樣的日夜勞作，被逼著生孩子傳宗接代。
    姨母那幾十年，完全沒有得到，作為一個“人”該有的一絲一毫的待遇。
    姨母之所以還能堅持下來，是因為她心裏一直念著宋玉臨表兄，那是她的執念！
    那幾十年對於姨母來說，連天都是黑的。那個瘸腿的鰥夫，那受盡折磨的三十年。
    在姨母見到宋玉臨表哥之後，回歸從前的生活軌跡之後，她逃避似的，不願意再見到。
    女人更容易理解女人，李月娘知道，兩相分開，各過各的日子。姨母的生活幾十年後也重回正軌，這樣也許是對姨母最好的選擇。
    外間宋玉臨和杜老二談起來酒樓的生意，宋明睿小大人一般帶著杜永豐、杜幼菱和杜澤恩，逛他們家的園子。
    也是正好，下午夫子有些事情，給他們放假了，宋明睿不用去私塾了，和杜幼菱他們玩了一下午。
    李月娘陪著老林氏待了許久，陪姨母說了許久的話。
    老林氏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最後也難得的都釋懷了。
    一切都因為他的臨兒已經給她報仇了！
    原來，當初宋玉臨被宋老爺子救回來之後，就住在了宋老爺子的院子裏。
    之後宋玉臨的渣爹宋紹康就和那個庶女成親了，半年後他們宋家就要移居京城。走之前，宋紹康居然攛掇著老爺子分家。
    宋老爺子那個人，這輩子最注重的就是家族利益，他因為宋紹康可以帶著宋氏家族走向京城，以至於以後能在京城紮根，壯大家族。
    所以在宋紹康提出與大哥分家他占七，帶走大部分家族資產，以發展壯大的時候，宋老爺子居然同意了。
    因為他知道長子忠厚老實，隻可以守成，在老家管些祖產鋪子是可以，讓他帶著家族發揚壯大，卻是怎麽也做不到的。
    所以老爺子同意了那個分家方式，也傷透了長子的心。自此，宋家大房與二房老死不相往來，宋老爺子跟著二房。
    宋紹康帶著宋家七成的家產來到京城，在那庶女父親的幫助下，的確在京城很快地將宋家的胭脂鋪子與錢莊發揚壯大，打響名聲，將宋家的資產翻了一番。
    可是隨之而來，那京官也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幾乎將宋家當成了錢袋子，打點上司，以求再進一步。
    宋紹康又不是傻子，怎麽會容許他那好嶽父如此謀取他們宋家的財產呢，所以也對那庶女越來越冷淡，同時更是收緊了錢財。
    誰知道那庶女和他父親更狠，就想直接生一個宋紹康的兒子，繼承家產，回頭宋紹康沒用了，直接弄死他。
    所以隻要宋紹康一回來，那庶女就會纏著宋紹康，並且給他用催情藥，宋紹康也是個混不吝的，覺得自己的女人為什麽不享受。
    一來二去，宋紹康的身體慢慢虧空下來。隻是那庶女不知為什麽一直懷不上孩子，宋紹康對那庶女也越發沒有耐心，更喜歡流連花叢，常駐青樓。
    而此時已經剛剛十二歲的宋玉臨，已經跟在祖父身邊做了許多事，他的商業才華讓他祖父對他寄予厚望，以至於宋玉臨已經有能力收買人了。
    沒過多久，他就收買了宋紹康身邊的常隨小廝，沿用了那庶女的法子，給宋紹康下那虎狼之藥。
    宋紹康在青樓裏越發飄飄然，每日快活。而在宋玉臨剛過十三歲生辰的後一日，宋紹康就死於青樓，馬上瘋！
    之後宋玉臨發現那庶女偷了人，直接將此事宣揚了出去，更雇了乞丐在那京官上衙的門口大肆宣揚。那京官立馬撇清關係，說沒有這個女兒，可是那京官的名聲自此也毀了，仕途徹底無望。
    而那庶女，被宋玉臨軟禁在後院一個荒廢的院子裏，讓她每日受遍各種折磨，卻就是不讓她死。
    而且，每日命人將她溺在荷花池裏，卻在最後一刻，把她提上來。日複一日，讓那惡毒的女人體驗瀕死感，她每天求生無門求死不能。
    夏天睡最厚的被子，捂出一身的痱子，冬天睡涼席，凍出一身的凍瘡。所有宋玉臨能想到的折磨人的法子，那個女人都嚐了一個遍。
    老林氏在外麵受苦三十年，那個女人就在宋宅後院荒涼的院子裏，生不如死多少年。
    所以直到老林氏被宋玉臨接回來，昨日去後院看了那女人。那個讓他們母子分離了三十年的女人，如今瘋瘋癲癲，求生不能求死不能。那一刻，老林氏釋懷了。
    昨日，也是那女人的死期。
    宋紹康死了，宋老爺子也死了，宋家偌大的家業全部由宋玉臨繼承。
    之後的十幾年裏，宋玉臨又自己一手打造了名滿京都的京城第一酒樓——太白樓。
    宋玉臨更是結交了京城中的許多貴人，更是將宋家的財富翻了幾十倍。可以說在京城中，不論世家功勳，王公貴族，純粹經商發家的，宋玉臨絕對排在前三。
    如今，姨母母子相認，也被宋玉臨接回家來榮養了。
    苦難傷疤仍在，但是往後餘生，也盡是天倫之樂了，再無一絲苦難。時間會修護傷疤，姨母的晚年兒孫繞膝，會是個享福的富家老太太。
    ……
    天色見晚，杜老二一家就駕著馬車回去了，當然馬上還有許多宋玉臨送的禮物。
    李月娘準備明日去哥哥店裏，給哥哥也帶過去一些，別的不說，太白樓的桃花釀哥哥最是喜歡。
    宋玉臨表兄送了三瓶，明日給哥哥帶去一瓶。
    隻是，他們兄妹可能都沒想到的是，原本正歡歡喜喜準備品嚐佳釀的時候，卻被家裏人叫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