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靈官截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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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
    燕子塢,荒山破廟。
    鄭東家臉色鐵青,忍著腐爛惡臭味,看著腳下這具已不成模樣,被豺狼虎豹啃噬得隻剩一身如玉白骨的屍體。
    “廢物,廢物!!”
    鄭東家眼底布滿血絲,狠狠踹中麵前幾人的腹部,又近乎發泄般,取了鞭子,揮動出殘影,抽得幾人鮮血四濺,哀聲連連。
    幾人哪怕都有二流修為,也不敢有絲毫反抗,任鄭東家責罰。
    片刻後,鄭東家麵無表情的丟下鞭子,用絲巾擦了擦手。
    “怎麽死的,死了多久?”
    一人顫抖著聲音道,
    “並無骨裂中毒之象,應當是受了外傷,而且現場沒有反抗、搏殺的痕跡,可能是被一擊致命。應該是月初死的……”
    鄭東家平淡說道,
    “也就是說,楊露死了大半個月,你們才找到……那你們搜山,搜的什麽山?”
    “東家恕罪!!”
    幾人不敢解釋,神色惶恐,紛紛跪拜在地。
    廟外一群幫眾,也是眼觀鼻尖,默不作聲。
    “看來趙光熙有事瞞著我……楊露是死在其他人手中。”
    鄭東家本還抱著微弱的希望,是楊露帶走了青罡洋火,又被趙光熙等人生擒關押。
    人和東西都落在水窩子手中。
    那就有得談。
    可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楊露死了,說明有第三股勢力參與,甚至奪走了青罡洋火。
    而且能做到將楊露一擊斃命的,定然是一流高手無疑,絕非什麽閑雲野鶴,大概率來頭不小。
    麻煩了。
    鄭東家額頭青筋一陣一陣的跳動,情緒越發不穩,宛若擇人而噬的猛獸。
    “把屍體帶回去!”
    鄭東家厲聲說罷,轉身出廟,上了遮陽軟轎,立即有嬌滴滴的丫鬟遞來冰鎮龍眼、扇風按腳。
    片刻後,回到府中。
    有管家在鄭東家耳邊輕語。
    鄭東家目露愕然之色,轉過影壁,看著客堂之上,那道東張西望,翹著腿喝茶的富態身影。
    旁邊,還立著一襲赤色長裙的佳人,正在欣賞屋中掛畫。
    “趙光熙,柳如月?”
    鄭東家眉頭一皺,走入客堂。
    趙光熙見到鄭東家,笑嗬嗬站起,道,
    “這日頭鄭兄不在家中避暑,還不辭辛苦外出,真是兢兢業業令趙某汗顏……”
    “哼!你來作甚?”
    鄭東家沒給趙光熙好臉色。
    倒是對柳如月頷首示意,略顯客套。
    畢竟柳如月的爹在縣府辦事,不算一般的泥腿子。
    “鄭兄貴人多忘事了……不是你請我來的嗎?東西,可在我這呢。”
    趙光熙說著,一位隨行的家丁,掀開堂中黑布,露出一口箱子來。
    隨著‘撲通’一聲,箱子打開,露出裏麵的芙蓉膏火。
    趙光熙又緩緩坐回原座,慢條斯理的喝茶,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見此,鄭東家眼底掠過一絲精光。
    趙光熙、柳如月兩人似乎不知道楊露的事?
    還是說,在裝模作樣?!
    畢竟在鄭東家眼中,泄露碓房走私芙蓉膏火的消息隻是小事。
    青罡洋火丟失,才是大事!
    “嗬嗬,趙光熙,還說燒倉的不是你們水窩子?”
    鄭東家看也未看地上芙蓉膏火,坐入主位。
    趙光熙搖頭道:“呀!鄭兄誤會我了。這東西是某天一早,莫名其妙就出現在我家門口,還留有紙條說是你們萬隆碓房的。
    我試了下,這玩意兒可不吉利,更未在我聖朝出現過,似乎是外麵來的……”
    這是在以偷渡,避開海關稽查的名義,威脅鄭東家。
    柳如月突然插嘴道,
    “近日稅收吃緊,縣內出了幾樁田產糾紛,家父為縣太爺的錢袋子十分操勞憂心,時常跟我抱怨這些商鋪店家,市稅難收,總愛平賬、搞陰陽賬簿……”
    這是在威脅逃稅漏稅。
    水窩子這些壞種,牲口!!
    鄭東家在心底大罵,陰沉著臉,問道,
    “那你們想作甚?”
    “簡單,我們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但販膏火所牟利益,我們要五成!”
    “不可能!”
    鄭東家氣急而笑。
    如果今日擺在麵前的東西,是青罡洋火,他還願意妥協。
    但區區幾箱子芙蓉膏火,他鄭仕成,豈容被他人拿捏?!
    也就是這時。
    虛空凝線,有無形漣漪擴散開來。
    一道女子聲音突兀在鄭仕成耳邊響起。
    “答應他們。”
    鄭仕成心底一緊,神色不變。
    “青罡洋火還在武清縣。隻是……”
    女子聲音中,有幾許疑惑,
    “最初我還能大致感應,是在縣西的方向。可前幾日的晚上,感應卻被徹底掐滅。能做到這點,且不給我越山道院的麵子上,不多……可能就是水窩子裏的某人。”
    “借王靈官誕,擺下截會,撂搭比鬥,我要摸一摸武清縣水窩子的底細!”
    女子聲音中的意思,似乎無需借助文字,而是直接在鄭仕成腦海中成型。
    所以一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鄭仕成看向趙光熙兩人,咬牙切齒。
    “最多兩成。”
    “不行,四成半!”趙光熙搖了搖頭。
    “兩成半!”
    “四成”
    “三成!”
    “三成半!”
    “不行,最多三成!這樣,還有半成當做彩頭!我們辦一場靈官截會,撂搭設台,既獻香火,又比鬥決勝負!”
    鄭仕成快速說道,
    “若你們贏了,利讓給你,我碓房也退避三舍,並買你們的吃水;我贏了,水窩子退避三舍!日後舂米作坊之事,不得再從中為難!”
    “這……成交!”
    趙光熙略作思索,果斷接受。
    柳如月嘴角含笑,似乎對這個結果也十分滿意。
    畢竟人都是折中的。
    最初的五成,本就是獅子大開口。
    片刻後。
    等趙光熙、柳如月兩人起身,走出堂屋。
    鄭仕成才大發雷霆,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將屋子裏的花瓶、掛畫、桌椅板凳砸碎一地。
    更是拖來幾個披甲奴,瘋狂揮鞭,發泄心底怒火。
    直到趙光熙、柳如月徹底離府,不見蹤影。
    鄭仕成臉上的怒火蕩然無存。
    他麵容平靜,整理衣襟,淨手淨臉後,慢步走進府邸後院,一處隱沒於假山深處的石洞前。
    他神情恭敬,拱手道,
    “聖姑,我已按你吩咐……”
    片刻後,一道女子聲音幽幽傳出,
    “欲知三元萬法宗,先觀地載與神功。地載仙緣,神功武學……
    青罡洋火本就是乾寧國之物,若真有我聖朝中人,借此開脈,由武入道,不受薩滿天綱籠罩,出現一尊法外修士,不知多少人會寢食難安了。
    東西,必須找回來!”
    鄭仕成佇立原地,神色茫然。
    為何聖姑說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分明都是些尋常詞語,但一鑽入耳朵,便失去了真意,淪為模糊不清的呢喃之聲。
    “嗬……倒是忘了你隻是凡人,夏蟲不可語冰,你且退下吧。”
    女子冷漠說罷,便再無聲音傳出。
    這下鄭仕成聽懂了。
    他麵露謙卑之色,轉身離去,毫無自詡白山人的傲慢。
    無他,隻因石洞中這位聖姑不僅乃越山道院的客聘助教,更是一名根正苗紅,貨真價實的白山人。
    能被真正的白山人使喚,鄭仕成隻覺與有榮焉,連身體裏流淌著的另一半白山血,似乎都壓過了低賤的舜人血。
    他也就成真正的白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