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冰獄熬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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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萬仞的“萬仞冰獄”賭局,竟是以活人血肉為棋子的殘酷熬煞。
    花癡開盤坐冰台,麵色青白如鬼,周身熱氣卻將堅冰融出深坑。
    他忽然咧嘴癡笑:“你輸了。”
    屠萬仞暴怒掀桌的刹那,三千冰棋同時迸裂——
    極北之地,萬載玄冰築成的宮殿深處,寒意刺骨,連呼出的氣息都在空中凝成冰粉,簌簌落下。
    花癡開隻著一件單薄青衫,盤膝坐在寬闊冰台中央。對麵,屠萬仞壯碩的身軀裹在厚重的玄冰銀熊皮裘中,隻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刻卻帶著一絲貓戲老鼠的殘忍快意。
    “花家小子,”屠萬仞的聲音在空曠冰殿中回蕩,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這‘萬仞冰獄局’,你父當年也隻撐到中盤。你能坐在這裏,已算有種。現在認輸,我留你全屍,讓你去地下與你那死鬼老爹團聚。”
    花癡開恍若未聞,他的嘴唇凍得烏紫,臉頰、眉梢掛滿了白霜,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唯有那雙眼睛,瞳孔深處,一點癡狂的火苗非但不曾熄滅,反而在絕對的死寂與寒冷中,燃燒得更加純粹、更加熾烈。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兩人之間的巨大冰麵上。
    那並非普通冰麵,而是一麵被打磨得光滑如鏡的千年寒冰,冰內封凍著整整三千枚活人棋子——三千個被屠萬仞擄來的、精擅賭術或有特殊精神天賦的囚徒。他們以各種絕望的姿勢凝固在透明的冰層中,麵色驚恐,栩栩如生。冰麵之下,隱約有暗紅色的脈絡流轉,那是屠萬仞以其獨門“熬煞”秘法,將這些活人生前的恐懼、怨念、不甘乃至殘存的精神力,煉化成了這賭局的一部分。
    這不是棋局,是一座以血肉魂魄布成的修羅場!
    對弈早已開始。沒有骰子,沒有牌九,賭具就是這三千冰封的活人棋子,賭注是花癡開的命,以及他父親死亡的真相。
    每一次落“子”,花癡開都必須催動神識,穿透堅冰,精準地刺中冰封囚徒的某處精神節點。這過程,如同將自身的精神細絲探入燒紅的烙鐵,囚徒臨死前的極致情緒——恐懼、痛苦、怨恨——會如同狂暴的冰潮,順著神識反噬而來。這便是屠萬仞的“熬煞”,熬煉對手的精神,直至其崩潰瘋癲。
    而屠萬仞自己,則穩坐釣魚台,隻需引動冰獄大陣,操控那些被煉化的煞氣進行攻擊和防禦。他像是在享受一場盛宴,欣賞著花癡開在冰煞侵襲下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越來越粗重的呼吸。
    “呃……”花癡開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又是一子落下。這一次,反噬的煞氣格外凶猛,一股冰寒刺骨的怨念直衝識海,眼前甚至出現了父親花千手渾身是血、朝他伸出手的幻覺。他身體猛地一晃,嘴角滲出一縷血絲,瞬間凍成冰棱。
    “撐不住了吧?”屠萬仞嗤笑,手指輕彈,冰麵上幾枚屬於他的“棋子”煞氣大盛,化作無形冰錐,再次向花癡開的神識撞去,“這才第一百七十三手,比你爹,還差得遠!”
    花癡開閉上眼,不再去看那慘烈的棋局,也不再理會屠萬仞的嘲弄。他的全部心神,沉入夜郎七嚴苛訓練出的“不動明王心經”深處,同時,那與生俱來的“癡狂”也在瘋狂運轉。
    癡於賭,狂於勝!
    外界的極寒,內裏的煞氣衝擊,仿佛成了最好的磨刀石。他的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被反複錘煉,變得愈發堅韌、剔透。神識感知的範圍在不斷擴大,冰層之下,那些暗紅色煞氣流向的軌跡,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不再僅僅是被動承受“熬煞”,他開始“理解”這冰獄煞氣。
    屠萬仞的眉頭微微皺起。不對勁。
    這小子明明看起來已是強弩之末,搖搖欲墜,可每一次煞氣衝擊的最頂點,他總能險之又險地穩住,並且,他落子的速度在變快,選擇的節點越來越刁鑽,有時甚至像是未卜先知,提前截斷了他煞氣流轉的關鍵通路。
    冰麵上,原本被屠萬仞玄黑色煞氣占據大半的局勢,不知何時,已被花癡開那帶著一絲混沌癡狂意韻的無色神識,蠶食了近半。那些被花癡開“激活”過的冰封棋子,內部的暗紅煞氣似乎變得黯淡、溫順了些許。
    “裝神弄鬼!”屠萬仞心頭莫名煩躁,冷哼一聲,決定不再留手。他雙臂一震,身上熊皮大氅無風自動,更龐大的神識湧入冰麵,“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真正的‘萬仞加身’!”
    轟!
    整個冰殿劇烈一震,冰麵上所有剩餘的、被他控製的棋子同時亮起刺目的血光。磅礴的煞氣匯聚成一道肉眼可見的暗紅洪流,發出萬千怨魂哭嚎的尖嘯,朝著花癡開盤坐的位置碾壓而去。這一擊,凝聚了數百強大囚徒的殘存精神力量,足以將尋常高手的識海瞬間撕成碎片!
    花癡開周身骨骼被這股龐大的壓力碾得咯吱作響,身下的冰台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痕。他猛地抬頭,臉上非但沒有恐懼,那抹癡狂的笑容反而驟然放大,扭曲了他青白的麵容,顯得有幾分詭異。
    他沒有硬抗,也沒有閃避。
    他的神識在這一刻變得無比靈動,如同穿花蝴蝶,又似庖丁解牛,精準無比地刺入迎麵而來的煞氣洪流中幾個極其微小的、看似無關緊要的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那狂暴的暗紅洪流在衝至他身前丈許時,竟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弄了一下,勢頭莫名一偏,緊接著內部結構發生連鎖崩壞,轟然四散,化作無序的亂流,從花癡開兩側呼嘯掠過,隻卷起他單薄的衣衫和散亂的黑發。
    “什麽?!”屠萬仞霍然起身,眼中第一次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這怎麽可能?他的絕殺一擊,竟被如此輕描淡寫地化解了?
    就在他心神劇震的這一刹那,花癡開動了。
    他一直垂在膝上的雙手驟然抬起,十指如蓮花綻放,結出一個複雜而古樸的手印——千手觀音印!隻是這手印之中,還融入了某種更加古老、更加蠻橫的意誌。
    嗡!
    一股灼熱的氣息以花癡開為中心轟然擴散。那不再是真氣的熱,而是純粹精神意誌燃燒到極致所化的“心火”!他身下堅硬的玄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凹陷,形成一個尺許深的坑洞,蒸騰起白色的水汽,在這極寒宮殿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臉上那癡癡的笑容越發燦爛,瞳孔深處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
    “原來…這就是你的‘熬煞’……”花癡開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以他人之苦,磨礪己身煞氣,看似霸道,實則……外強中幹。”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向冰麵上一枚毫不起眼的、位於屠萬仞大龍腹地的棋子。那枚棋子封凍著一個麵容稚嫩的少年,與其他猙獰的麵孔截然不同。
    “你的煞,雜而不純,暴而不凝。你隻知掠奪、壓迫,卻從未真正‘理解’過它們。”花癡開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屠萬仞的心頭,“你熬的不是煞,是別人的殘魂,而你自己的心……早已被這萬千怨念反噬,看似凶悍,實則內裏早已千瘡百孔,恐懼著被反噬的那一天。”
    屠萬仞臉色劇變,仿佛內心最深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揭開,厲聲道:“胡說八道!給我死!”
    他瘋狂催動神識,想要調動冰獄煞氣,卻驚駭地發現,整個冰麵之下的煞氣流轉,不知何時已變得滯澀、混亂,許多關鍵節點竟被花癡開先前那些看似無用的落子,悄無聲息地切斷或幹擾了!
    花癡開不再看他,目光掃過冰麵,掠過那些凝固的驚恐麵孔,眼中閃過一絲悲憫,隨即又被決絕的癡狂取代。
    “你輸了。”
    三個字,輕飄飄地從他口中吐出。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最後凝聚的神識,如同燒紅的細針,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枚少年棋子,以及與之氣息相連的另外幾個關鍵節點。
    那不是攻擊,更像是一種……引導,一種共鳴。
    哢嚓。
    一聲輕微的脆響,在死寂的冰殿中清晰可聞。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第十聲……第一百聲……
    如同瘟疫蔓延,又像是春冰解凍,那光滑如鏡的冰麵之上,被封凍的三千枚“棋子”,無論之前屬於誰,無論內部煞氣是強是弱,表麵同時綻開了細密的裂痕!
    裂痕飛速擴大,蔓延,瞬間布滿了整個冰麵。
    屠萬仞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苦心經營、視為最大依仗的“萬仞冰獄局”,在眼前寸寸崩解。那冰層之下被封凍、煉化的三千怨念煞氣,在這一刻仿佛找到了共同的宣泄口,不再是受他操控的力量,反而變成了一場失控的精神風暴,反卷而來!
    “不——!!!”
    屠萬仞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巨大的驚怒和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讓他徹底失控,猛地一掌拍在冰台上,試圖將眼前一切毀滅。
    轟隆!
    巨大的冰台在他狂暴的力量下四分五裂,冰塊飛濺。
    然而,在漫天飛濺的冰晶碎片中,花癡開的身影緩緩站起。他周身熱氣蒸騰,融化的冰水打濕了他的衣衫,卻掩不住他那雙燃燒著癡狂火焰的眸子。他看著狀若瘋魔的屠萬仞,如同看著一個可憐的失敗者。
    三千冰棋,同時迸裂。
    萬仞冰獄,一朝傾覆。
    屬於屠萬仞的時代,在這一聲清脆而宏大的破碎聲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