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害人者,終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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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個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側著耳朵,驚疑道:“大哥!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話,那個人不會......沒死吧?”
    話音未落,高個子兜頭便是一掌,厲聲叱道:“放你娘的羅圈屁!這鬼天氣,便是正常人也也熬不住!何況……”
    他冷笑一聲,透著十足的狠戾,“你我親手將他捆成了粽子,除非有神仙搭救,單憑他自己?哼!休要做那青天白日夢!”
    他喘了口氣,又道,“而且咱們已經按吩咐辦事了,便是他命大,爬上了岸,那也與咱們無幹!”
    趁著兩人還沒過來,陳瑤急忙把自己手裏的繩索與路方身上的粗繩綁在一處。
    然後她便鑽入水下,從路方的鞋筒裏掏出一把匕首,輕輕一劃,繩索竟應聲而斷!陳瑤自己也嚇了一跳,沒料到這匕首如此鋒利。
    路方猛地一掙,顧不得嗆咳,伸手抓住那根纜繩,另一手在水裏一撈,抓住被浪頭推開丈餘的陳瑤。
    此時小船已經開始移動。
    一個巨浪砸下!路方隻覺得手中一輕,那纜繩竟被生生扯斷!
    他眼中厲色一閃,猛地跳起一掌拍在濕滑的船舷上!借著這股反推之力,帶著陳瑤一起躍上了小船!
    抬眼四望——船上竟空無一人!
    “人呢?”陳瑤驚魂未定。
    路方目光掃向洶湧的海麵,隻見不遠處,方才那兩個推他下海的惡徒,正在拚命朝著他們揮手嘶喊。
    路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嗬嗬,”他冷笑出聲,聲音不高,卻穿透風浪,“害人者,終害己!”
    自己竟然差點隕在這兩個小人手裏,要不是颶風,他高低得在兩人頭上補幾下,哪能忍他們繼續蹦躂?
    他啐出一口鹹澀的海水,強壓下心頭怒火,轉向陳瑤大聲問道,“阿瑤,可會撐船?”
    陳瑤渾身濕透,小臉煞白,聞言立刻點頭,脆聲道:“會!”
    她掙紮著爬起,抓起一支船槳,咬緊牙關,奮力劃動。
    然而風高浪急,她人小力薄,那船槳在水中,如同蚍蜉撼樹。
    小船非但未能前進,反被狂暴的海浪推著,在波峰浪穀間亂竄。
    “教我!”路方見狀,一步跨到她身邊,也抄起一支船槳,沉聲道,“如何用力?”
    陳瑤抹去糊住眼睛的海水,簡單說明要領。
    路方乃習武之人,筋骨強健,悟性極高。
    聽罷要領,立時心領神會。
    他依言站穩,雙臂筋肉虯結,運起內勁,不再與海浪蠻力相抗,而是順著浪湧起伏的節奏,將巧勁灌注於槳葉之上。
    那小船漸漸被他掌控著離開旋渦,朝著一個方向前行!
    與此同時,海龜島一處山崖遮擋的天然避風港,已聚集了七八條逃難至此的小船。
    漁民們將船隻首尾相連,用粗繩緊緊綁縛在一處,以增其重,抵禦風浪。
    陳猛和李巧拚盡全力,終於將自家小船劃到了港灣邊緣。
    “陳猛!這邊!快把船靠過來!”
    岸上有人眼尖,認出他們,立刻招呼幾個漢子過來幫忙。等他們靠近,那些個漢子立刻接過纜繩把小船和那幾艘船係在一起。
    陳進跳上島,蒼白著臉看著外麵的風暴。
    一個老成些的漢子在他肩頭重重一拍,粗聲道:“小子,怎麽了?頭回遇上這‘龍王爺發脾氣’,嚇破膽了?”
    陳猛歎了口氣,替他解釋:“不……不是!是我侄女!方才風浪來得太急太猛,我們……我們沒來得及把她接上船!”
    眾人聞言,皆是一靜。
    方才還喧鬧的避風港,隻剩下呼嘯的風聲和浪濤拍岸的轟鳴。
    這些常年與海打交道的漢子們,最是明白這颶風的殘酷。
    這種關頭,自顧尚且不暇,哪有餘力救人?
    一個老漁翁歎息一聲,拍了拍陳猛的肩膀,卻無言安慰。
    “快看!”
    陳瑤緊盯著前方被狂風驟雨撕扯得模糊一片的海天交界,忽地眼睛一亮,指著雨幕深處,聲音因激動而拔高,“路大哥!前麵!前麵好像有島!”
    隻見那翻湧的雨簾之中,隱約透出一片朦朧而深沉的青黛色輪廓。
    陳瑤心中一喜,下意識就想伸手去搶路方手裏的船槳。
    路方眉頭一蹙,沉聲喝道:“莫要添亂!坐穩了!”
    都這個時候,這丫頭對自己的能力還沒點數,竟還敢搶船槳。
    陳瑤被他喝得一滯,訕訕縮回手,臉上有些掛不住,卻也知道輕重,忙指著前方道:“我……我給你指方向!”
    小船被風浪裹挾著,歪歪斜斜朝那海島漂近。
    然而眼前盡是嶙峋陡峭的礁岩,海浪拍上去碎成漫天白沫,找不到可供停靠的平緩灘塗?
    想要繞到島的另一麵,更是癡人說夢。
    “抓牢了!”路方目光如電,死死盯住前方一塊相對凸出的礁石,暴喝出聲。
    陳瑤聞言,雙手死死摳住濕滑冰冷的船沿。
    就在小船被一個滔天巨浪高高拋起,眼看就要狠狠撞上那礁石的刹那!
    路方丟下船槳,猛地回身,大手攥住陳瑤的後脖領,厲聲道:“鬆手!”
    話音未落,他雙腿運力一蹬船板,借著浪湧拋擲之力,拎著陳瑤,朝著那塊凸出的礁石疾掠而去!
    “砰!”身後傳來令人心悸的巨響!他們的小船,結結實實撞在礁石之上,瞬間化作無數碎木片。
    路方足尖在濕滑的礁石上一點,借力再次騰躍,幾個起落,終是穩穩落在一片稍顯平坦的實地之上。
    直到此刻,他才將手中拎著的陳瑤放下。
    “咳咳咳……”陳瑤雙腳甫一沾地,便支撐不住,蹲下身猛烈咳嗽起來,好半晌才緩過氣。
    她抬起頭,憤憤地瞪著路方,控訴道:“路……路大哥!你若是再這般拎著我的脖領子蹦躂幾圈,我……我怕是要直接去閻羅殿點卯了!”
    路方瞥她一眼,唇角竟難得地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慢悠悠道:“哦?你倒篤定,能見得著閻王?”
    “你!”
    陳瑤氣結,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目光恰好掃到海麵上漂浮的幾塊破船板,頓時心疼得小臉皺成一團,“唉!可惜了那艘好船……”
    路方嘴角抽了抽,心道:這丫頭,財迷無疑了,命都差點丟了,還惦記著那艘破船。
    眼前的海島,林木蔥鬱,雨水順著寬大的葉片嘩嘩流淌。
    兩人渾身濕透,在冰冷海水中泡了許久,又灌了幾口又鹹又澀的海水,此刻喉嚨幹渴得厲害。
    “接點雨水。”路方言簡意賅,兩人就近尋了兩片大樹葉,卷成漏鬥狀,接了滿滿一漏鬥的雨水。
    甘霖入喉,方覺魂魄歸位。
    陳瑤將空了的樹葉頂在頭上,權當鬥笠遮雨。
    兩人辨明方向,朝著島嶼高處行去。
    當務之急,是尋個能遮風避雨的容身之所,再設法找些吃食。
    否則,在這狂風暴雨裏熬上一夜,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得病倒。
    山路崎嶇,遍布碎石。
    路方一隻靴子早被海浪卷走,此刻一腳穿著錦緞雲頭履,一腳卻光著,行走間深一腳淺一腳,看起來頗為狼狽。
    他索性停下,撩起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華貴袍子下擺,“嗤啦”一聲,撕下長長一條布幅。又尋了些韌性的藤蔓,將那布條裹纏在光著的腳板上。
    看起來更加不倫不類了。
    陳瑤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她是穿著水靠下海的,鞋子在自家的船上,這樣算下來,她比路方還不如。
    路方裹好自己的腳,抬眼看見陳瑤踩在碎石上的小腳丫,皺了皺眉。
    他二話不說,又從自己那殘破的袍子上撕下兩大塊布,遞給她:“裹上,莫硌傷了。”
    陳瑤依言接過,將布塊裹住腳掌,用草莖紮緊。
    然而,細嫩的腳心隔著薄薄一層濕布踩在尖銳的石子上,依舊硌得生疼。
    路方聽得那細微的抽氣聲,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小臉緊皺的模樣,想起這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心中微有不忍,開口道:
    “要不……你在此處尋個避風地方等著?我先去探探路?”
    “還是一起吧。”
    陳瑤搖搖頭,咬緊牙關,當先一步邁了出去。
    這雨下得鋪天蓋地,站著等和走著淋並無區別。
    況且,這島有多大尚未可知,若讓路方尋到地方再折返回來接她,她自問還沒那麽大的臉麵。
    “也罷。”路方不再多言,緊走幾步越過她,“那你跟緊些,自己當心腳下。”
    或許是老天垂憐,兩人攀爬了約莫半個時辰,穿過一片茂密林子,眼前豁然開朗!
    竟是一汪清澈見底的淡水小湖!更令人驚喜的是,湖邊依著一棵大樹,歪歪斜斜地搭著一個破舊的茅草棚子。
    棚頂稀稀拉拉,外麵下大雨,裏麵下著小雨。
    但四麵的支撐還算結實,不會突然倒塌!
    路方精神一振,抽出那柄匕首,走到林邊,刷刷幾下,利落地砍下幾根粗壯結實的樹枝。
    將樹枝橫七豎八地搭在漏雨處,又尋了些厚實的芭蕉葉層層鋪蓋上去。
    折騰一番,棚內雖仍潮濕陰冷,但總算不再有雨水滴落了。
    陳瑤也沒閑著,在棚子周圍尋了許多寬大的樹葉,折成一個個小碗,尋了高處平坦處鋪開。
    她瞧著那湖水雖清,但湖邊落葉浮萍不少,終究不如這從天而降的雨水來得幹淨。
    有得選時,自然要選更好的。
    棚內,路方又砍了些細軟枝條,厚厚地鋪在地上。
    陳瑤則抱來許多幹燥的落葉,均勻地鋪在枝條之上,一張雖然簡陋卻總算幹爽些的“地鋪”便算成了。
    待這一切安置妥當,路方便盤膝坐在那漏風的小棚門口,拿著一截幹燥硬實的木棍,又找了一小塊略軟的木板,開始鑽木取火。
    此刻,陳瑤坐在旁邊,水靠裏的衣服黏膩地貼在身上,難受得緊。
    她心中默默祈禱:這火,可千萬要生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