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獻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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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老轆轤頭這所謂的‘流債’,在我聖朝更是屢見不鮮了。
    官府之中,從道到縣的各級征收錢糧、稅務的機構,都存在著明顯的腐敗名目。
    所有本應在本月上繳的公款,往往拖延兩三個月才解送到上級。
    這段拖延上繳的時間裏,地方官員可以將公款借給商人賺取利息。
    有加一八分的(月息一錢),有九出十三歸的,不一而足。
    水窩子便將這先進製度,學習得淋漓盡致。
    結果,這位老轆轤頭玩砸了,把數千兩銀子借給一支南海府的船隊,結果海浪滔天,船毀人亡,這借的銀兩自然打了水漂!
    老轆轤頭是個嘴硬的,一聲不吭,拆東牆補西牆,結果這筆債越滾愈大,已經到了萬兩之巨!
    結果他老人家看實在瞞不住了,便徹底擺爛,表示在下能力不足,隻能靠組織,靠兄弟們了。
    所以莫說是九位東家,便是下麵的李掌櫃等人,都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把這老不修給生吞了!
    但偏偏這人背景極深,跟腳極壯,上麵沒法拿他開刀,反而已經有個肥差,已經暗中定下他的名字。
    東家們,還不敢得罪他,隻能捏著鼻子給他擦屁股!
    聖朝積弊之深,輾轉相承,可見一斑。
    李掌櫃見陳順安麵露思索之色,一動不動怔在原地,便搖了搖頭準備離去。
    跟老陳說這些作甚。
    唉,想來是自己憋屈已久,想找個人說說罷。
    李掌櫃心裏想著。
    他剛走沒兩步,卻聽得身後的陳順安突然道,
    “李掌櫃,最近天幹地涸,連護城河都下降數尺……不妨放出風聲說,各處水井水量短缺,幾見井底,尤其是淡水甜水二井,影響更甚。
    到時候,有錢的大戶自然踏破門檻,趕著交錢,我等再暗示一二,讓其一口氣花錢,預定未來兩個月的飲水……”
    “當然,水量短缺之事這肯定是謠言,我們收上錢後,定要重拳出擊,揪出謠言惑眾之輩,平定百姓憂心,讓百姓們都吃上水,吃上好水。”
    陳順安這法子,隻坑有錢人,反而對普通百姓影響不大。
    畢竟窮苦人能榨出多少油水來?
    而且是提前收,又不是昧下,該送水還得送水。
    到頭來,其實還是九位東家掏錢。
    寅吃卯糧罷了。
    而提前收兩三個月的飲水錢,想來能極大程度填上這筆虧空了吧?”
    李掌櫃狡猾如狐,心思多詭,此刻隻是稍稍推敲一二,眼睛裏頓時放出賊光來,
    “這法子,好像可以!”
    不是好像,李掌櫃在原地踱步,那是越想越覺此計甚妙!
    隻是,要苦一苦九位東家。
    但若是由趙光熙獻計,把這法子說給老轆轤頭。
    那最終,隻會苦一苦另外八位東家。
    “老陳呐,之前咋沒看出你這腦子,怎如此好用?莫非被那井水一激,還真開竅了?!”
    李掌櫃滿意點頭。
    而且陳順安做事頗有眼力勁,沒有繞過他直達東家,反而由他將此計呈上去。
    到頭來,他也有一份功勞哩!
    “老陳放心,這事若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撂下這句話,李掌櫃便匆匆上樓,嘴角上揚,滿臉喜色。
    陳順安笑了笑,轉身朝葦橫街而去。
    有的話,如果他還隻是一位三流武夫、行之將朽的老頭。
    說了也白說,甚至會引來殺身之禍。
    但此一時彼一時,陳順安已經有了安身立命,甚至暴露些許鋒芒的本錢。
    讓子彈飛一陣,看看後效吧。
    ……
    子夜的風,吹散陳順安一身濁氣。
    他將氣血滿溢的雙手插入一桶冰水中,頓時激起大量水霧,幾息過去,桶裏隻剩薄薄一層積水。
    “《金蛇纏絲手》追上《肉飛仙》的進度了。真是太快了,似乎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在黎府習武……再等幾日吧,尋個借口就不來了。”
    朝黎仕成知會一聲,陳順安告辭離去。
    身後,隱隱傳來一個婦人焦急的聲音,
    “彥兒,那陳順安練得如何,雙手竟有如此威能?”
    伊彥無奈的說道,
    “娘,陳先生畢竟是二流好手,氣血蒸騰也很正常。不過在《金蛇纏絲手》上的修煉還是不如我,我已抓到力貫周身的契機,即將三流圓滿。”
    “好好好!我兒真給為娘爭氣,你的目標可不是那陳順安,而是你在伊府中的那些兄長胞弟們。別停,怎麽又休息了?繼續練,彥兒啊你可別嫌苦!要想人前顯貴,就得背後受罪!
    對了,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可別再跟育嬰堂、彩門那些人接觸,不體麵!”
    “……是,娘,我知道了。”
    對這婦人的育兒之法,陳順安除了搖頭歎氣,別無他法。
    他人因果,不可強摻。
    ……
    陳順安出了胡同,先把水車歸返井上。
    又去大街的裁縫鋪,把提前預定的三件棉袍給取了。
    兩件女款的織錦緞棉袍,一大一小,花樣俏麗,並不死氣沉沉。
    還有件棉袍子馬褂,樣式古樸,灰白二色,十分符合陳順安的老頭身份。
    陳順安晉升二流武者後的待遇、例錢,都已經下發。
    食補房補自然不用多說。
    兩匹綢緞布絹都是來自南方的上等貨,是清水緞,拿來做過冬的衣袍正好。
    此時雖還是酷暑六月,但懂得精打細算的人家,已經會開始提前囤積過冬物資,會更便宜些。
    至於五輪水,陳順安仔細的研究過。
    為避免水汽蒸騰,此水用類似鼻煙壺大小的石瓶所裝,光看外麵,就跟尋常的井水無異。
    隻是更加澄清,聞之有股安神定念之效。
    尋思著此水居然對一流境界的修行,都有微弱效果,陳順安並未現在使用,而是先積攢著。
    此後,陳順安又去購置了些婉娘平日裏舍不得添置的荔枝果品、銅質油燈、牛角梳、胭脂妝盒。
    還給自己買了捆關中煙,這煙煙力大,但不傷肺,林教頭他們抽的便是這種。
    畢竟陳順安現在也是二流武夫、砂礫井的陳爺、趙東家眼前紅人,就不能再像之前那麽寒磣了。
    不然也是丟了東家的臉!
    回到院子。
    婉娘踮著腳尖,立於屋簷下。
    提著長長竹竿,努力夠著屋頂一片斜拉著,快掉下來的瓦片。
    一身碎花點子衣裳箍出臀兒輪廓,那對過人胸襟更是呼之欲出。
    “我來吧!”
    陳順安見狀,趕緊將東西放進屋裏,拿過婉娘手中竹竿。
    “唉,這瓦舍畢竟有大幾十年房齡了,瓦片每年都得翻新不說,就怕牆體有裂痕……”
    隨著‘啪嗒’一聲,瓦片落到框裏,陳順安搖了搖頭。
    一轉身,便看到婉娘立於堂屋。
    婉娘愣神盯著滿桌子的棉袍、胭脂妝盒、牛角梳等物,鼻腔發酸眼眶模糊,似乎快哭出來。
    “咋了,婉娘?這是我突破二流境界後,井上下撥的福利,可沒偷沒搶啊……”
    陳順安見狀,趕緊走進堂屋。
    婉娘忍住了淚,看著陳順安,聲音婉轉哀愁,
    “哥咧,你可吃了多少的苦呀……”
    別人隻看到陳順安老木逢春,實力突飛猛進,暢快得意。
    但隻有婉娘看到陳順安背地裏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