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敦煌藏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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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雙生胎記
藍衣女子的袖箭釘在岩壁上時,箭尾的青銅鈴鐺正在震蕩出《破陣樂》的曲調。這是我爹生前每逢大賭局前必撫的琴曲,如今卻在敦煌莫高窟北區的裂穀中,成為解開九鎖連環扣的聲鑰。
"第七個音階偏差了半調。"我屈指輕彈她腕間的金絲鐲,鐲子內側磨損的蓮花紋突然與岩畫上的飛天神女指尖重合,"《破陣樂》在貞觀年間改編過三次,我們要的是武德元年的古譜。"
她耳後的龍形胎記在月光下泛著青芒,這與我後頸那道被煞氣灼紅的印記截然不同。當我故意用匕首挑開她衣領時,她反手扣住我命門的力道,分明是嶺南溫家失傳的"錯骨柔"。
"溫晚晴。"我任由她的指尖陷入咽喉,"或者該叫你...妹妹?"
岩畫上的飛天突然開始流轉。那些斑駁的朱砂與孔雀石粉末騰空而起,在我們周身勾勒出十七年前長安賭坊的格局。藍衣女子睫毛上的冰霜撲簌簌掉落,露出瞳孔深處的鎏金豎瞳——這是溫氏血脈獨有的"燭龍目"。
"當年被送上祭賭台的龍鳳胎,活下來的不該隻有你。"她腕間的金絲鐲突然炸成碎片,每片碎玉都映出不同角度的敦煌月色,"花癡開,你敢不敢再賭一局?就賭天局在藏經洞布的是七星連煞,還是九曜封魂?"
第二節:血經迷蹤
當第九聲鈴響震落洞頂的千年積沙時,藏經洞的封門石轟然洞開。撲麵而來的不是黴味,而是濃烈的血鏽氣。借著她眼中金光望去,那些堆積如山的經卷竟全是用人皮硝製,經文則是蘸著金粉與鮮血書寫。
"八萬四千煩惱血,果然在這裏。"我伸手觸碰最近的《金剛經》,經文突然活過來般蠕動,形成張張扭曲的人臉。最上方那卷泛著藍光的《大日如來密經》,封皮處赫然烙著我娘的唇印。
藍衣女子突然甩出七枚銅錢。銅錢落地時排成北鬥狀,將我們圍在中央。那些血經幻化的人臉撞在銅錢陣上,發出指甲撓琉璃的刺響。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經卷上的人臉立時尖嘯著鑽回卷軸。
"北三十二步,南四十九步。"她眼中金光突然分裂成雙瞳,"踩著《心經》裏的嗔字走,莫碰《法華》中的貪念。"
我剛要邁步,忽覺鞋底粘著異物。抬腳時帶起的竟是一撮泛著磷光的骨灰——這是賭術世家中秘傳的"識路塵",唯有浸染過"千手觀音"鮮血的賭徒才能看見。
灰跡在血經間若隱若現,最終指向洞窟深處那座被鐵鏈鎖住的紫檀佛龕。龕中供奉的既非佛像也非舍利,而是半枚染血的翡翠扳指,與夜郎先生臨死前握著的那半枚恰好可以拚合。
第三節:天魔賭局
扳指相扣的刹那,佛龕突然迸射九道紫電。藍衣女子拽著我滾向經卷堆時,先前所站之處的青磚已化作血池。十八尊通體漆黑的羅刹雕像從池中升起,每尊手中都握著一副泛著寒光的骨骰。
"不是七星連煞,也不是九曜封魂。"我抹去嘴角血漬,"這是天魔繚亂局,需連破八十一輪回。"
藍衣女子突然撕開袖口,露出小臂內側密密麻麻的賭債烙印:"當年天局用此局困我娘親九年,今日該還債了。"
她奪過一尊羅刹手中的骨骰,掌心皮肉在觸及骰子時瞬間碳化。當骰盅搖晃時,洞窟頂端垂下無數銅鏡,每麵鏡中都映出不同的賭局場景:骰子變形成毒蟲,牌九化作利刃,連她擲出的銅錢都長滿獠牙。
我在第七輪回認出了端倪。那些銅鏡的角度始終與藏經洞壁畫的飛天姿態呼應,每尊羅刹的後頸都嵌著粒熒惑砂——這正是敦煌太守當年進貢給天局的賭具秘材。
"借你燭龍目一用!"我突然扯斷她發簪,銀簪尖頭刺破她眉心血珠。當那滴泛著金光的血落入骨骰時,所有羅刹突然定格,骰子表麵浮現出完整的熒惑星圖。
第四節:三更奪命
破開第八十輪回時,佛龕中突然傳出更鼓聲。藍衣女子身形晃了晃,左耳開始滲血——這是天局"三更索命咒"發作的征兆。夜郎先生的詛咒果然陰毒,即便宿主死亡仍要按時辰索命。
"醜時三刻到寅時正,還有半柱香時間。"我扯下染血的經幡纏住她雙耳,"你聽好,接下來無論看見什麽都別碰真實物件。"
最後一輪回竟設在《藥師經》的字縫間。血字組成的骰子在虛空中瘋狂旋轉,每次停頓都顯示出我娘的容顏。當骰子定格在"死門"方位時,整部經卷突然燃燒,火焰中浮現出娘被鎖鏈貫穿琵琶骨的畫麵。
藍衣女子突然奪過我的匕首,刺向自己胸口。鮮血噴濺在燃燒的經卷上竟形成封印陣圖,火舌扭曲著縮回佛龕。隨著鎖鏈斷裂聲,佛龕底座升起個鎏金盒子,盒中羊皮卷記載的正是天局首腦的名字。
正當我要展開羊皮卷時,洞外傳來駝鈴聲。九盞血燈籠從沙丘後轉出,每盞燈罩上都用朱砂寫著我的生辰八字。提燈人戴著夜郎先生的麵具,露出的右手小指處,翡翠扳指正泛著妖異的綠光。
"令堂讓我捎句話。"來人掀開麵具,那張臉竟與我有七分相似,"她說...七月初七,白骨城裏擺著你的及冠禮。"
第五節:沙海遺簪
藍衣女子在黎明前突然失蹤。沙地上留有掙紮痕跡,拖拽方向指向陽關古道。我循跡追出十裏,卻在烽燧遺址發現她破碎的衣角,碎布裏裹著半支鳳頭金簪——這正是當年母親被擄走時戴的首飾。
簪身新刻的齒痕暗合《連山易》第四十七卦,卦象指向敦煌西南的魔鬼城。當我用燭龍血塗抹簪頭時,鳳眼突然睜開,投影出座沉沒在流沙中的青銅賭坊。牌匾上的蝕痕隱約可見"天局"二字,簷角懸掛的風鈴竟是數百枚人類指骨。
黃沙突然卷起漩渦,空中響起藍衣女子氣若遊絲的傳音:"快逃...他們要的不是血脈...是賭盡天下的...瘋..."
話音戛然而止。我腳下的流沙開始沸騰,沙粒凝結成上百張賭桌,每張桌上都擺著具身首分離的屍骸。腐屍手中緊握的骰子突然集體炸裂,迸出的卻不是點數,而是密密麻麻寫滿"花癡開"三字的紙錢。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紙錢上的墨跡突然遊動起來,在我掌心匯成新的星圖。北鬥倒懸的方位,正對著玉門關外那座傳說每逢月食便會現形的幽靈賭船。
第256章(續) 鬼船照魂燈
一、幽靈星槎
紙錢星圖在掌心發燙的刹那,玉門關殘垣突然漫起紫色蜃霧。暮色裏緩緩駛來的賭船足有七層樓高,腐爛的青銅船身爬滿發光藤壺,那些幽藍光斑竟是一粒粒人眼大小的熒惑砂。船頭鑲嵌的骷髏雕像突然轉動脖頸,下頜開合間漏出句吳儂軟語:"阿開盤碗要認親哉?"
我踏著流沙漩渦縱身躍起時,船艉桅杆上懸掛的招魂幡突然裹住全身。幡布浸透屍油,腥臭中泛著西域烏頭草的甜味——這正是十七年前長安賭坊大火時焚燒的秘藥氣味。當幡角掃過懷中鳳頭金簪,簪身突然傳出娘親的抽泣:"莫碰船頭照骨鏡!"
賭船甲板在腳下化作透明,數不清的骷髏骨架正在艙底堆成賭桌。十六盞人皮燈籠逐次亮起,照亮艙壁上密密麻麻的賭債血手印,最新鮮的掌紋竟與藍衣女子耳後胎記紋路重合。
"花施主可知幽冥賭船的規矩?"骷髏舵手轉舵時脊椎發出算盤珠子的脆響,"這裏賭注不收金銀,隻收三魂七魄的...棱角。"
二、鏡魘纏魂
第二層船艙布滿水銀鏡陣,每麵銅鏡都映出不同年歲的我。七歲那年的倒影正在啃食染血骰子,十五歲的幻象被鐵鏈鎖在佛龕前,而此刻的鏡像突然伸手扣住我真實的手腕:"你拿什麽賭藍衣女子的命?"
懷中血經突然震動,封皮上的唇印滲出黑血。當血珠滴在鏡麵時,所有鏡像突然撕開皮囊,露出體內盤踞的青銅鎖鏈。鎖鏈盡頭拴著枚眼熟的翡翠扳指,戒麵浮現的星圖正與敦煌魔鬼城地脈走向重疊。
我反手擲出九枚銅錢,錢幣在水銀鏡麵彈跳成《洛書》陣型。當第六枚銅錢立在"坎"位時,整麵鏡陣突然翻轉,露出背後血肉築成的賬房。鐵算盤珠子竟是人的指骨,賬簿封皮赫然是我娘的脊背皮膚。
"令堂在此賒的陽壽該還了。"賬房先生摘掉琉璃鏡的瞬間,我看清他雙瞳裏遊動的赤鏈蛇——這正是天局執法堂主"燭九陰"的獨門印記。
三、龜甲迷圖
撕下第三層船艙門簾時,硝製人皮上的《推背圖》突然睜開千隻複眼。藍衣女子被鐵鉤穿透肩胛骨,倒吊在占星渾天儀中央,鮮血順著二十八宿紋路注入龜甲棋盤。
"他們抽走了我的三焦經。"她苦笑著擺動殘缺的左手,掌心咒文正在消散,"趁蜃砂未散盡,快毀掉西方婁金狗方位的..."
話未說完,懸吊她的鐵鏈突然化作赤鏈蛇纏住我脖頸。蛇身鱗片刻滿賭咒,每次收縮都擠出句賭徒臨終慘叫。我咬破舌尖噴出血箭,血霧中顯出娘親當年傳授的"破煞骰"手法,九枚玉骨骰子立時嵌入蛇七寸。
當蛇身炸裂時,龜甲棋盤突然翻轉。血水在凹痕間匯成敦煌地形圖,白骨沙城的位置正卡在婁金狗參宿四的星軌交叉點。藍衣女子跌落時甩出金絲纏住梁柱,我們蕩向艙窗的刹那,看見城外沙丘爬滿青銅羅刹。
四、鮫人淚蠱
底層船艙竟是個巨大的琉璃水族箱。數以千計的賭徒屍體懸浮在熒藍液體中,肚臍處都連著珍珠串成的賭籌。櫃台上擺放的鎏金轉盤,指針竟是條活著的鮫人尾鰭。
"此輪以淚為籌。"鮫人突然睜開重瞳,淚珠墜落的瞬間凝結成骰子,"一甲子前,你爹在此贏走三滴鮫人淚。"
轉盤刻滿生辰八字,當我的指尖觸碰"丁巳"刻度時,整個琉璃箱突然爬滿血絲。懸浮的屍體集體睜眼,口吐青黑色賭籌射向轉盤。藍衣女子突然割破手腕,血水在琉璃麵畫出星官鎮煞符。
我趁機將鳳頭金簪刺入鮫人眉心,簪頭的翡翠鳳冠突然融化。當鮫人發出泣血悲鳴時,整艘賭船開始劇烈搖晃,船底傳出佛經吟誦聲——那些被困的屍體竟在集體念誦《地藏本願經》。
五、沙城現世
破曉時分賭船化作流沙坍塌時,敦煌魔鬼城方向升起血色龍卷。黃沙散盡後,巍峨的白骨沙城露出真容。城牆磚石分明是人的腿骨壘砌,城門樓上懸掛的銅鍾竟是放大的翡翠扳指。
藍衣女子突然奪過染血的轉盤指針,將其插入自己鎖骨:"天局在沙城存著我娘的...的..."
她渾身抽搐著吐出一塊帶血的龜甲,甲片上烙著長安賭坊的方位圖。我擦去血汙時發現西北角標記著口枯井,正是我七歲時目睹娘親被擄走的位置。
沙城城門轟然開啟時,上千盞照魂燈同時亮起。燈光穿透霧氣映出滿城賭桌,每張桌上都擺著具與我有八分相似的少年屍骸。他們的天靈蓋被挖成骰盅,眼窩裏塞滿熒惑砂,手中緊握的生辰八字全指向七月初七子時。
"這才是真正的及冠禮。"沙啞聲音從城樓飄來,夜郎先生的水晶雕像正緩緩轉身,"八十一名千手傳人的魂魄,方能煉成破天局的..."
話音未落,藍衣女子突然掐訣自爆左臂,血霧在空中凝成母親的臉:"快走!沙城地底埋著..."
轟隆巨響截斷警示,白骨城牆縫隙滲出青黑色黏液。黏液落地即化作青銅鎖鏈,鏈條碰撞聲竟構成《蘭陵王入陣曲》的旋律——這正是當年爹娘定情時共譜的賭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