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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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麵青天白日旗,在清冷的月光下,像一道催命的符咒。
    剛剛從“鬼門關”爬出來的狂喜,瞬間被凍結,蒸發得一幹二淨。
    空氣裏,隻剩下冰冷的海水鹹腥,還有每個人心髒被攥緊的窒息感。
    和義堂的兄弟們,臉上的血色褪去,換上了一種死灰般的慘白。
    他們是爛仔,是黑社會,打打殺殺是家常便飯。
    但眼前這艘船,代表的是另一個世界的力量。
    是“政府”,是“黨國”,是他們這些生活在陰溝裏的老鼠,永遠無法抗衡的巨獸。
    那艘接頭的漁船,沒有絲毫猶豫。
    船上那個精幹的中年人,深深地,最後看了陳山一眼。
    那眼神裏,有歉意,有無奈。
    下一秒,漁船的引擎發出怒吼,調轉船頭,用盡全力向著茫茫夜色深處逃去。
    “堂主……”
    老三的聲音在發抖,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藏在腰後的短刀。
    就在這股恐慌即將炸開的瞬間,陳山的聲音響了起來。
    “都別動。”
    他的聲音很輕,沒有任何情緒。
    那艘黑色的快艇,像一頭優雅而殘忍的鯊魚,緩緩地,帶著戲謔的姿態,在陳山的貨船周圍繞了一個圈。
    船頭,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男人,正用一副望遠鏡打量著他們。
    那人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讓他的笑容顯得格外猙獰。
    他就是國民黨保密局香港站行動組長,王奎。
    一個在道上被人稱為“瘋狗”的男人。
    斯科特玩的是地圖,是數據,是英國紳士的邏輯遊戲。
    王奎不玩那些。
    他隻信奉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法則:守株待兔。
    香港那邊鬧得天翻地覆,他卻反其道而行之,帶著自己最精銳的手下,像耐心的鱷魚一樣,直接潛伏在澳門外海這片渾濁的水域裏。
    他知道,不管走私客用什麽神仙手段出港,最終的目的地,總離不開這裏。
    現在,他等到了。
    看著那艘驚慌失措逃走的“泥鰍”,再看看眼前這艘動彈不得的“肥魚”,王奎臉上的笑容愈發殘忍。
    他放下望遠鏡,拿起一個鐵皮喇叭,用一種帶著濃重鄉音的國語,對著陳山的船喊話。
    “船上的人聽著!”
    “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老子是保密局的!反抗者,格殺勿論!”
    聲音在空曠的海麵上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陳山沒有任何動作。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船頭,任由海風吹動他的衣衫,仿佛被嚇傻了。
    可就在他平靜的目光下,他身後的陰影裏,幾隻手正在無聲地傳遞著冰冷的鋼鐵。
    鬼叔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此刻穩得像磐石。
    他將兩把保養得油光鋥亮的湯普森衝鋒槍,塞進了兩個槍法最好的兄弟懷裏。
    剩下的幾支英七七步槍,也無聲無息地到了位。
    更有幾個兄弟,悄悄地將十幾個裝滿了汽油和辣椒粉的酒瓶,挪到了船舷邊,用布條塞緊了瓶口。
    這是陳山的規矩。
    出門做事,永遠要做最壞的打算。
    這些東西,本來是預備著和港英緝私隊火拚用的,沒想到,卻等來了另一群更凶狠的豺狼。
    王奎見對方毫無反應,臉上的輕蔑更濃了。
    一群被嚇破了膽的走私犯而已。
    他揮了揮手。
    快艇上,四個精悍的行動隊員,動作熟練地將一支鉤爪甩了過來,死死扣住了陳山的船舷。
    他們腰間別著手槍,臉上掛著貓捉老鼠的戲謔,準備登船。
    快艇前方那挺黑洞洞的機槍,也已經對準了陳山的船頭,冰冷的槍口,像一隻凝視著死亡的眼睛。
    第一個行動隊員的腳,剛剛踏上陳山貨船的甲板。
    陳山,動了。
    他隻是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
    “動手。”
    這兩個字,如同地獄的開關。
    “噠噠噠噠噠——!”
    沒有任何預兆。
    兩道沉悶而狂暴的咆哮,瞬間撕裂了海上的寧靜。
    湯普森衝鋒槍那特有的,如同老式打字機的敲擊聲,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兩條由橙紅色彈道組成的火鞭,在黑夜中劃出致命的軌跡,沒有射向正在登船的敵人,而是用最凶狠的姿態,潑水般地,全部灌向了快艇船頭。
    那個負責操控機槍的保密局特工,臉上甚至還帶著輕蔑的微笑。
    下一秒,他的整個上半身,就被密集的子彈打成了一團血霧。
    他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一聲,就軟軟地癱倒在了自己的武器上。
    與此同時。
    “砰!砰!砰!”
    幾聲清脆的步槍炸響。
    那四個正在登船的行動隊員,像四個被打爆的西瓜,應聲而倒。
    一個胸口中彈,仰天摔回了自己的快艇甲板上。
    一個腦袋開花,直挺挺地栽進了兩船之間冰冷的海水裏,瞬間被染紅。
    變故,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王奎臉上的笑容,徹底凝固了。
    他身經百戰,殺人如麻,卻從未見過如此凶悍、如此果決的“黑社會”。
    這不是火拚。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單方麵的屠殺。
    “開火!還擊!殺了他們!”
    王奎聲嘶力竭地咆哮著,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勃朗寧手槍,對著陳山的船瘋狂射擊。
    剩下的特工也如夢初醒,慌亂地尋找掩體,試圖還擊。
    但,已經晚了。
    “呼——呼——!”
    十幾個燃燒的汽油瓶,拖著長長的火尾,如同流星雨一般,從陳山的船上飛了出來,精準地砸在了保密局快艇的甲板上。
    酒瓶破碎。
    “轟!”
    汽油被瞬間引燃,一團團橘紅色的火焰猛地爆開。
    更要命的是,那混在汽油裏的辣椒粉,在高溫下瞬間氣化,形成了一股股濃烈刺鼻,無法呼吸的辛辣濃煙。
    “咳咳咳!我的眼睛!”
    “啊!火!”
    快艇上,瞬間亂成一團。
    幸存的特工被濃煙嗆得涕淚橫流,被火焰燒得滿地打滾,徹底失去了戰鬥力。
    就在這片火與煙的地獄中,幾道黑影,如同從深淵爬出的惡鬼,猛地從陳山的船上躍了過去。
    他們手裏沒有槍,隻有刀。
    在跳上對方甲板的瞬間,老三一刀就捅進了一個正在撲打身上火焰的特工的後心。
    阿明則更加直接,他一腳將一個被濃煙熏得睜不開眼的敵人踹倒,然後騎在他身上,手中的短刀,快而準地,抹過了對方的脖子。
    鮮血,噴濺而出。
    這是一場最原始,最野蠻的,黑吃黑。
    王奎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精銳手下,在短短幾十秒內,就被這群他眼中的“爛仔”屠戮殆盡。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終於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麽走私犯。
    這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真正的瘋子。
    他毫不猶豫,將手槍裏剩下的子彈一口氣打光,然後猛地一個翻身,越過船舷,噗通一聲跳進了無邊的黑暗大海之中。
    槍聲,停了。
    火焰,還在燃燒。
    海麵上,隻剩下濃重的血腥味,還有柴油混合著皮肉燒焦的惡心氣味。
    “堂主,我們一個兄弟中槍了!”
    一個漢子抱著受傷的同伴,大聲喊道。
    陳山看了一眼,子彈打穿了肩膀,血流不止。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腳下的貨船。
    船舷上,多了幾個被王奎手槍打出的窟窿,正在汩汩地往裏冒著水。
    船,快沉了。
    “把傷員帶上。”
    陳山的聲音,依舊平靜得可怕。
    “我們換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