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煞海焚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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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火七月,極西之地,死亡鹽漠。
    正午的太陽灼烤著千裏白茫茫的鹽殼,地表溫度足以煎熟雞蛋。在這片被譽為“賭徒禁地”的鹽漠深處,卻矗立著一座違背常理的黑色建築——地煞賭坊。
    整座賭坊以黑曜石砌成,形如一座倒扣的巨碗,表麵布滿複雜的銀色紋路,那是引煞入局的古老陣法。賭坊入口處,兩尊三丈高的石像屹立,左為“貪狼”,右為“破軍”,皆是麵目猙獰,眼窩處鑲嵌著血色寶石,在陽光下反射出妖異的光。
    花癡開站在賭坊百丈之外,一襲素白麻衣,頭戴鬥笠,鬥笠邊緣垂下的黑紗遮住了他半張臉。他的身後,是同樣裝束的小七和阿蠻,三人衣衫都已被汗水浸透,又在熱風中迅速幹涸,留下白色鹽漬。
    “煞氣衝天。”小七壓低聲音,手指不動聲色地撫上腰間短刀柄,“從三裏外就能聞到血腥味。”
    阿蠻鼻翼微動,濃眉緊鎖:“不止血腥,還有……焦糊味,像是皮肉燒焦的味道。”
    花癡開沒有回應,他的目光穿透黑紗,落在賭坊入口處。那裏正有賭客進出,但每個人的表情都極其詭異——進去時滿麵狂熱,眼神亢奮如將赴盛宴;出來時卻麵色慘白,或呆滯如木偶,或癲狂似瘋魔,更有甚者是被人抬出來的,身上蓋著白布。
    “屠萬仞的‘熬煞道場’。”花癡開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父親當年就是在這裏,與他對賭七天七夜,最終心力耗盡,被他以‘焚心煞’暗算,落下病根。”
    他的話語裏沒有恨意,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冷靜。但小七和阿蠻都知道,這種冷靜之下,是醞釀了三年的複仇之火。
    三日前,他們根據母親菊英娥傳來的情報,追蹤屠萬仞至此。這位以“煞”入道、賭術陰狠毒辣的“煞王”,正是當年參與圍殺花千手的三凶之一,也是花癡開複仇名單上,繼司馬空之後的第二人。
    司馬空敗於心理戰,敗在花癡開以“癡態”為餌,層層剝繭,最終在“千算”與“熬煞”的雙重壓迫下心智崩潰,吐露了當年部分真相。而屠萬仞,則完全是另一種對手。
    此人賭術並不以精巧見長,而是專攻“煞氣”——一種玄之又玄的氣勢壓製,傳聞他能將自身殺意、戾氣、乃至對手的恐懼都化為實質的壓迫,在賭局中直接摧垮對手心神。與他賭過的人,輕則大病一場,重則瘋癲癡傻,更有甚者當場暴斃。
    “公子,情報上說,屠萬仞的‘煞’已修至第七重‘焚心煞’,能引動對手心火,自內而外灼燒。”小七低聲提醒,“我們準備的‘冰魄散’恐怕隻能抵擋一時。”
    “不需要抵擋。”花癡開緩緩摘掉鬥笠,露出一張因連日奔波而略顯消瘦,卻眼神清亮的臉,“我要破他的煞。”
    他邁步向前,白麻衣擺揚起,在灼熱風中獵獵作響。阿蠻和小七對視一眼,緊隨其後。
    三人剛走近賭坊三十丈範圍,門口那兩尊石像眼窩中的血色寶石驟然亮起,一股無形的壓力如潮水般湧來。空氣仿佛變得粘稠,呼吸都帶著灼燒感。
    “來者報名。”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賭坊內傳出,如砂紙摩擦。
    “訪客三人,求見煞王。”花癡開朗聲道,聲音不高,卻穿透煞氣屏障,清晰地送入賭坊。
    短暫的沉默。
    “煞王有令:入煞坊者,需過‘三煞門’。”那嘶啞聲音再次響起,“敢闖,便進;不敢,滾。”
    話音落下,賭坊入口處的景象驟然變化。原本敞開的石門內,出現三道血色光幕,每一道光幕上都浮現不同景象:第一道,是刀山火海;第二道,是屍山血海;第三道,是無盡虛空。
    幻象。但在這煞氣籠罩之地,幻象足以殺人。
    小七和阿蠻同時變色,這是下馬威,更是生死關。
    花癡開卻笑了。那笑容很淡,帶著他標誌性的、介於癡傻與清明之間的微妙感。
    “煞王好客。”他輕聲道,隨即一步踏出,徑直走向第一道光幕。
    “公子!”阿蠻急呼。
    花癡開已踏入血色光幕。
    刀山火海撲麵而來。
    不是幻覺。花癡開能感受到皮膚被烈焰灼燒的劇痛,能看見刀刃反射的寒光,能聞到皮肉焦糊的氣味。他的麻衣邊緣開始卷曲、焦黑,裸露的手背浮現出灼傷紅痕。
    但他腳步未停。
    “千手觀音,觀自在。”他心中默念父親所傳心法,“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這是“不動明王心經”的第一重境界:觀破虛妄。夜郎七曾告訴他,屠萬仞的煞氣之所以可怕,在於它能引動人心最深處的恐懼,並將之化為“真實”的感官體驗。但再真實的體驗,若知其本源為虛,便有了破解之機。
    花癡開閉目,再睜眼時,眼中已無刀山火海,隻有一道血色光幕,以及光幕中流動的煞氣符文。他看見那些符文如何勾連,如何引動他的恐懼,如何將恐懼轉化為痛覺。
    他伸出手,手指在虛空中輕點七下。
    每一下,都點在一個符文的關鍵節點上。
    “破。”
    輕聲一字,第一道光幕應聲碎裂,化為漫天血色光點,消散於熱風中。
    賭坊深處,傳來一聲輕“咦”。
    花癡開繼續向前,踏入第二道光幕。
    屍山血海。
    這一次,不是灼燒,而是冰冷刺骨的寒意。無數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那些屍體中有他熟悉的麵孔——夜郎七、小七、阿蠻、母親菊英娥,甚至還有他自己。他們睜著空洞的眼睛,向他伸出手,發出無聲的哀嚎。
    花癡開的心髒劇烈跳動。這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更深層的、對失去的恐懼。屠萬仞的煞氣,已能觸及人心的軟肋。
    他的呼吸開始紊亂,臉色蒼白,額角滲出冷汗。
    “公子!”小七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帶著焦急,但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
    花癡開站在原地,看著“夜郎七”的屍體向自己爬來,那雙曾經嚴厲又慈愛的眼睛,此刻隻剩死寂。
    “師父……”他輕聲呢喃。
    但下一刻,他笑了。
    笑得眼眶發紅,卻依然在笑。
    “師父若死,我必屠盡仇敵,再自絕於他墓前。”他對著幻象中的“夜郎七”說,“但在此之前,我不會讓你死。所以,這幻象,不成立。”
    話音落,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出。
    血霧在空中凝結,化為一個複雜的金色符文——那是“不動明王心經”中記載的“破妄印”。
    金色符文撞入屍山血海,如陽光照進黑暗。幻象開始崩塌,屍體化為飛灰,血河蒸騰消散。
    第二道光幕,破。
    花癡開嘴角溢血,臉色更白,但眼神更亮。他連續破開兩道煞門,已窺見屠萬仞煞氣的本質——那是以自身強大意誌為基,引動天地間負麵氣息,再結合陣法放大,針對人心的攻擊。
    “還有最後一道。”他抹去嘴角血跡,看向第三道光幕。
    無盡虛空。
    沒有景象,沒有聲音,沒有觸感,什麽都沒有。絕對的虛無,絕對的寂靜。
    這才是最可怕的一關——剝奪一切感官,將人投入永恒的孤獨與虛無。心智再堅定的人,在絕對的虛無中,也會逐漸崩潰。
    花癡開踏入光幕。
    一切消失了。
    他看不見,聽不見,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時間失去意義,空間失去邊界,自我開始模糊。
    這就是屠萬仞的“煞”嗎?不,這還不夠。
    花癡開在虛無中“想”。
    他想起了七歲那年,夜郎七第一次教他認骰子。粗糙的大手握住他的小手,一顆顆骰子在燭光下轉動,上麵刻著的不是點數,而是“仁、義、禮、智、信、勇”。
    “癡兒,賭之一道,看似賭運,實則賭心。”夜郎七的聲音在記憶中響起,“心正,則運正;心邪,則運邪。你父親千手觀音,之所以能成一代賭神,不是因為他能贏,而是因為他從未忘記為何而賭。”
    為何而賭?
    花癡開在虛無中問自己。
    為複仇?是,但不全是。
    為證明?或許,但不夠。
    他想起了這三年來走過的路,見過的賭徒。有人為了一夜暴富,押上妻兒性命;有人為了翻本,典當祖宗家業;有人為了贏,不惜設局害人;也有人,像父親那樣,賭的是公道,是人心,是那一點不肯熄滅的善意。
    賭壇如江湖,渾濁不堪。但正因其渾濁,才需要有人去澄清。
    “我要開天。”花癡開在虛無中無聲地說,“不是成為賭神,而是為賭壇開一片天——一片弱者不被欺淩,強者不敢肆意,賭術回歸本心,賭局自有公道的新天。”
    這個念頭一起,虛無開始震動。
    不是被外力震動,而是從他內心深處,湧出一股力量。那力量無形無質,卻磅礴浩瀚,如黎明前的第一縷光,刺破永恒黑暗。
    “這是……”賭坊深處,傳來屠萬仞震驚的聲音,“心煞?!不,不對,這是……心光?”
    花癡開在虛無中睜開“眼”。
    他看見的不再是黑暗,而是光——從他心髒位置湧出的,溫暖而堅定的光。那光迅速擴散,填滿虛無,驅散孤寂,重塑感知。
    他重新看見了自己的手,聽見了自己的心跳,感受到了腳下的地麵。
    第三道光幕,如琉璃般碎裂。
    花癡開一步踏出,已站在賭坊內部。
    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高約十丈,穹頂上鑲嵌著無數夜明珠,排列成星辰圖案。地麵是光滑如鏡的黑曜石,倒映著穹頂星光。空間中央,是一個直徑三丈的圓形賭台,台麵以白玉製成,邊緣刻著複雜的煞氣符文。
    賭台對麵,坐著一個人。
    那人身披黑袍,黑袍上繡著血色煞紋,麵容藏在兜帽陰影中,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沒有眼白,完全是漆黑的,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坐在那裏,就像一座山,一片海,一股凝聚了無數血腥與戾氣的風暴。
    屠萬仞。
    “花千手的兒子。”屠萬仞開口,聲音嘶啞幹澀,如同砂石摩擦,“你比你父親,更有意思。”
    花癡開走到賭台前,與屠萬仞隔台相對。小七和阿蠻跟進來,站在他身後三丈處,警惕地環顧四周——賭坊四周的陰影中,隱約可見數十道身影,那是屠萬仞的煞衛。
    “煞王。”花癡開平靜地打招呼,“三年不見,煞氣又精進了。”
    屠萬仞兜帽下的漆黑眼睛閃過一絲異光:“你見過我?”
    “三年前,鹽漠邊緣,你與司馬空密談,我躲在三百步外的鹽丘後。”花癡開淡淡道,“那時我尚無法完全收斂氣息,你曾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若非司馬空催促,你或許已發現我了。”
    屠萬仞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笑聲如同夜梟啼叫,令人毛骨悚然。
    “有趣,有趣。”他緩緩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恐怖的臉——那張臉上布滿燒傷疤痕,五官扭曲,隻有那雙漆黑的眼睛,還保留著人類的形態,“花千手有個好兒子。那麽,你今天來,是要為你父親報仇?”
    “是。”花癡開直言不諱,“但不止為父仇。也為那些死在你這煞坊中的無辜賭徒,為被你以煞氣摧殘心智的千百人,討一個公道。”
    “公道?”屠萬仞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賭壇何來公道?弱肉強食,勝者為王,這才是賭壇的鐵律!你父親就是太講究公道,才會死得那麽早!”
    花癡開搖頭:“那不是鐵律,那是野獸的規則。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會建立規則,守護底線。賭壇若永遠奉行野獸規則,終有一日會自取滅亡。”
    “狂妄!”屠萬仞厲喝一聲,周身煞氣爆發,如黑色火焰熊熊燃燒,“就憑你,也配談改變賭壇?今日你能走過三煞門,確實有幾分本事。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熬煞’!”
    他猛地一拍賭台,台麵白玉驟然亮起,那些煞氣符文如活過來般蠕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賭什麽?”花癡開問,神色不變。
    “賭命。”屠萬仞漆黑的眼中閃過殘忍的光,“不賭外物,隻賭你我二人的命。以‘焚心煞’為局,誰先心神崩潰,誰就死。你若贏,我這條命,以及當年圍殺你父親的真相,都歸你。你若輸……”
    他咧開嘴,露出焦黑的牙齒:“你的心火會從內而外將你燒成灰燼,你的兩個同伴,也會成為我煞衛的養料。”
    賭坊內的溫度驟然升高。不是實際的熱,而是一種從心底燒起來的燥熱。小七和阿蠻臉色大變,他們感覺自己的心髒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血液在血管中奔騰,仿佛要沸騰。
    花癡開抬手,示意他們穩住。他看向屠萬仞,點了點頭。
    “好,賭命。”
    二字落,賭局開。
    屠萬仞雙手結印,口中念誦晦澀咒文。賭台周圍的煞氣符文驟然亮到極致,化為一道血色光柱,將整個賭台籠罩。光柱內,溫度急劇攀升,空氣開始扭曲。
    花癡開盤膝坐下,閉上雙眼,運轉“不動明王心經”。
    心火已起,煞氣入體。
    這場賭局,不在賭台,而在心神。誰先被焚心煞燒穿意誌,誰就先死。
    屠萬仞的漆黑眼睛盯著花癡開,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他的焚心煞已至第七重,這些年死在這煞下的高手不計其數,其中不乏意誌堅定之輩。花癡開雖然走過三煞門,展露出不凡的心境,但畢竟年輕,修為尚淺,如何能抵擋第七重焚心煞?
    然而,一刻鍾過去,兩刻鍾過去……
    花癡開依舊盤坐,麵色雖然潮紅,額角汗如雨下,但呼吸平穩,身形穩固。他周身隱隱有金色光華流轉,那是“不動明王心經”在對抗焚心煞。
    “有點意思。”屠萬仞眼中閃過厲色,雙手印訣一變,“第七重不夠,那就第八重!”
    更狂暴的煞氣湧入光柱。賭台周圍的黑曜石地麵開始出現龜裂,穹頂的夜明珠劇烈震動,整個賭坊都在顫抖。
    小七和阿蠻被煞氣餘波衝擊,悶哼一聲,嘴角溢血。但他們咬緊牙關,沒有後退一步,隻是死死盯著光柱中的花癡開。
    光柱內,花癡開的麻衣開始冒煙,皮膚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血珠,那是毛細血管在高溫下破裂。他的眉頭緊皺,顯然在承受極大痛苦。
    但他沒有睜眼,沒有出聲,隻是繼續運轉心法。
    時間一點點流逝。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日頭西斜,鹽漠的熱風從賭坊入口灌入,與內部的煞氣混合,形成詭異的熱浪漩渦。
    屠萬仞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的焚心煞已催至第八重巔峰,尋常高手在此煞下,最多撐不過半個時辰就會心神失守,心火自燃。可花癡開已經撐了兩個時辰,雖然看起來痛苦,卻始終沒有崩潰的跡象。
    更可怕的是,屠萬仞感覺到,自己的煞氣在侵入花癡開心神時,遇到了某種堅韌無比的屏障。那屏障並非單純防禦,而是在吸收、轉化他的煞氣!
    “不可能!”屠萬仞低吼,“你修煉的到底是什麽心法?!”
    花癡開終於睜開了眼。
    他的眼睛此刻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狀態——左眼清澈如孩童,右眼深邃如古井。清澈中帶著癡,深邃中藏著慧。
    “家傳心法,不動明王。”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平穩,“不過,我稍稍改了一點。”
    “改了什麽?”
    “你的焚心煞,以引動人心負麵情緒為基,以煞氣為柴,點燃心火。”花癡開緩緩道,“但人心不止有負麵情緒,還有正麵。你引動恐懼,我堅守勇氣;你引動仇恨,我轉化悲憫;你引動貪婪,我持守知足。”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將你的煞氣,作為磨礪心性的磨刀石。你燒得越烈,我的心磨得越亮。所以,謝謝。”
    “謝我?”屠萬仞一愣。
    “謝謝你讓我明白,‘不動明王’的真意,不是不動如山,而是在萬丈紅塵、無邊苦海中,依然能保持本心,不動不搖。”
    話音落,花癡開周身金色光華大盛。
    那光華不再隻是流轉於體表,而是從他體內透出,如一輪小太陽,在血色光柱中冉冉升起。金光所過之處,煞氣如冰雪消融,血色光柱開始出現裂痕。
    屠萬仞驚駭地發現,自己苦心修煉數十年的煞氣,正在被那金光淨化、吞噬!
    “這……這是‘心光化煞’?!”他失聲叫道,“傳說中的第九重心境?!你父親都沒達到的境界,你怎麽可能……”
    “因為我走的路,和父親不同。”花癡開站起身來,身上的麻衣已被汗水血水浸透,但他的脊梁挺得筆直,“父親以‘仁’入道,我以‘癡’入道。癡於賭,卻不迷於賭;癡於術,卻不惑於術;癡於道,卻不困於道。”
    他向前一步,金色光華盛開,將整個賭台籠罩。
    “屠萬仞,你的焚心煞,對我無效了。”
    屠萬仞暴喝一聲,拚盡全力催動最後煞氣,漆黑的眼睛中甚至流出血淚。但那金色光華如同天克煞氣的存在,無論多少煞氣湧來,都被一一化解。
    一刻鍾後,血色光柱徹底崩碎。
    屠萬仞癱坐在椅子上,黑袍破碎,露出滿身可怖疤痕。他的漆黑眼睛恢複正常,露出渾濁的眼白,眼中滿是震驚與不甘。
    “我……輸了。”他艱難地吐出三個字。
    花癡開走到他麵前,俯視著他:“當年圍殺我父親,除了你和司馬空,第三人是誰?‘天局’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
    屠萬仞慘笑:“你……果然查到了‘天局’。但是,我不能說……說了,我會死得更慘……”
    “你不說,現在就會死。”花癡開眼神冰冷。
    屠萬仞沉默良久,終於開口:“第三人……是‘財神’。‘天局’三大首腦之一……你父親當年,發現了‘天局’的一個大秘密,關於……關於‘國運賭局’……”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眼中忽然閃過極致的恐懼。
    “不好!”小七驚呼。
    屠萬仞的身體,毫無征兆地開始燃燒。不是從外,而是從內——心髒位置爆出一團黑色火焰,瞬間將他整個人吞噬。
    “禁製……他們……在我身上下了禁製……”屠萬仞在火焰中發出最後慘叫,“花癡開……小心……‘天局’要的不是賭壇……是整個……花夜國……”
    話音未落,人已化為灰燼。
    黑色火焰熄滅,賭台上隻剩下一撮灰,以及灰燼中,一塊漆黑的令牌。
    令牌正麵,刻著一個字:煞。
    背麵,是一行小字:天局地煞,焚心為證。
    花癡開撿起令牌,握在手中,感受著那冰冷的觸感。他看向賭坊外,鹽漠的夕陽正緩緩沉入地平線,將天地染成血色。
    “財神……國運賭局……”他喃喃自語。
    身後的阿蠻和小七走過來,麵色凝重。
    “公子,‘天局’比我們想象的更可怕。”小七低聲道。
    花癡開收起令牌,轉身看向二人:“所以,我們得更快。屠萬仞已死,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接下來,我們要在‘天局’反應過來之前,找到母親,整合所有線索,然後——”
    他望向東方,那是花夜國都城的方向。
    “直搗黃龍。”
    三人走出地煞賭坊時,夕陽已完全落下,鹽漠陷入黑暗。夜風吹過,帶起白色鹽塵,如雪如霧。
    賭坊在他們身後轟然倒塌,那些煞氣陣法失去主人支撐,徹底崩毀。這座吞噬了無數生命的魔窟,終於化為廢墟。
    花癡開沒有回頭。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前方路更長,敵更強,局更深。
    但他心中有光,足以照亮前路。
    (第37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