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量天經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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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軌隧道盡頭的光芒逐漸凝成六棱冰晶的質感,銀妝女子忽然按住花癡開的手腕。她掌心的冰霜沿著青銅匣上的北鬥紋路蜿蜒生長,在距離光源十丈處勾勒出一幅殘缺的二十八星宿圖。
"這不是出口。"她突然咬破舌尖,將血珠彈向正北玄武位,"你看冰晶的折射角——"
血珠撞上冰牆的刹那,整個隧道突然翻轉成垂直狀態。三人不受控製地滑向突然出現的深淵,頭頂漸漸閉合的星軌外壁浮現出大量墨家機關術的矩尺紋路。花癡開在墜落中瞥見那些用汞銀澆築的滑槽裏,有星辰砂混合屍蠟形成的詭異符文。
林羽突然甩出青銅鎖鏈鉤住岩壁:"這是機關城的換氣井!墨家為了測算紫薇帝星,在地下打通了四通八達的......"
他的話音被井底傳來的齒輪咬合聲吞沒。十二尊通體鑲嵌隕鐵的機關傀儡從青銅管壁彈出,它們的胸腔內部都懸浮著活人眼球狀的星象儀。當傀儡的脊椎骨節亮起幽藍磷火時,銀妝女子頸後的冰蓮刺青突然蔓延至瞳孔。
"兌澤化金!"她將九節鞭甩成方圓之形,鞭梢冰棱恰好抵住某尊傀儡咽喉的"參宿"刻痕。這具機關人的動作突然僵直,從肋骨間隙噴出渾濁的硫磺蒸汽。
花癡開福至心靈,抓起青銅匣按向另一尊傀儡的前額。匣內殘存的七星陣圖在隕鐵表麵烙下烙印的瞬間,那具機關人竟朝著同伴揮動刻滿《考工記》的青銅手臂。趁亂局陡生,林羽的斷笛突然吹出七聲變徵之音,引得傀儡胸腔裏的星象儀盡數暴走。
然而當最後一尊機關人倒下時,垂直的深淵突然變成傾斜的琉璃鏡麵。三人的倒影在鏡中扭曲成蛇發虯髯的妖魔相,鏡麵深處傳來似曾相識的骨牌碰撞聲——三十八年前,菊英娥在天樞賭坊搖骰時的音色。
"是六壬回光陣。"銀妝女子突然割破手腕,用冰血在鏡麵畫出十二道坎卦,"想要穿越就必須支付代價......"
她話音未落,鏡中突然伸出白骨嶙峋的骰手。當那些爬滿青苔的指節即將觸碰到花癡開時,林羽突然抓著他的手按向青銅匣底部暗格。匣中暗藏的冰鯉卵突然迸發寒光,照見鏡麵下錯綜複雜的青銅齒輪群——那些鏽跡斑斑的傳動軸間,竟掛著七八具身披天局黑袍的幹屍。
"抓穩!"花癡開用佛珠纏住齒輪凸起,三人借著機關運轉之勢,如螻蟻般在巨型青銅儀器的夾縫中騰挪。當某個刻著"開皇十八年製"的差速輪從頭頂碾過時,銀妝女子突然拋出九節鞭卡住輪軸,鞭梢寒冰順著鏽蝕紋理蔓延,硬生生在運轉不休的機關城中凍結出落腳點。
林羽撫摸著某具幹屍胸前的天哭星紋章,突然撕開其衣襟。屍身心髒位置鑲嵌著玉質的"太乙式盤",盤中指針正指向當年墨家巨子遇刺的方位。當他試圖取下式盤時,整個青銅機關的咬合聲突然變成梵語誦經聲。
花癡開後背的佛門戒疤突然灼痛,體內真氣不受控地湧向式盤。當梵音與機關運轉聲達成某種共振時,屍身突然睜開眼睛,幹癟的嘴唇翕動:"四柱逢空,殺星現世......"
銀妝女子立即揮鞭削去屍首頭顱,但太乙式盤已經自動鑲入青銅管壁。整個機關城突然開始逆向運轉,那些密布星辰砂的輸水陶管裏,竟滲出裹挾著碎冰的黑紅色液體——是混著星隕鐵粉的屍毒血泉!
"兌位生門被堵死了!"林羽指著突然錯位的渾天儀組件,手中的三枚青銅骰子突然自行跳起卦象。當血泉即將漫過腰間時,花癡開突然將冰鯉卵拋向血潮。寒潭靈氣凍結屍毒的瞬間,他看見冰層下浮出用星軌標注的逃生路徑。
三人破冰而下時,銀妝女子突然悶哼一聲。她先前被符文侵蝕的左臂上,竟浮現出與機關城齒輪完全契合的榫卯紋路。當她下意識將手臂插入某個缺口時,前方突然升起刻滿《魯班書》的青石門樓。
"這是量天尺的基準點。"林羽摩挲著門樓上殘缺的"鬼穀"印鑒,突然將斷笛捅進守門石獸的眼窩。當石獸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響時,門樓兩側突然垂落七十二盞琉璃命燈,每盞燈芯都是蜷縮的星官魂靈。
花癡開凝視著命燈下的太歲方位,突然扯斷佛珠串繩。一百零八顆舍利子精準擊中地煞位的銅鈴,琉璃燈陣頓時明滅不定。趁著光暗交替的間隙,銀妝女子用染血的發簪在門樓立柱刻下"天芮衝煞"的卦象,石質門閂應聲而斷。
門內是布滿鍾乳石的天然洞窟,洞頂倒懸的冰錐竟呈現二十八星宿的排列。當林羽的足尖觸碰到某種粘稠物體時,四周突然亮起成千上萬盞幽綠磷火——整個洞窟地麵鋪滿森森白骨,屍骸間流淌著黏稠的青色髓液。
"不是髓液!"銀妝女子突然揮鞭掃開幾具白骨,"是墨家用來保存星象儀的液態星殞沙......"
她話音未落,髓液中突然立起無數濕淋淋的符紙人。這些紙人胸前貼著"李淳風印"的朱砂符咒,眼窩裏跳動著紫紅色的星芒。當紙人開始結北鬥誅邪陣時,花癡開腕間的佛珠突然散落成降魔杵形態。
"坎離易位,生死錯亂!"林羽突然咬破手指,在青銅匣表麵畫出顛倒的八卦。當匣中冰鯉卵突然孵化成半透明的靈體時,整個洞窟的星象磁場為之紊亂。銀妝女子趁機凍結腳下的髓液,將冰層蔓延成九宮八卦的陣基。
就在戰局陷入膠著時,洞窟深處的冰幕突然映出人影。花癡開的瞳孔驟然收縮——冰麵倒映的赫然是菊英娥的身影,她正在用那支玉髓發簪刺破指尖,將血珠滴入某種青銅儀器的凹槽。而在她身後,十二具天局星官的屍體正以北鬥陣型懸於半空。
"是三十年前的殘影!"林羽的斷笛突然發出淒厲顫音,"這些髓液記錄了當時......"
突然某具紙人自爆成綠色毒霧,三人急忙後撤。當毒霧被銀妝女子凍結成冰晶屏風時,花癡開突然發現冰屏折射的光束指向洞頂某處。他甩出降魔杵擊碎冰錐,墜落的星宿碎冰竟在空中拚成量天尺的刻度。
"戌亥之交,奎壁引路!"銀妝女子突然將九節鞭甩成渾儀形狀,鞭梢點破的髓液騰起青煙,在空中顯化出一把七尺長的青銅矩尺。當花癡開伸手握住矩尺的瞬間,整座洞窟突然響起連綿不斷的機括聲。
墨家量天尺的尖端冒出星火,竟在石壁上燒灼出贔屭駝碑的圖案。碑文記載著開皇年間,天局借修建星軌之名,暗中用紫薇鬥數篡改帝星軌跡。更駭人聽聞的是,碑底浮雕描繪的竟是當代帝王與天局魁首對弈的場景——棋盤上的棋子皆為活嬰頭骨!
"小心背後!"林羽的驚呼讓花癡開本能地俯身。五支刻著"天刑"二字的青銅箭擦著他後頸掠過,箭尾纏繞的玄音儡銀絲正在瘋狂抽取洞內的星象靈氣。
銀妝女子凍結箭矢的同時,花癡開用佛門真氣催動量天尺。當青銅矩尺迸發的量天金光吞沒整個洞窟時,四麵石壁突然塌陷成環形的問卜台。台中央的龜甲灼痕尚存餘溫,六十四片龍鱗卦簽正懸浮在陰陽魚的虛影中。
林羽突然露出驚恐之色:"這是天局總壇的璿璣問天陣!當年師父就是在這裏......"
他的話語被突然掀起的罡風打斷。三百六十具青銅卦師從地底升起,它們手中的卦盤正呈現出完全相同的"天煞孤星"卦象。當所有卦師同時吐出六爻火時,銀妝女子凍結的冰盾竟開始逆向蒸發!
花癡開在烈焰中看到量天尺浮現出母親的生辰八字,福至心靈地將尺尖刺入龜甲灼痕。當融化的青銅與佛血交融時,整個問卜台突然降下七顆隕星。燃燒的星體穿透洞頂墜落,在陰陽魚陣眼中砸出北鬥狀的天坑。
坑底躺著一支斷裂的玉髓發簪,簪頭沾著早已風化的黑色血跡。當花癡開伸手觸碰的刹那,簪身突然投影出菊英娥臨終前的畫麵:她將染血的龍鳳鎖嵌入某個形似黃道儀的青銅輪盤,十二道紫微星光自輪盤射出,穿透了在場所有星官的心髒。
"原來這才是真相......"花癡開攥緊發簪時,問卜台突然開始崩塌。林羽抓住他和銀妝女子躍入天坑,三人在隕星坑道中不斷翻滾下墜,直到被洶湧的暗河吞沒。
寒徹骨髓的河水中漂浮著發光的水母狀生物,每隻"水母"的傘蓋上都印著完整的天局星圖。當銀妝女子凍結出冰筏時,花癡開發現暗河兩岸的岩壁竟是用《甘石星經》篆刻的碑林。在某個被鑿毀的石碑基座處,殘破的碑文隱約可見"熒惑守心"與"帝星殞落"的讖語。
冰筏突然觸碰到堅硬的物體。當花癡開用佛光驅散黑暗時,一尊高達十丈的青銅渾天儀矗立眼前。儀體表麵遊走的星軌正與現實中的紫薇垣錯位三度,而那些用來校準星象的銅人,麵容竟與當朝皇室如出一轍。
銀妝女子突然咳嗽著跪倒在冰筏上。她左臂的榫卯紋路已蔓延至鎖骨,細看竟是機簧咬合的征兆。林羽擦拭著斷笛上的銘文,突然苦笑:"原來從踏入機關城開始,我們就成了量天尺的活體零件......"
話未說完,渾天儀頂端降下蛛網般的玄音儡銀絲。當花癡開看清銀絲另一端連接的紫微帝星模型時,突然意識到整個星軌隧道就是巨大的活祭裝置——所有破局者最終都會成為修正帝星軌跡的耗材。
冰筏下的暗河忽然泛起血泡,數十具嵌著星象儀的古屍浮出水麵。它們手捧的卦盤同時呈現"澤風大過"的凶兆,卦象正中央則是指向渾天儀頂端的血色箭頭。
銀妝女子突然將九節鞭纏住花癡開的腰身:"帶著量天尺登頂!"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將他甩向渾天儀頂端,自己則被銀絲纏住腳踝,拖向不斷旋轉的參宿齒輪組。
花癡開在騰空中咬破舌尖,將佛門精血塗抹在量天尺表麵。當青銅矩尺迸發的金光照亮整個地下世界時,他看見那些囚禁著星官魂魄的銀絲突然繃直,整座渾天儀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哀鳴。
紫微帝星的模型外殼正在剝落,露出內部用嬰兒顱骨鑲嵌的二十八宿。當花癡開將量天尺插入帝星軌道的刹那,某種遠古的星辰之力貫穿他的四肢百骸——他看見天地倒懸,看見北鬥改道,看見自己置身於群星織就的因果羅網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