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恐懼作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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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阪野津渡的一艘夜蓬船上。
    ‘格機,格機……’
    船兒搖晃,水波也晃。
    青皮麻現在的火氣很大。
    有道是‘姑娘的舌頭臘汁的肉’,要是換了往日,他必定十分寶貴這口味道。
    但今日不知為何,動作不停,他腦海裏浮現的卻是前兩天,在銀錠街上被阿華棒打、陳順安居高臨下俯視的場景。
    屈辱感襲上心頭。
    “你們等著!我才十九歲!”
    青皮麻麵露狠厲之色。
    “鬼市的陰錢崔,說他賣的這甚勞子‘芙蓉膏火’,乃剛從南海府進貨而來的稀罕貨。
    勝似白蛇盜仙草,賽過老君爐中丹。隻需燃之聞香,便如有神助,隻需半年,我便能練至三流圓滿,不出半年,便可修至二流,無半點後遺症!”
    青皮麻似乎想到了什麽,下意識摸了摸後腰的褡褳,心中一片火熱。
    他們四大鍋夥有定期換區的習慣。
    即互相交換地盤,一來免得因為厚此薄彼,獨占了賺錢的營生,引起其他鍋夥眼紅、火並。
    二來也是人走債消,跑遠些,免得往日的仇敵債主找上門來。
    所以青皮麻打定主意,等這次換區,一定離葦橫街遠遠地!
    隨便找個窩棚,往裏麵一紮!
    一年半載後,他就不是青皮麻了。
    而是麻爺!
    就是他這一分心……
    “他大爺的!”
    青皮麻罵罵咧咧的拴好褲腰帶,彎腰鑽出船蓬。
    一個青黑精瘦的漁夫,守在蓬外。
    此刻見狀,立刻滿臉賠笑的迎了上來。
    “親親兄弟,我婆娘伺候得怎麽樣?”
    “你婆娘很潤,好生養,我過幾天還來。”
    青皮麻拍了拍漁夫肩膀,頭也不回的邁步離去。
    “唉?兄弟,錢錢,你忘了給……”
    隨著清脆彈響,一枚銅錢滾落在船板之上。
    “喏,我可給了哈!別說我不講規矩!”
    漁夫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終化作木然,沉默的彎腰撿拾銅錢。
    青皮麻見狀,得意上岸,嘴裏叼著一截蘆葦杆,穿過這片棚戶區。
    轉過牆角。
    呼呼!!
    有大風吹過,吹起的沙子讓青皮麻迷了眼。
    “他二大爺的!”青皮麻罵罵咧咧的揉著眼睛。
    忽然,一道黑影如蛇吐信,從頭頂射來。
    絞刑結破空無聲,卻在觸及青皮麻脖頸的刹那驟然收緊。
    粗糙而窒息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來,青皮麻猛地瞪大了眼睛,雙手死命扣動繩索,指甲蓋都生生抓翻!
    然而下一刻,青皮麻便騰空而起,一道掌影印上青皮麻的後腦勺。
    青皮麻一聲不吭,立即昏死過去。
    ……
    冰冷。
    虛弱。
    潮濕。
    青皮麻眼皮如有千鈞重。
    他費勁的睜眼,便見視野逼仄昏暗,自己似乎身處一隻……
    麻袋裏?
    “嗚嗚嗚!!!”
    青皮麻滿臉驚恐,一張嘴卻隻能發出支支吾吾的悶響。
    然後,一張皺紋堆壘,大概五十歲的老臉,從青皮麻的視野邊緣處,一點一滴的擠了過來。
    然後霸占了青皮麻的全部視線。
    陳順安?!
    青皮麻眼瞳一縮,目露駭懼,下意識摸向自己身後。
    刺痛和虛弱再次襲來。
    青皮麻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光溜溜的,衣裳、物品、褡褳都扒了個盡。
    雙手雙腿,都被割斷了筋腱,深可見骨。
    卻又點住隱白、孔最、合穀等止血大穴。
    讓他不至於太快失血而亡。
    “麻爺,您是不是想報複陳某?”
    陳順安彎腰探首,凝視著麻袋裏的青皮麻,輕輕說道。
    這才幾日不見,青皮麻的氣血強度,居然暴漲一大截!
    唯有縷縷奇異詭譎的異香,從青皮麻血肉裏、骨頭縫中傳來。
    是剛才那個東西?
    陳順安想到從青皮麻褡褳中,翻找出的用錫盒盛裝的黑色黏膏。
    “唔唔唔……”
    青皮麻瘋狂搖頭,他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掙紮起來。
    “想也不行。”
    陳順安搖了搖頭,取出一個錫盒道,
    “這是何物?從哪來的?”
    青皮麻趕緊口齒不清的回道,
    “龜市……硬……全崔……呼呼……”
    鬼市陰錢崔。
    芙蓉膏火?
    陳順安恍然,他知道這號人物。
    就一賣打胎藥和各種來路不明,藥效不明丹藥的。
    身手不錯,二流境界。
    以前的陳順安見了他,還得客客氣氣叫一聲崔爺。
    而芙蓉膏火這個名字,沒由來的讓陳順安想起上輩子,最令他深惡痛絕的某種東西。
    陳順安點了點頭,不再多說,手腕一翻,森白飛刀刺破黑夜,輕點青皮麻胸膛之上。
    宛若潑墨作畫,漸染半邊殷紅。
    “唔唔唔!!!”
    鑽心劇痛如潮水,吞沒他的理智。
    大顆大顆淚水自青皮麻眼角滑落,他看著陳順安那古井無波的雙眸,心底湧出巨大的恐懼來。
    就為了一場口角之爭,他居然要殺我?!
    這是什麽殺人狂魔?!
    而且,為什麽不問我的家產、金銀藏在哪裏?
    我還可以有藏寶圖、神兵利器、殘缺神功的!
    隻要您陳爺開金口,一切都好商量!
    【願念+1】
    陳順安眼前一亮,再次落刀。
    【願念+1】
    止血,換塊好肉繼續。
    【願念+1】
    青皮麻昏厥。
    潑冷水喚醒。
    再割肉。
    【願念+1】
    再止血。
    【願念+1】
    …
    到了最後,青皮麻雙目渙散,口鼻流血,就一口氣吊著,好似被玩壞了的模樣。
    “沒有願念了……”
    陳順安有些遺憾的起身。
    【願念:40—>51】
    跟陳順安猜想的不差,恐懼,也是信仰。
    隻是需要徹底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在對方心神中烙印自己如神魔的印象。
    雖然乃涸澤而漁,難以持久。
    但區區青皮麻一人,臨死前所能提供的願念,便比陳順安一日奔波送水還多……
    怪不得邪門功法,引得這麽多人鋌而走險。
    而且按理說,這種強求而來的恐懼願念,應當極為駁雜不純。
    甚至會導致香火有毒,影響所祭神祇的神力和理智。
    但陳順安並未察覺到絲毫異樣。
    一切的荼毒和幹擾,都被他的水元大帝神格,無情碾壓。
    “豢養仇敵,囚禁地牢,每日折磨,傳播恐懼,似乎也是收割香火的捷徑……”
    陳順安心底沒來由的冒起這個念頭,繼而快速被他壓下。
    他眸光如水,手起刀落,精準穿透青皮麻的心髒。
    再多次補刀,確定青皮麻死得不能再死。
    陳順安這才係緊麻袋,抹除留於原地的一切痕跡,腳步輕點,朝津渡無人的水邊而去。
    撲通!
    麻袋被係著的大石,無情拽入江中。
    潮濕江風吹在陳順安的臉上,涼颼颼的。
    這裏乃三岔河,是三條支流匯聚之所,不知有多少旋渦暗流。
    從古至今也不知沉了多少屍體。
    他深深看了眼漣漪消失的水麵,毫不猶豫,體迅飛鳧,幾個縱身,便消失於黑夜中。
    絲毫看不出殺人後的膽怯和惶恐。
    畢竟殺人而已,何需憂慮太多。
    又非第一次了。
    ……
    翻牆而入,脫衣淨身,將絞刑結和飛刀重新藏回暗格之中。
    陳順安將所得的褡褳和些許雜物,放在桌前,心中卻激動未消,整個人顯得十分興奮。
    自然不是因為殺人。
    而是陳順安徹底覺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樣了。
    炒豆胡同距阪野津渡有四十裏路,地形複雜,有鬧市街頭、有窯場廠棚、也有郊外鄉道。
    這一去一回,至少也是八十裏路。
    更兼打探青皮麻的蹤影、蹲守、出手活捉……
    而他攏共也不過花了半個時辰。
    要是以前的陳順安,是萬萬做不到這步!
    不僅僅是暴漲的氣血。
    更是因為【神相·慶忌】,有人行甲馬之能,賦予了陳順安遠超同境武夫的機動性!
    《肉飛仙》跟慶忌結合,爆發出陳順安難以想象的身法!
    陳順安深呼吸幾口氣,壓下心緒,氣血收斂歸一,這才看向桌上所得。
    有1兩碎銀和幾個銅板,一把打開某種錢匣子的鑰匙和些許不起眼的雜物。
    而除此之外,便是那裝有芙蓉膏火的錫盒。
    錫盒製作精良,上係大紅紙條,還蓋著戳記——
    南海十二行膏火廟製
    很明顯,這玩意兒原產南海府,甚至已是批量炮製。
    打開錫盒。
    盒內有八個空缺,卻隻裝了七枚。
    想來是青皮麻已經吸食一枚。
    “嗯?!”
    異香彌漫而出,哪怕陳順安早已有所警覺,屏息以待。
    但那異香,從陳順安的毛孔穴竅鑽了進去。
    陳順安意識恍惚。
    陳順安似乎看到自己那五位媳婦,姿態各異,神情不同,搔首弄姿,隨他采擷。
    “唔……舒坦……不,不對!!”
    陳順安猛地驚醒過來。
    ‘啪嗒’一聲,錫盒猛地閉攏。
    陳順安起身後退,遠離錫盒。
    他大口喘氣,氣血流轉,丹田氣如長鯨噴湧,將體內殘留的膏火香氣排除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