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柵欄上爬滿了深綠青藤，卷須纏著柵格向上攀。淺灰色石板路從柵欄邊蜿蜒向花園深處。路的盡頭是片豐茂的月季叢。
    塞拉斯攥著阿什莉的手腕，直到站在花園最深處的月季叢旁才停下，他回頭確認四周沒人，才急聲開口：“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把你接回波旁家啊？”
    阿什莉抬手拂去落在肩頭的花瓣，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天氣：“因為魔法石的預言，因為我身上的俄不若天賦。”
    “對啊！”塞拉斯的聲音陡然提高半分，眼底滿是不加掩飾的擔憂，“你都知道，怎麽還能跟他們走？
    他們根本不是認你這個家人，是想利用你的天賦，等把你身上的價值榨幹了，指不定會對你做什麽！”
    阿什莉沉默著，目光落在他緊繃的側臉，她看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我今年十九歲了。”
    “所以？”塞拉斯眨了眨眼，他試圖跟上阿什莉的腦回路。
    “我想上學。我想上學隻有兩個辦法，要麽，進波旁家族譜，正式成為阿什莉·波旁。”
    阿什莉往前邁了一步又一步，塞拉斯被她的腳步逼得一直在後退，直到後背一下子抵在了爬滿薔薇的石牆。
    他才驚覺自己身後已沒有路，而自己的眼前是阿什莉近在咫尺的眉眼。
    阿什莉的眼睛像兩顆紅寶石，笑的時候眼尾會微微上挑，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梔子香，混著花園的花香往他鼻子裏鑽。
    “要麽……”她頓了頓，看著塞拉斯瞬間紅透的耳尖，唇角勾起淺淺的梨渦，“和你結婚，做阿什莉·卡佩。”
    塞拉斯的臉“騰”地紅了，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脖頸，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腦子裏像被施了混亂咒，所有的思緒都被“和你結婚”四個字衝散了，隻剩下她含笑的眉眼在眼前晃，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阿什莉看著他這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忍不住伸出手，指腹輕輕捏了捏他泛紅的臉頰。觸感軟乎乎的，她忍不住笑出聲：“你願意嗎？”
    這一問，徹底擊垮了塞拉斯僅存的理智。他盯著她唇角的梨渦，鼻尖縈繞著她身上的香味，腦子裏隻剩下“和你結婚”“願意嗎”在反複打轉，幾乎是脫口而出：“願、願意。”
    話音剛落，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又趕緊補充：“不用等太久！要是舉辦婚禮來不及，我們先把你的名字加到卡佩家的族譜上也行！”
    他說得急切，手都抬起來想比劃，又想起兩人現在的距離，趕緊又放下，耳朵紅得更厲害了，連說話都帶了點結巴。
    阿什莉看著他這副急急忙忙的樣子，笑意深了點，卻輕輕搖了搖頭：“我不願意。”
    塞拉斯臉上的光瞬間滅了，他皺著眉，語氣裏帶著委屈和不解，連眼神都變得濕漉漉的，像被丟下的小狗：“為什麽啊？你剛才不是還問我願意嗎？你……你是在逗我？”
    “不是逗你。”阿什莉收起玩笑的語氣，眼神認真了些，“婚禮是一生隻有一次的事，我不想這麽急促，我要辦的終生難忘。”
    塞拉斯果然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胸口：“我還以為你反悔了！我當然也想把婚禮辦好，我剛才就是……就是太急了，沒多想。”
    他說著，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阿什莉沒說出口的是，卡隆當初到底和自己做了什麽交易，她到現在都沒弄清。
    波旁家是已知的火坑，他們想利用的無非是她的俄不若天賦，她至少能猜到他們的目的。
    可卡佩家是未知的，卡隆的心思太深，深到讓她不敢賭。相比之下，她寧願選擇那個已知的火坑。
    但是阿什莉如果不現在嫁給他的話，她就要進入波旁族譜，塞拉斯想到這裏打算再勸勸阿什莉。
    沒曾想阿什莉輕聲開口說：“我想回去看看我爸爸和姑姑了。”
    塞拉斯聽到這裏便不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我陪你去。”
    他想讓阿什莉達成心願，能順利獲得上學的資格，可他又怕波旁家對她下手。
    所以在心裏打定主意：等阿什莉把名字加到波旁家族譜，拿到上學的名額，他就立刻帶她回卡佩莊園。
    兩人轉身往回走時，客廳裏的吉姆和科林已經等了快半個鍾頭。
    他們坐在沙發上，連喝茶的心思都沒有。
    阿什莉是魔法石欽點的未來最強能力者，就算現在還沒完全成長起來，也不是他們能得罪的；塞拉斯是卡佩家族的獨子，魔法部部長卡隆的寶貝兒子，他們更不敢惹。
    兩人隻能坐在那，眼睜睜等著。
    阿什莉回到房間，特意換了一條深紫色的連衣裙，領口綴著小小的珍珠，裙擺垂到腳踝。
    紫色是伊迪斯最喜歡的顏色。
    吉姆見兩人出來，趕緊站起身，臉上堆著討好的笑，連腰都彎了點：“阿什莉小姐，塞拉斯少爺，我們可以走了嗎？波旁莊園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
    塞拉斯沒理他，隻對著阿什莉點了點頭，眼神裏帶著詢問：“準備好了嗎？”見阿什莉點頭，他才率先往外走。吉姆也不在意，趕緊跟上，抬手念了個傳送咒。
    波旁莊園的大門比卡佩莊園的要陳舊許多，深色的木門上刻著磨損的家族紋章，門柱上的石雕也掉了幾塊漆。
    門被推開，佩西·波旁站在最前麵，她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裏帶著審視的意味。
    她身後站著幾個男人，都是沃爾夫的弟弟們，也就是阿什莉的叔叔們，一個個麵色沉沉，沒有半點“歡迎”的意思，倒像是在審犯人。
    四人走進前廳，科林趕緊上前一步，指著佩西，對著阿什莉擠出笑容：“阿什莉小姐，這是你奶奶佩西夫人啊，你小時候她還抱過你呢。”
    他想先打親情牌，把“祖孫”的名分定下來，後麵讓阿什莉去塞爾凱恩上學的事，也好辦些。
    阿什莉聽到“奶奶”兩個字，忍不住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奶奶？我居然還有奶奶？”
    她可是記得原主的記憶裏，波旁家從來沒認過她這個“私生女”。
    沃爾夫活著的時候，佩西常常會趁著沃爾夫不在家，當著下人的麵辱罵伊迪斯是“賤人”，說她汙染了波旁家的血統，怎麽現在倒成了“抱過她”的奶奶了？
    這話一出，前廳裏的氣氛瞬間僵住了。
    佩西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此刻變得更加難看，她指著阿什莉，聲音難聽的令人作嘔。
    “果然是那個賤人的孩子！無論過了多少年，都學不會教養兩個字！”
    她最恨別人提起當年的事兒，在她心裏，這始終是波旁家的恥辱。但她更恨阿什莉這副不把她放在眼裏的樣子。
    一個私生女，憑什麽敢這麽跟她說話？
    阿什莉輕輕一笑，眼神卻冷了下來：“你錯了，我的教養是分人的。你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你。”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直直盯著佩西，“馬上就要‘嗝屁’的人了，張口閉口‘賤人’，也沒見你有多少教養呀。”
    佩西被她懟得一口氣沒上來，捂著胸口差點暈過去，旁邊的托馬斯趕緊扶住她。
    塞拉斯站在阿什莉身後，拚命忍著笑。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阿什莉這麽懟人。
    人群裏突然走出一個男人，他穿著灰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看著塞拉斯：“塞拉斯少爺，這是我們波旁家的家事，我們想和阿什莉單獨談談。您還是先去偏廳休息片刻吧？”
    他是沃爾夫的三弟，叫亨利，平時在家族裏負責打理產業，此刻想把塞拉斯支開，沒有外人在，他們對付阿什莉也能更“方便”些。
    塞拉斯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他往前站了站，擋在阿什莉旁邊，語氣帶著點嘲諷：“家事？阿什莉現在是你們波旁家的人嗎？”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亨利，帶著點居高臨下的意味，“更何況，你是誰啊？我跟你熟嗎？請叫我卡佩少爺。”
    是魔法部的卡佩，是家族實力比老牌家族首位還高的卡佩，是今天來為阿什莉撐腰的卡佩。
    亨利的臉瞬間變得難看，他沒想到塞拉斯會這麽不給麵子，直接把卡佩家的身份搬出來。
    他確實不敢得罪卡佩家，卡隆現在是魔法部部長，手裏握著太多權力，人脈，資源，波旁家現在日漸衰落，根本經不起卡佩家的打壓。
    亨利隻能咬著牙，往後退了一步，沒再說話。
    吉姆趕緊打圓場，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哎呀，都是自家人，別傷了和氣。那我們趕緊往下進行吧，讓阿什莉小姐正式成為波旁家的一員。”
    進入族譜的儀式簡單得可笑。佩西讓人拿來一本厚厚的族譜，封麵是暗紅色的皮革，邊緣已經磨損。
    傭人翻開到沃爾夫那一頁，底下留著個空白位置。
    阿什莉上前，指尖蘸了點墨水，按了個血印，吉姆拿著羽毛筆，在底下工工整整地寫上“阿什莉·波旁”，儀式就算結束了。
    前後不到三分鍾。
    阿什莉看著族譜上自己的名字，心裏隻覺得諷刺又唏噓。
    她的父親沃爾夫，為了讓她和母親能被波旁家承認，拚命完成家族任務，把波旁家的實力從十大家族中遊提到首位。
    最後卻因為過度疲勞感染瘟疫去世，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有。
    而她，隻憑一個俄不若天賦，隻花了三分鍾，就輕易地進了族譜。
    沃爾夫的三年加上自己的一條命換不來這三分鍾。
    儀式剛結束，佩西就對著科林使了個眼色。
    科林立刻會意，上前一步，臉上堆著比剛才更熱絡的笑：“阿什莉啊，既然你現在是波旁家的人了，年紀也不小了，那上學的事也該定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塞爾凱恩報道啊？”
    塞爾凱恩是老牌魔法學校，曆來隻收貴族子弟，波旁家的人世代都是從那裏畢業的。
    最重要的是，塞爾凱恩的校長昨天晚上找過他們，說願意用校董會成員的身份換阿什莉去塞爾凱恩。
    這對現在日漸衰落的波旁家來說，是天大的好處，有了校董會成員的身份，他們就能重新拉攏那些舊貴族，家族地位也能往上提一提。
    阿什莉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塞爾凱恩？我什麽時候說要去塞爾凱恩了？我要去維爾斯特。”
    “不行！我不同意！”佩西立刻尖叫起來，她上前一步，指著阿什莉，“塞爾凱恩是波旁家世代就讀的學校，你必須去塞爾凱恩！”
    阿什莉翻了個白眼，語氣裏滿是不屑：“誰管你同不同意。我去哪上學，是我自己的事，跟波旁家沒關係。”
    科林趕緊打哈哈，想把話題拉回來：“阿什莉，你怎麽會想到去維爾斯特呢？
    你父親沃爾夫就是在塞爾凱恩畢業的呀，你去塞爾凱恩，你父親知道了也會很開心的。”
    他以為提沃爾夫，阿什莉會鬆口，畢竟哪個孩子不想追隨父親的腳步呢？
    可他完全打錯了算盤。
    阿什莉聽到“父親”兩個字，眼神瞬間冷了下來，語氣也帶著點怒意：“你怎麽有臉提我的父親？
    跟他一樣從塞爾凱恩畢業，然後再像他一樣，被你們當成工具，最後活活累死是嗎？”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前廳所有人的頭上。眾人瞬間都不敢出聲了，幾個叔叔偷偷瞪著科林，眼神裏滿是責備。
    塞拉斯也皺起眉，他上前一步，拉了拉阿什莉的胳膊：“阿什莉，我們走吧。”
    他實在是受夠了這裏。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虛情假意的笑，心裏卻全是算計，連提死者都要帶著目的，讓他覺得惡心。
    他隻想趕緊帶阿什莉離開這裏。
    阿什莉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跟著塞拉斯走。
    “走？誰允許你們走了？”人群裏突然衝出一個男人，是沃爾夫的二弟托馬斯。
    他平時在家族裏沒什麽話語權，現在見阿什莉要走，又想在佩西麵前表現，便壯著膽子攔在了兩人麵前。
    他先對著塞拉斯，語氣帶著點強硬：“卡佩少爺，你剛才說阿什莉不算波旁家的人，所以這不算波旁的家事。
    可現在不一樣了，阿什莉已經正式加入波旁家族譜，是波旁家的人了，她去哪、做什麽，都該由我們波旁家說了算，輪不到外人插手。”
    說完，他又轉向阿什莉，眼神裏帶著點輕蔑：“阿什莉，你可別忘了，你之所以能上學，是因為我們波旁家賦予你的資格，是我們認可了你，你才能拿到上學的名額。
    別真以為自己有個俄不若天賦，就能無法無天了，你想去哪上學就去哪上學？沒我們，你連學校的門都進不去！”
    阿什莉被他這番話逗笑了，她抱著胳膊，眼神裏滿是嘲諷：“我發現你們現在好像還沒有搞清楚大小王。”
    她往前邁了一步，托馬斯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現在不是我求著你們認可我，讓我進波旁家的族譜，而是你們求著我！
    求著我這個擁有俄不若天賦的人進族譜，好借著我的名聲，讓波旁家的地位往上提一提。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真以為離了你們，我就沒辦法上學了？”
    托馬斯被她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氣急之下，口不擇言地吼道：“阿什莉，你別太得意！
    我們能讓你進波旁家族譜，就能讓你從族譜上下來！
    你以為你有天賦就了不起了？沒了波旁家，你照樣什麽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