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煞滅心明(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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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癡開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冷的銼刀,刮在屠萬仞的心頭。他掙紮著想調動殘餘的煞氣,卻發現丹田如同被掏空,經脈刺痛,那賴以橫行的力量竟十不存一,反噬的劇痛陣陣襲來。
    “你……你想問什麽?”屠萬仞聲音嘶啞,試圖維持最後的體麵,但眼神深處的驚懼出賣了他。
    花癡開一步步走近,腳步虛浮卻異常堅定,每落一步,都在積滿塵灰的地麵上留下一個血色的腳印。“我父親,花千手,是怎麽死的?”他停在屠萬仞麵前三尺,這個距離,足以看清對方臉上每一條因恐懼而扭曲的皺紋,“我要知道細節,每一個細節。”
    屠萬仞瞳孔一縮,猛地別過頭:“哼!成王敗寇,要殺便殺!休想……”
    “殺你?”花癡開打斷他,嘴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太便宜你了。你一身煞氣已廢大半,根基受損,活著,比死了更痛苦。但如果你不說……”他俯下身,目光如兩把冰冷的匕首,直刺屠萬仞雙眼,“我不介意用這剛剛領悟的心火,將你殘存的靈智,一寸寸燒成灰燼。讓你變成一個真正的、無知無覺的活死人。”
    他指尖,一縷微弱卻純粹的金色火苗悄然竄起,跳躍不定,散發出令屠萬仞靈魂戰栗的氣息。
    屠萬仞渾身一顫,看著那近在咫尺的金焰,之前煞氣被焚煉淨化時那深入靈魂的痛楚記憶瞬間複蘇。他毫不懷疑,花癡開做得出這種事!死亡或許可怕,但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在無盡的混沌中沉淪,那才是真正的永恒地獄!
    “我說!我說!”死亡的硬氣在更恐怖的威脅麵前瞬間瓦解,屠萬仞尖聲叫道,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花癡開那沙啞而冰冷的話語,如同浸透了寒冰的針,一根根紮進屠萬仞的耳膜,直透心底。他掙紮著,試圖催動體內哪怕一絲殘餘的煞氣,哪怕隻是用來撐起一點氣勢也好。但意念剛動,丹田處便傳來一陣難以形容的空虛與刺痛,仿佛那裏已經被徹底掏空,隻留下一個漏風的破口袋。經脈之中,往日裏如臂指使、奔騰流轉的凶戾能量,此刻早已十不存一,而且殘存的部分也變得躁動不安,如同無頭蒼蠅般亂竄,帶來陣陣撕裂般的反噬劇痛。
    這種力量被連根拔起、根基受損的感覺,比肉身所受的創傷更加令他恐懼和絕望。他賴以橫行賭壇與黑暗世界的資本,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被眼前這個他原本視為螻蟻的少年,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近乎徹底摧毀!
    “你……你想問什麽?”屠萬仞強忍著喉嚨裏翻湧的血腥氣,聲音嘶啞幹澀,如同破鑼。他試圖挺直腰杆,維持住最後一點屬於高手、屬於勝利者(曾經)的體麵,但那雙已然黯淡的猩紅瞳孔深處,無法抑製流露出的驚懼與慌亂,卻將他內心的虛弱暴露無遺。
    花癡開沒有立刻回答。他用手背擦去再次從鼻孔滲出的鮮血,開始一步步向前走去。他的腳步很慢,甚至有些虛浮,每邁出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膝蓋、腳踝處的關節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沉重的傷勢和過度的心神消耗,讓他的身體達到了極限。
    然而,他的步伐卻異常堅定。每一步落下,都在積滿灰塵和碎石的地麵上,留下一個清晰而刺目的、混合著血水與泥汙的腳印。那一個個血腳印,如同某種殘酷的儀式烙印,從硫磺噴口附近,一路延伸向那塊破裂的千年寒玉。
    最終,他在屠萬仞麵前三尺之處停了下來。這個距離,近得足以讓他看清對方臉上每一條因為痛苦、恐懼和難以置信而扭曲深刻的皺紋,看清那慘白臉色下隱藏的死灰,看清那雙曾經凶光四射、如今卻寫滿頹敗的眼眸。
    他微微喘息著,調整著體內同樣紊亂的氣息,但目光卻如同兩盞風中的孤燈,雖搖曳,卻死死鎖定在屠萬仞臉上。
    “我父親,花千手,”花癡開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盤,“是怎麽死的?”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不容隱瞞的壓迫感,“我要知道細節,每一個細節。誰動的手?用的什麽手段?當時還有誰在場?他……臨終前,說了什麽?”
    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敲擊在屠萬仞本就脆弱不堪的心防上。
    屠萬仞瞳孔驟然收縮,如同受驚的毒蛇,猛地將頭扭向一邊,避開了花癡開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一股混雜著屈辱、恐懼和殘餘凶性的情緒湧上心頭,讓他脫口而出,試圖做最後的頑抗:“哼!成王敗寇,輸了老子認栽!要殺便殺!想從老子嘴裏撬話,休想……”
    “殺你?”
    花癡開打斷了他,聲音裏聽不出絲毫怒氣,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冰冷。他嘴角極其輕微地勾起一抹弧度,那弧度裏沒有絲毫笑意,隻有一種令人心底發寒的嘲諷。
    “那太便宜你了。”他緩緩說道,目光掃過屠萬仞萎靡的身軀,如同在評估一件破損的器物,“你一身煞氣已廢大半,根基受損,經脈重創。就算我今天放過你,你此生修為也再難寸進,甚至能否保住現有境界都是未知之數。活著,對你這種人來說,或許比死了更痛苦,更煎熬。”
    他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精準地剝開了屠萬仞內心最深的恐懼——失去力量,淪為廢人,在往日的仇家和對頭的嘲笑與報複中苟延殘喘。
    屠萬仞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
    “但是,”花癡開話鋒一轉,如同毒蛇吐信,帶著致命的威脅。他俯下身,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那雙清澈卻冰冷的眸子,如同兩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直直刺入屠萬仞的雙眼深處,仿佛要窺探他靈魂最深處的秘密,“如果你不說……”
    他停頓了一下,留給屠萬仞想象的空間,然後才一字一頓地,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出了讓屠萬仞如墜冰窟的話語:
    “我不介意用這剛剛領悟的心火,將你殘存的靈智,一寸寸燒成灰燼。”
    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尖之上,一縷微弱卻無比純粹、散發著淡淡金芒的火苗,如同擁有生命般,悄然竄起,安靜地跳躍著。那火苗看似弱小,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滅,但其中蘊含的那股“定”與“淨”的力量,卻讓近在咫尺的屠萬仞靈魂都在戰栗!
    “讓你變成一個真正的、無知無覺的、隻會呼吸的活死人。”花癡開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宣判,“我想,那會比死亡,有趣得多。”
    “不!!!”
    屠萬仞渾身猛地一顫,如同被雷電劈中!他看著那近在咫尺、跳躍不定的金色火苗,之前自己的煞氣被這心火焚煉、淨化時,那種深入骨髓、灼燒靈魂的極致痛楚,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感官!那不僅僅是肉體的痛苦,更是意誌被強行抹除、存在被否定的終極恐懼!
    他毫不懷疑,花癡開做得出這種事!這個看似年輕的少年,骨子裏有著遠超其年齡的狠厲與決絕!死亡或許可怕,但相比起變成一具沒有思想、沒有記憶、沒有自我,隻能在永恒的黑暗與混沌中沉淪的活屍,死亡簡直成了一種仁慈的解脫!
    硬氣?尊嚴?在這種比死亡恐怖萬倍的威脅麵前,瞬間變得不堪一擊!
    “我說!我說!!”屠萬仞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發出一聲尖利得變了調的叫喊,聲音裏充滿了絕望的哀求,“別燒我!我什麽都說!!!”
    花癡開指尖的金色火苗微微晃動了一下,並未收回,隻是靜靜地燃燒著,如同懸在屠萬仞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說。”花癡開吐出一個字,不容置疑。
    屠萬仞劇烈地喘息著,如同離水的魚,冷汗浸透了他殘破的衣衫。他不敢再有絲毫隱瞞,也不敢再耍任何花招,用帶著哭腔的嘶啞聲音,斷斷續續地開始講述:
    “是……是‘天局’……下的命令……要……要拿到花千手身上的‘鑰匙’……”
    “鑰匙?”花癡開眉頭微蹙,捕捉到這個關鍵信息。
    “我……我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隻知道……跟一個古老的賭局傳說有關……據說……關係到‘天局’的核心秘密……”屠萬仞慌忙解釋,生怕對方不滿意,“當時……動手的不止我一個……還有……‘鬼算’司馬空……他才是主謀……布局設計了你父親……”
    “司馬空……”花癡開眼中寒光一閃,這個名字,他同樣刻骨銘心。
    “那天……在‘斷魂坡’……我們埋伏了很久……你父親……他本來已經識破了陷阱……但……但為了掩護你母親和你先走……他主動留下了……”屠萬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對當年那慘烈一幕的殘餘印象,“他……他很厲害……真的很厲害……我和司馬空聯手……加上十幾個好手……才……才勉強困住他……”
    花癡開沉默地聽著,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但他感覺不到疼痛。父親的形象,在他腦海中愈發清晰,也愈發悲壯。
    “最後……是司馬空……用計讓你父親分心……我……我才找到機會……用‘蝕骨煞掌’……打中了他的後心……”屠萬仞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解脫般的頹然,“他……他倒下的時候……看著你和你母親離開的方向……好像……好像笑了一下……然後……然後說……”
    屠萬仞努力回憶著,那畫麵似乎也烙印在了他的記憶深處。
    “他說……‘告訴開兒……好好活著……賭……不是一切……’”
    礦洞內,一片死寂。
    隻有硫磺噴口偶爾發出的“噗噗”聲,以及屠萬仞粗重而恐懼的喘息。
    花癡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指尖的金色火苗,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熄滅。
    父親臨終的遺言……好好活著……賭,不是一切……
    原來,父親到最後,牽掛的依然是他。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漿般在他胸中翻滾、衝撞。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有讓那洶湧的情緒爆發出來。
    良久,他才緩緩抬起頭,看向麵如死灰的屠萬仞,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司馬空,現在在哪裏?”
    屠萬仞一個激靈,連忙道:“我……我不知道他具體在哪……‘天局’的人行蹤詭秘……但……但我知道他接下來可能會去一個地方……”
    “說。”
    “三個月後……‘天局’會在‘幽冥賭船’上……舉辦一場內部選拔……據說……關係到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司馬空……他很可能……會去參加……”
    “幽冥賭船……”花癡開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至少是部分信息。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徹底廢掉、如同爛泥般的屠萬仞,殺意依舊在心頭盤旋,但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殺他的時候。留著他,或許將來還有用。而且,讓他這樣活著,確實比殺了他,更能讓他痛苦。
    花癡開不再看他,拖著沉重而疲憊的身軀,緩緩轉身,朝著礦洞的出口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身後,隻剩下屠萬仞失魂落魄地癱坐在破裂的寒玉上,眼神空洞,嘴裏無意識地喃喃著:“我說了……我都說了……別燒我……別燒我……”
    礦洞內,熾熱與嚴寒依舊,但某些東西,已經徹底改變。花癡開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盡頭,隻留下一路斑駁的血腳印,和一段剛剛被鮮血與烈火揭開序幕的複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