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鬼蜮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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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一片枯死的槐樹林時,林中影影綽綽,一個穿著大紅嫁衣、蓋著紅蓋頭的身影靜靜立在路中央,背對著他們,發出嚶嚶的哭泣聲,聲音哀婉淒絕,直透人心脾。
    齊雲隻覺一股悲傷湧上心頭,幾乎要落淚上前安慰,丹田處又是一燙,瞬間清醒。
    老道目不斜視,徑直從那“新娘”身邊走過。
    行至一處亂葬崗邊緣,無數磷火幽幽飄蕩,忽聚忽散,竟隱約勾勒出牌桌的形狀,幾個模糊不清、肢體殘缺的人影圍坐其中,發出空洞的吆喝聲和骰子碰撞的脆響。
    一個沒有下半身、腸子拖在地上的賭鬼熱情地朝他們招手,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嘴裏發出“來啊…玩兩把…贏了金山銀山…輸了…嘿嘿…留下點零碎也行!”
    又過一條渾濁的死水河,河麵上無端漂來一盞蓮花河燈,燭光碧綠。
    燈影搖曳中,一個身著白衣、長發覆麵的女子身影在水中若隱若現,歌聲縹緲哀怨,唱著不知名的鄉間小調,曲調纏綿悱惻,仿佛在呼喚離家的情郎。
    歌聲鑽入耳中,讓人心神搖曳,忍不住想靠近水邊看個究竟。
    還有岔道口憑空出現的指路老翁,笑容慈祥卻眼神空洞;荒草叢中突然伸出的枯瘦手臂,抓向腳踝。
    風中傳來的孩童嬉笑聲,引誘人偏離道路去“玩耍”。
    層出不窮的詭異景象和惑心之音,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齊雲的神經。
    每一次,都是丹田處那一點“絳狩火”及時灼燙,將他從迷失的邊緣拉回。
    他也愈發深刻地體會到此地的凶險和老道那盞燈籠符火的神異。
    若非跟著老道,憑他自己,哪怕有仙火護體,在這步步殺機中,也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時間在高度緊張中變得模糊。
    就在齊雲感覺體力快要透支,雙腿如同灌鉛般沉重時,丹田的暖流又恰到好處地湧出一絲,支撐著他。
    終於,他感覺到籠罩周身的濃霧似乎變得稀薄了些許,前方深沉的黑暗中,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卻截然不同的灰白色。
    老道一直緊繃的身形似乎也放鬆了一絲,他停下腳步,長長籲了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呼…終於走出鬼蜮了。小子,現在可以說話了。”
    齊雲聞言,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一股強烈的疲憊感瞬間席卷全身,他幾乎站立不穩,全靠意誌強撐著才沒癱軟下去。
    “老…老先生…我們剛才…是在‘鬼蜮’之中?”
    齊雲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地問道,心中充滿了後怕與震撼。
    老道將鬥笠摘下,他瞥了齊雲一眼,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不錯。鬼蜮乃陰陽夾縫之地,群鬼聚集之所,自成一片陰域,不顯化於陽世。
    尋常人若無特殊手段或引路之物,想進去都難。
    你小子倒好,倒了八輩子血黴,竟能一頭撞進去!
    老道我嘛…也是借這鬼蜮‘捷徑’趕路,省些腳程罷了。
    若非必要,誰樂意往那鬼氣森森的地方鑽?”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吹熄了燈籠中那豆大的火苗。
    昏黃的光暈消失,周圍頓時陷入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隻有東方天際透出的一線魚肚白帶來些許微光。
    老道又從懷裏摸出一個髒兮兮的粗布口袋,手腳麻利地將熄滅的燈籠折疊起來,連同身上的破舊鬥篷,一起塞進了袋子裏。
    這時,齊雲才看清,老道裏麵穿的,竟是一身洗得發白、邊緣磨損嚴重的青色道袍!
    道袍前襟繡著一個模糊的、類似雲紋環繞的奇異圖案。
    “走吧,天快亮了,前麵有座荒廟,正好歇歇腳。”
    老道將布袋往肩上一搭,指著前方不遠處一個黑黢黢的輪廓說道。
    齊雲強打精神跟上。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早已廢棄的山神廟。
    廟牆坍塌了大半,露出裏麵殘破的泥胎神像,半邊身子都沒了,剩下的部分也布滿了蛛網和厚厚的灰塵。
    廟門早已不見蹤影,隻留下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廟中。
    廟內空間不大,地上鋪滿了厚厚的枯葉和碎瓦礫。
    幾縷微弱的晨光從坍塌的屋頂縫隙和破窗欞中艱難地透進來,勉強照亮了廟內的景象。
    齊雲的目光習掃過,尋找相對幹淨的地方準備坐下休息。
    然而,當他的視線觸及廟內最陰暗的那個角落時,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牆角處,赫然散落著三具森森白骨!
    骨架保存得還算完整,保持著蜷縮倚靠的姿勢,頭骨空洞的眼窩正對著門口的方向,仿佛在無聲地凝視著闖入者。
    其中一具骨架的指骨間,似乎還緊緊抓著一截腐朽的木棍。白骨周圍的塵土上,隱約可見一些淩亂的動物爪印。
    “嗬!”齊雲猝不及防,被這景象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心髒狂跳。
    “哼!”老道見狀,鼻腔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帶著幾分揶揄,“怎麽?敢在鬼市裏對著人肉包子流口水,倒被幾塊不會動彈的枯骨嚇著了?
    它們又不咬人。”
    老道說著,竟徑直走向那三具白骨。
    他神色肅穆,整了整身上洗得發白的道袍,對著三具骸骨鄭重地作了一個道揖,口中低聲誦念:“福生無量天尊。貧道攜後學途經此地,借寶地歇息片刻。
    若有驚擾,還望三位善信海涵。”
    做完這一切,老道才走到廟堂中央一塊相對平整的空地上,席地而坐。
    他從那個粗布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掏出兩個用油紙包著的、幹硬的雜糧餅子,遞了一個給還心有餘悸的齊雲。
    “吃吧,壓壓驚,也墊墊肚子。這一路,耗神費力。”
    齊雲看著那幹巴巴的餅子,又想起鬼市“福記包子鋪”裏那血淋淋的案板和翻滾的人頭,胃裏一陣翻騰。
    但腹中強烈的饑餓感最終壓倒了不適。
    他接過餅子,道了聲謝,用力地啃了起來。餅子又幹又硬,喇得嗓子疼,但此刻嚼在嘴裏,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讓人安心。
    老道默默地看著齊雲狼吞虎咽,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心中暗忖:“唉,父母雙亡,孤苦伶仃,流離失所,五弊三缺已占。
    遭遇鬼音惑神能自持,腦子也算靈光…更難得的是,竟能誤入鬼蜮,收為弟子,傳我衣缽,或許…也未嚐不可?”
    待齊雲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餅子,又灌了幾口水順下去後,老道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廟中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