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蜃樓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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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篷船消失在濃霧中的欸乃聲仿佛還在耳邊,花癡開已獨自置身於雲夢大澤深處。腳下是濕滑泥濘的沼澤地,四周是遮天蔽日的怪異林木,枝杈扭曲如同鬼爪,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殖質氣味和一種更隱晦的、甜膩中帶著腥氣的瘴毒。能見度比渡口那邊更差,濃稠的白霧不僅遮蔽視線,似乎連聲音都能吞噬,寂靜得隻能聽到自己踩在泥水裏的輕微聲響,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不知名生物的詭異嘶鳴。
    烏老鬼的警告言猶在耳。“蜃樓島”,水澤最深處。他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無法辨別方向的天色,又感受了一下腳下水流極其微弱的趨向。在這種地方,常規的辨別方向方法幾乎失效。他閉上眼,默默運轉不動明王心經,靈台一片清明,神識如同水波般向四周緩緩擴散。
    並非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感”。感應地脈的微弱波動,感應水流的細微走向,感應空氣中那稀薄卻確實存在的、屬於人類活動殘留的“氣息”——那可能是“天局”人員往來留下的痕跡,也可能是其他闖入者絕望的印記。
    片刻後,他選定了一個方向,那裏瘴氣似乎略淡,水流的趨向性也更為一致。他邁開步子,身形在泥沼與怪木間穿梭,看似不快,卻異常穩定,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相對堅實的落腳點上,盡量避免留下過於明顯的痕跡,也避開那些顏色豔麗可能含有劇毒的菌類和不時冒著氣泡的死亡泥潭。
    (場景分界線:毒沼凶物——無聲的獵殺)
    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前方的霧氣顏色變得有些詭異,泛著淡淡的五彩光澤,美麗卻致命。花癡開屏住呼吸,從懷中取出夜郎七準備的避瘴丹含在舌下,同時將不動明王心經運轉到極致,抵禦那無孔不入的瘴毒侵襲。
    突然,側前方一片看似平靜的水窪猛地炸開,一道黑影如閃電般發射而來,直撲他的咽喉!那是一條通體漆黑、頭呈三角狀的怪蛇,蛇信猩紅,獠牙在昏暗中閃爍著藍汪汪的光澤。
    花癡開似乎早有預料,在那怪蛇暴起的瞬間,他的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微微一側,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點在了怪蛇的七寸之處!指尖一縷凝練的煞氣微微一吐。
    “噗!”
    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響,那怪蛇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地跌落在地,扭動兩下便不再動彈。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無聲無息。
    花癡開看都沒看那蛇屍,繼續前行。這隻是大澤中最普通的危險。他必須保持絕對的警惕,節省每一分體力與心力。
    越往深處,環境越發惡劣。不僅有防不勝防的毒蟲猛獸,腳下的沼澤也越發凶險,有時看似堅實的草地,一腳踩下卻是深不見底的淤泥。他曾親眼看到一隻試圖攻擊他的、體型碩大的沼澤鱷,在追逐他時誤入一片彩色瘴氣區,不過幾息之間便皮肉消融,化作白骨沉入泥沼。
    他依靠著遠超常人的感知、堅韌不拔的意誌以及精妙的身法,在這片死亡之地艱難穿行。同時,他也開始留意到一些人為的痕跡——比如被利刃砍斷的藤蔓,某個樹杈上不起眼的刻痕,甚至是一小塊被刻意壓彎的草葉。這些痕跡很隱蔽,若非他心細如發,幾乎無法察覺。它們指向的方向,與他感應的方向大致吻合。
    這印證了他的判斷,也讓他更加謹慎。“天局”的人,果然在此活動。
    (場景分界線:迷陣困殺——棋局與破綻)
    又過了半日,前方地形陡然變化。不再是單調的沼澤和怪木,而是出現了一片相對幹燥的、布滿了嶙峋怪石的區域。這些石頭大小不一,分布看似雜亂無章,但花癡開卻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協調。霧氣在這裏似乎被某種力量約束,流動變得有規律起來。
    他停下腳步,仔細觀察。片刻後,他瞳孔微縮。這些石頭的分布,暗合某種奇門遁甲之理,構成了一座天然的,或者說被人為引導加強過的迷陣!
    一旦誤入,恐怕會被困死其中,或者觸發更致命的機關。
    他沉吟片刻,沒有貿然闖入。而是繞著這片石林邊緣緩緩移動,同時從懷中取出幾枚隨身攜帶的、用於占卜或簡單布陣的玉質籌碼。他並不精通高深的陣法,但他精通賭局。世間萬物,皆可為局,陣法亦然。其核心,無非是規律、概率與破綻。
    他將籌碼看似隨意地彈向石林的不同方位,仔細傾聽籌碼落地發出的細微聲響,觀察霧氣流動的變化。他在“聽”陣,在“看”勢。如同在賭桌上觀察對手的微表情和洗牌手法,尋找那一閃而逝的規律。
    時間一點點過去,花癡開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不是體力消耗,而是心力的巨大透支。推演陣法變化,遠比應對一場賭局更加耗費心神。
    終於,在嚐試了十七八次後,一枚籌碼落入某處石縫,周圍的霧氣流動出現了一個極其細微的、短暫的凝滯。
    找到了!生門所在,或者說,是這座迷陣運轉的一個小小“氣眼”!
    他不再猶豫,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沿著剛才試探出的、一條極其曲折且違反常理的路徑,快速穿行於怪石之間。他的動作迅捷而精準,每每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看似安全實則暗藏殺機的區域。
    就在他即將穿過這片石林時,異變陡生!
    兩側的怪石突然無聲無息地射出數十道烏光,速度快得驚人,覆蓋了他所有可能的閃避路線!同時,腳下地麵微微震動,似乎有陷阱即將觸發!
    花癡開眼中精光一閃,他早就料到不會如此簡單!千鈞一發之際,他身體如同沒有骨頭般猛地向後仰倒,幾乎貼地,同時雙腳連環踢出,不是攻向烏光,而是踢在身旁兩塊看似固定的石頭上!
    “砰!砰!”
    兩塊石頭被巧勁踢得微微移位。就是這麽一絲微小的變化,整個迷陣的氣機瞬間出現了一絲紊亂。那密集的烏光仿佛失去了準頭,大部分射空,少數幾枚擦著他的衣角掠過,釘入身後的石頭,發出“奪奪”的聲響,顯然喂有劇毒。腳下預想中的陷阱也並未觸發。
    花癡開一個翻身站定,頭也不回地衝出了石林範圍。
    回頭望去,那片石林依舊被霧氣籠罩,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他知道,剛才隻要一步踏錯,或者反應慢上一瞬,此刻已是萬箭穿心的下場。
    “天局”的防衛,果然嚴密的可怕。這還隻是外圍。
    (場景分界線:澤中暗影——遭遇與試探)
    穿過石林迷陣,前方的水澤氣息越發濃鬱。他開始遇到一些零星的、穿著與水澤環境顏色相近勁裝的身影。這些人行動矯健,眼神銳利,身上帶著煞氣,顯然是“天局”的外圍巡邏人員。
    花癡開憑借高超的隱匿技巧和對環境的利用,多次有驚無險地避開了他們。他不想打草驚蛇。
    然而,在一次試圖繞過一處水灣時,他還是與一支三人巡邏小隊迎麵撞上。
    雙方都是一愣。
    那三人反應極快,幾乎是同時,兩人抽出分水刺般的奇門兵刃撲上,另一人則迅速後撤,似乎想要發出警報。
    花癡開深知絕不能讓他示警!他身形不退反進,如同遊魚般切入兩名撲來之敵的中間,雙手齊出,左手並指如刀,直切左側敵人持兵刃的手腕,右手則屈指一彈,一枚玉質籌碼如同流星般射向那名後撤者的咽喉!
    “哢嚓!”左側敵人手腕應聲而斷,慘叫聲剛出口就被花癡開順勢一肘擊在咽喉,戛然而止。
    “噗!”那枚籌碼精準地沒入後撤者的喉結,他雙眼凸出,捂著脖子緩緩倒地。
    右側敵人的分水刺此時才堪堪刺到花癡開肋下。花癡開身體詭異一扭,讓過要害,任由那分水刺在衣衫上劃開一道口子,同時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狠狠踢在對方太陽穴上。
    “砰!”那人如同破麻袋般橫飛出去,撞在一棵怪樹上,軟軟滑落。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息時間,三名訓練有素的巡邏人員便已斃命。
    花癡開迅速將三具屍體拖入旁邊的淤泥中掩埋,清理掉打鬥的痕跡,臉色凝重。雖然解決了麻煩,但這也意味著,他的行蹤已經非常接近“天局”的核心區域,防衛力度會越來越大。
    他檢查了一下被劃破的衣衫,裏麵穿著一件夜郎七賜予的、用特殊材料織成的內甲,方才擋下了那一擊。他不敢久留,立刻離開現場,朝著感應力最強的方向繼續潛行。
    (場景分界線:霧鎖蜃樓——終見目標)
    又經過近一天的跋涉和數次有驚無險的躲避,在第二天的黃昏時分(雖然在這濃霧中很難準確判斷時辰),花癡開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標區域。
    前方,是一片浩瀚無邊的水域,比忘川河更加遼闊,水色深黑,仿佛連通著九幽。而在水域的中央,一座島嶼的輪廓在濃霧中若隱若現。
    那島嶼看起來並不大,但地勢頗高,上麵似乎建有亭台樓閣,隻是被變幻不定的霧氣籠罩,看得不真切,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甚至會產生海市蜃樓般的扭曲感,難怪被稱為“蜃樓島”。
    島嶼與岸邊並無橋梁連接,隻有零星幾艘小船停靠在島嶼邊緣的簡易碼頭。水麵看似平靜,但花癡開能感覺到水下隱藏著無數危險的氣息,以及一種無形的、籠罩著整個島嶼水域的力場,似乎是某種警戒或防禦陣法。
    他潛伏在岸邊茂密的水生植物叢中,仔細觀察。碼頭上有人守衛,島上也隱約可見巡邏的人影。防衛之森嚴,遠超之前經曆。
    如何上島?
    強闖肯定不行,那無異於自殺。偷一艘船?恐怕船一離岸就會被發現。
    他目光掃視著水麵,注意到那些變幻的霧氣,以及偶爾從水下掠過的大型陰影,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極其大膽且冒險的計劃。
    他需要等待一個時機,一個霧氣最濃、能見度最低的時刻。同時,他需要借助這大澤中的“原住民”。
    時間一點點流逝,夜色漸深,霧氣果然變得更加濃鬱,幾乎達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島上的燈火在濃霧中也變得朦朧不清。
    就是現在!
    花癡開悄無聲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水中。他沒有去動那些小船,而是運轉不動明王心經,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水中的一塊枯木,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釋放出一絲極其微弱的、經過調和的地肺火煞氣息——這是他在鐵焰城地心熔爐中汲取煉化的。
    這絲氣息對於某些喜暖畏寒的水中凶物來說,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很快,一條巨大的、如同小船般的黑影從深水處緩緩上浮,那是一條罕見的“黑水玄鱷”,它似乎被那絲溫暖的火煞氣息所吸引,疑惑地朝著花癡開所在的位置遊來。
    花癡開屏住呼吸,在那玄鱷靠近的瞬間,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貼了上去,雙手緊緊抓住玄鱷背部粗糙的鱗甲縫隙,整個身體伏在它的背上。
    玄鱷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煩躁地扭動了一下身軀,但花癡開的氣息收斂得極好,並未引發它強烈的攻擊欲望。而且那絲若有若無的火煞氣息讓它感到舒適。它甩了甩尾巴,繼續漫無目的地遊弋,方向……恰好是朝著蜃樓島!
    花癡開便以這凶惡的巨鱷為舟,隱匿自身所有氣息,借助濃霧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著那座神秘的、危機四伏的蜃樓島靠近。
    冰涼的湖水浸透衣衫,水下未知的危險潛伏四周,島上是龍潭虎穴般的“天局”據點。但他的心,卻如同不動明王,冷靜到了極致。
    蜃樓島,我來了。
    (章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