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內光線暗了下來，隻有儀表盤與操作鍵亮著綠光，他開啟了自動飛行模式。
    艾伯特放下手，扭頭看她躺在副座椅上，不長不短的睫毛微微顫動，她困了。
    他瞥了眼導航屏：“還有兩個小時到貝瑟市，你睡吧。”
    “好。”女孩低應一聲，腦海裏的思緒紛亂。
    她深呼吸，換了個坐姿睡覺，強迫自己睡下去。
    ***
    在皇後帝國與墨西哥交界處，有一道長達約1900英裏的邊境高牆，在這裏堅守的特種兵與直升機不時地巡邏著。
    在這堵牆的後麵，左邊是歐美州最亂的城市——貝瑟市，在新墨西哥州裏獨立出來的。
    而右邊，就是墨西哥混亂無比的華雷斯。
    在這片法外之地，貝瑟市自稱第二，華雷斯絕不敢稱第一。
    所有人都知道，堅守的特種兵也未必是好人，他們也許會與貝瑟市與華雷斯的暴徒結交朋友，但都心照不宣地守著最後一條鐵律：不能越入皇後帝國半步。
    總統雖然有嚐試鎮壓，但麵對這種毒瘤，怎麽除還是會有……總統顧忌太多了。
    絕望的權貴大佬們低語：貝瑟市其實也害怕一個人物，司承先生。
    喬依沫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副駕駛上躺著，不夠軟的座椅讓她睡得脖頸有些酸痛。
    身上蓋著一件超大碼的美式軍服。
    舷窗外，小機器人站在沙地上曬太陽，汲取著光線；小飛碟在不遠處巡邏著，兩名機甲機器人站在直升機兩旁，時刻保持警惕。
    她低頭，揉了揉眼睛，看見舷窗外一片死寂的荒蕪，遠處有嶙峋的山脊，勾勒著鋸齒狀的剪影。
    天空好似蒙上一層厚重的鉛紅色，太陽折射下來，光線卻沉悶得無法穿透雲層。
    阿拉馬州的天空……好像永遠亮不起來。
    直升機不遠處是一棟色彩飽和的土坯房，牆體用泥土堆砌而成，粗糙的屋頂為平麵，聞著有一股曬幹的塵土腥鏽味。
    這種房子其實喬依沫在華國見過類似的，有點像黃土高坡，但感受上卻不一樣，因為阿拉馬州到處都是廣袤荒蕪的沙漠。
    車輪碾壓過的地方像巨蟒蜿蜒。
    就連空氣都仿佛鍍上了暗金色濾鏡，蒙上一層薄紗的視覺……
    她回來了。
    這次，喬依沫的情緒沒有想象中的慌亂。
    她輕輕轉動脖頸，目光環視周圍，艾伯特不知道去哪了。
    她使出力氣拉開艙門，撲入鼻息的是一股腥鏽味，帶著夏季該有的腐敗熱度。
    嗯。
    是貝瑟市的空氣。
    看來已經抵達阿拉瑪州了。
    她不緊不慢地走下舷梯，靴底陷進金色的沙地裏，發出低沉的“咯吱”聲。
    艙門的響動驚動到了小機器人，它黑著臉看向她，咕嚕嚕地跑到喬依沫麵前。
    “……”喬依沫嘴角抽搐，它怎麽變得更黑了？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腦殼，聲音帶著睡醒後的嘶啞：“小湯圓，艾伯特呢？”
    “……”小機器人眨巴著眼睛，沒回應。
    話音剛落，一具高大的身影從土坯房轉角處走來，艾伯特提著一個簡易的紙袋，將紙袋遞給她：“給。”
    “謝謝。”喬依沫抿唇，雙手接過，裏麵是簡單的三明治和瓶裝牛奶，“現在幾點了？”
    艾伯特巡視周圍，聲音醇厚：“八點半。”
    女孩坐在泥土砌成的簡陋椅子上，她低頭撕開三明治包裝，小口咀嚼著，抬眼看他：
    “那……你有什麽打算？”
    艾伯特半跪在沙地上，深綠眼眸檢查著槍械，沒有看她：“等你吃完早餐，我就潛入那棟別墅。”
    意思是，剛才他去給她覓食了。
    喬依沫頓了頓，黑色眸子定定地看向他：“白天？”
    “怎麽？”
    “我不建議。”
    “……”艾伯特擦拭槍管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冷眼看她，怫然不悅：“姓喬的，你作戰經驗比我豐富？”
    淪落到要她給建議？
    喬依沫不甘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咽下口中的食物：“我在貝瑟市待得比你久。”
    “……”他臉色難看幾分，壓低嗓音詢問，“那你說說？為什麽不建議？”
    “你沒發現嗎？白天的貝瑟市很安靜，街上除了一些拿槍的暴徒，基本上看不見路人，現在皇後帝國是夏季，白天炎熱，他們更不喜歡出來了。”
    確實很安靜，像鬼城。
    “……”艾伯特擦拭著步槍。
    喬依沫繼續道：“如果我們這個時候行動，隻會暴露我們的行蹤，更何況紀北森在貝瑟市，以他的技術肯定知道我們在哪裏。”
    “飛碟機器已經開啟屏蔽，他絕對找不到。”這就是他帶飛碟來的原因之一。
    “也很難防。”麵對紀北森這種黑客大佬，隻要他想，那就沒有‘絕對’。
    艾伯特沒有反駁，聽起來是這個道理，不過，“多耽誤一分鍾，老板就多一分危險，你以為幕後主使會休息？”
    喬依沫皺起眉頭：“你不是說他身體不好嗎？他大費周章地去美約市，去另一個城市，又坐直升機回貝瑟市，一路顛簸，他不可能一落地就折磨司承明盛吧？”
    “他可以讓手下的人做。”
    喬依沫抿唇：“如果他真的恨司承明盛，按照貝瑟市的人的思維，他們喜歡親眼目睹獵物在自己的注視下痛苦掙紮的過程。”
    “……”
    “司承明盛說過，這是頂層人物喜歡用‘觀賞者’的思維定式。我覺得，這也是貝瑟市大人物的品味。”
    喬依沫想起之前司承明盛告訴她的這些。
    “……”深綠瞳孔中，閃過一抹被說服的痕跡。
    “但是，”小老鼠畫風一轉，看向麵前的男人，“我有一個疑問。”
    “說。”
    “你沒有把我交給幕後主使，那你就沒有解藥，沒有解藥，你怎麽辦——”
    “這是後麵的事情，先救老板。”艾伯特坐在沙地上，“等天暗一點，我再行動。”
    “哦。”
    喬依沫不再追問，她明白如果這個時候再提，也許他會更加暴躁。
    這家夥不像司承明盛，司承明盛還聽她的話，但艾伯特可不慣著自己。
    喬依沫看著他拿出平板，平板上清晰地顯示著那棟別墅以及周邊的衛星地圖和建築結構透視圖。
    別墅中間，一個藍光就在這棟別墅亮著。
    喬依沫知道，這是司承明盛指環的信號。
    “你是不是在這個別墅做過女奴？”艾伯特抬頭看她。
    她坦然：“嗯，這個別墅跟皇後城一樣，很大，房間也很多，分為ABC座，進出賭博的人多又雜，看守的人也沒幾個頭腦清醒的，都是吸粉的暴徒。”
    艾伯特蹙眉：“你確定？”
    “確定。”
    “好。”艾伯特點亮標記著的藍光位置：“這是老板指環發出的信號，在別墅A座5層，你去過？”
    喬依沫努力回憶：“我去打掃過衛生，那一層樓像北歐宮殿，是給黑幫大佬提供的住所，你計劃怎麽進去？”
    艾伯特指著一堵高牆：“從這裏突破。”
    喬依沫看了眼：“那還是我去吧。”
    他危險地看向她：“你在搶我工作？”
    “你個頭太大了，太顯眼，我小，而且我熟悉裏麵的布局，到時候你在外麵負責接應、觀察，如果我沒出來，你就想辦法找我，火力支援。”
    當時她在貝瑟市太想逃跑了，所以幹活的時候就把這個別墅裏外摸了個遍，沒想到派上用場了。
    “如果你被認出來怎麽辦？”
    “我再假裝一次女奴就好了。”喬依沫喃喃，“貝瑟市的人流很不穩定，每天都會有新麵孔，我出現也沒什麽稀奇的。”
    “OK。”艾伯特點頭，“我會在500米外使用狙擊鏡鎖定你，如果你找到老板就告訴我，我讓機甲機器人過來帶走。”
    “好。”
    喬依沫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擰了擰牛奶瓶，有點擰不開。
    艾伯特無語，大手伸了過來，想要幫她擰開瓶蓋。
    “不用，我自己可以。”喬依沫避開他伸來的手，一鼓作氣，瓶蓋應聲而開。
    她啜飲著牛奶，虎口因擰瓶蓋而微微泛白。
    艾伯特帶著嗤謔：“連瓶蓋都要這麽大力氣，還想與人搏命？”
    “我隻是有時候擰不開瓶蓋而已。”喬依沫喝著牛奶，懶懶地看著他。
    艾伯特垂首，目光重新落回閃爍著數據的平板，不禁憂慮：“你一個人去確定沒問題？”
    她搖頭：“沒問題。”
    應該是沒問題。
    那裏有司承明盛，她就不怕。
    艾伯特從戰術褲帶深處掏出暗綠手環，遞給她：“如果發現老板，就扯一下手環，如果你被抓了，就反複扯幾次手環，我會來支援你。”
    “哦。”
    喬依沫接過手環，戴在自己的右手。
    艾伯特凝視著她淡定得沒有一點表情的小臉。
    他深知這種踏入龍潭虎穴的危險，更何況她還沒有任何實戰的經驗。
    但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喬依沫確實了解別墅裏的構造，也不容易引人注意。
    他思考許久，沉沉開口：“小老鼠，這件事如果成功了，我會對你甘拜下風。”
    “……”女孩嘴唇抽搐，睨了他一眼，“艾伯特，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一件事？”
    “什麽？”
    “你穿迷彩服走起路來，真的很像一隻大蟒蛇。”
    語氣聽起來不高興，臉色也板著。
    艾伯特神情凝了幾秒，綠瞳與她對視：“蟒蛇專吃老鼠。”
    她咬牙：“你敢？”
    “我可不敢。”艾伯特看著她急眼的反應，不屑地冷嗤。
    他收起眸光，關掉平板，起身往直升機走去。
    喬依沫怒視著他回到剛才的地方繼續擦拭著步槍，檢查各種武器。
    這個艾伯特，還真的需要好好訓訓，不然自己整天被他欺負。
    似乎想到了什麽，喬依沫暗暗笑，大不了跟司承明盛告狀。
    可「司承明盛」四個字浮現在心間，喬依沫的心又出現了空洞的低落。
    她拿起手機，手機處於無信號狀態，壁紙早早就被她換成了桃花。
    她打開相冊，500多張相冊裏，隻有一張司承明盛的照片，還是他自己保存的。
    拇指不自覺地……將壁紙更換回司承明盛……
    她靜靜地看著照片，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看司承明盛順眼很多。
    喬依沫關掉手機，觀看著周圍的風景。
    小機器人充好電蹦蹦跳跳地來到喬依沫麵前。
    新墨西哥州的太陽似乎與美約的不太一樣，小機器人這會兒被曬得更黑了，腦殼像黑炭一樣。
    上次司承明盛還說已經換了，看來又在忽悠它，簡直像以前的自己，小機器人還總是傻傻相信司承明盛。
    喬依沫又氣又想笑，司承明盛的醋怎麽吃到機器人身上？還害它變得這麽黑。
    她伸手摸著它的圓臉：“等回國王之城，我親自監督它們，給你換個防曬的腦殼，好不好？”
    小機器人呆呆地點頭。
    “對了，司承明盛說把你加強了，你到底會什麽？你也會像那些機甲機器人一樣拿槍嗎？”喬依沫四處看它的金屬身體。
    小機器人點頭。
    “啊？你會？”女孩木訥住。
    小機器人再次點頭。
    艾伯特的聲音插了進來：“它會拿槍，它的肚子裏藏著一把激光槍和一把重型激光炮。”
    “激光？？”
    喬依沫驚愕地瞪大眼睛，又看了看小機器人，眼裏全是震驚與意外。
    仿佛第一天認識小湯圓。
    小機器人鄭重地點頭。
    “它現在也算是挺強，單打獨鬥沒什麽問題，老板給它成年人的作戰思維，不過它不耐炸，如果遇到炸彈它就會被炸毀。”艾伯特說。
    “原……原來如此……”
    喬依沫後知後覺，怪不得小機器人天天曬太陽，把臉曬黑了還在曬。
    激光槍與激光炮很耗電，它曬個十天半個月，激光槍與炮能用開火一整天。
    “要是喜歡老板，可以去了解他所愛的東西，比如新能源，新科技，智能造物，所有對未來的東西。”
    這些都是老板擅長且熱愛的。
    “哦。”她沒有興趣。
    這些什麽科技的離她的世界太遙遠了，她能把飯菜做好，都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
    喬依沫低下頭，盯著它的肚子發呆，瞬間想到了什麽——
    “啊！蛇！未知！！”
    她猛地想起被悶在它小肚子裏的藍巴倫蛇，心驚肉跳地扒拉它的肚子看了看。
    狹小的冰冷空間裏，通體幽藍的蛇正在盤著自己的身子休息，感覺到有光芒透進，它睜開眼睛看了看。
    深藍豎瞳發現是喬依沫，它又趴了下來。
    見它沒被悶死，喬依沫長籲了一口氣。
    小機器人雖然功能加強，但個頭還是比較大，而且是機器人，容易引人矚目。
    她決定行動的時候把未知帶上，未知身子比較細小，放在她身上沒問題。
    可是，放哪呢……
    盤腰上？
    視線緩緩往下移，看了看自己的小腿。
    ***
    貝瑟市，烈日的中午。
    A座地下三層是腐臭肮髒的地牢。
    也是司承明盛待過最髒最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