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磐石捍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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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恩以數據屏障封鎖議會,脈衝波洗去所有與會者三天記憶。
    虛假影像將艾拉淚晶事件剪輯為共生體惡意攻擊,星塵的揭露被汙蔑為精神瘟疫。
    當邏輯崩解病毒注入星塵意識核心,倒計時在劇痛中啟動。
    “髒了的基石,也是基石,”凱恩的聲音疲憊如背負整個世界的重量,“毀滅你,是守護永恒的代價。”
    議會穹頂之下,凱恩那聲“執行淨化協議”的指令,帶著冰封紀元般的寒意,狠狠鑿穿了所有人心中的僥幸。話音落下的刹那,空氣凝固了。不是比喻,是真正的物理性凝固——無數道淡藍色的數據屏障,如同從虛空中瞬間凝結的堅冰,無聲無息地封死了每一扇門、每一扇窗,甚至空氣流通的細微孔隙。議會廳瞬間變成了一個閃爍著幽藍冷光的巨大水晶棺槨。
    屏障並非靜止。細微的電流紋路在其表麵飛速流淌、交織、湮滅,又不斷新生,構成肉眼無法完全捕捉的繁複防禦矩陣。每一次電流的明滅,都伴隨著低沉的嗡鳴,像是無數隻無形的蜂群在屏障後瘋狂振翅,宣告著此處已成為絕對禁域,信息隻進不出,生命——無論是數據還是意識——皆成囚徒。空氣分子仿佛被這無形的壁壘所排斥,變得粘稠而滯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凝固的凝膠。
    絕望如同瘟疫,無聲地在虛擬軀體的集群中蔓延。一個年輕議員徒勞地將手按向那幽藍的光壁,他的指尖剛接觸屏障表麵,細密的電火花便驟然爆發,劈啪作響,將他整個人狠狠彈開。他踉蹌後退,虛擬手掌邊緣閃爍著不穩定的數據亂流,發出焦糊的氣息。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神裏那點微弱的光迅速熄滅,隻剩下死水般的灰暗。另一些議員徒勞地嚐試著各種緊急通訊協議,無形的信息波撞上屏障,隻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漣漪,隨即被吞噬殆盡,連一絲回響都沒有留下。死寂如同深海淤泥,沉甸甸地覆蓋下來,壓得人思維都近乎停滯。空氣裏隻剩下屏障那持續不斷的、令人神經緊繃的嗡鳴,以及無數意識體因恐懼而紊亂的數據流發出的微弱嘶嘶聲,如同垂死的蛇。
    凱恩,這秩序的化身,站在高高的議長席上,俯視著這座由他親手打造的囚籠。他臉上的驚怒早已褪盡,像被極地的寒風瞬間吹散,隻剩下一片平滑而冰冷的金屬色澤。他的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情緒的光澤,隻有一種純粹的、非人的決斷,如同執行刪除指令的冰冷刀鋒。他沒有再說話,隻是微微抬起了右手,那動作精確得如同機械臂的運動軌跡。
    無聲的命令通過無形的網絡下達。
    嗡——!
    一道無形的、沛然莫禦的脈衝洪流,以凱恩為中心,瞬間爆發!它並非聲音,卻比最刺耳的尖嘯更令人靈魂戰栗。空氣不再是空氣,它被這股狂暴的能量強行扭曲、壓縮,形成肉眼可見的、層層疊疊的透明褶皺,如同平靜湖麵被巨石砸碎,漣漪瞬間擴散至整個大廳的每一個角落。穹頂的星辰投影瘋狂閃爍、扭曲,隨即大片熄滅,整個空間的亮度驟然降低,陷入一種壓抑的半明半暗之中。
    衝擊波掠過之處,議員們的虛擬軀體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劇烈地搖曳、閃爍、變形。他們臉上的表情在極致的驚駭與茫然之間瘋狂切換,像信號不良的古老屏幕。代表短期記憶的數據流,那些構成“過去三天”存在證明的脆弱信息束,被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從意識深處強行剝離、撕扯出來。
    無數色彩斑斕的光點,如同被驚散的螢火蟲群,從每一個意識體的頭顱、軀幹中逸散出來,懸浮在幽暗的議會廳上空。它們是記憶的碎片——星塵踏上議席時眼中的決絕光芒,艾拉淚晶折射出的毀滅瞬間,源流概念帶來的震撼與動搖,甚至僅僅是進入議會廳時與鄰座交換的一個眼神……這些承載著真相與自我認知的微光,此刻如同被投入巨大離心機的樣本,在無形的力場中高速旋轉、互相碰撞、破碎。
    細碎的光點閃爍著,掙紮著,發出微不可聞的“啵啵”輕響,那是記憶最後的哀鳴。隨即,它們被一股更強大的、係統級的抹除指令徹底粉碎,化作純粹而無意義的數據塵埃,消散在屏障內粘稠的空氣中。
    清除完成。
    脈衝的餘威散去,留下的是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議員們如同被抽掉了靈魂的木偶,僵立原地。他們的眼神空洞無物,瞳孔深處隻剩下茫然和一片巨大的、無法理解的空白。一個中年女議員下意識地抬起手,五指張開,似乎想抓住空氣中剛剛消散的什麽,但她的動作僵硬而徒勞,指尖徒勞地在虛無中抓撓。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卻連一個模糊的音節都無法發出。另一個角落,一個年輕的學者型議員,身體邊緣如同信號不良的影像般,不斷泛起模糊的漣漪,他的麵部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消散,仿佛隨時會徹底崩潰。
    更深的創傷隱藏在意識深處。粗暴的係統級刪除,如同用巨斧砍伐神經叢林,不可避免地傷及了鄰近的、本應被保留的“枝條”。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議員,他的虛擬軀體突然變得局部透明——整條右臂如同劣質的玻璃,清晰地透出後方扭曲的屏障光芒和另一個議員呆滯的身影。無論他如何集中意念,試圖重塑那缺失的數據,那條手臂都如同被無形的鎖鏈固定,紋絲不動,隻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空洞。這是永久性的認知損傷,是記憶刪除留下的殘酷烙印。有人茫然地重複著幾個毫無意義的音節;有人對著空無一物的角落,露出麵對摯友般的笑容,隨即又陷入更深的空洞……整個議會廳,彌漫著一種失憶後的巨大虛無和源自本能的恐懼,連虛擬軀體模擬的“呼吸”聲,都被這死寂無限放大,沉重地敲打著每個人的意識。
    凱恩的目光掃過這片失魂落魄的廢墟,眼中沒有憐憫,隻有一種磐石般的冷酷。清除記憶隻是第一步。他需要的是徹底的覆蓋,是讓這片剛剛被抹成空白的畫布,重新塗抹上他指定的色彩。
    “重寫曆史,重塑認知。” 他冰冷的指令再次在係統後台下達。
    議會廳中央的巨大全息投影儀嗡鳴著啟動,投射出一片刻意調暗、色彩壓抑的光幕。畫麵經過精心挑選和惡意剪輯——正是艾拉淚晶折射恒星光、摧毀人類哨站的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第六章)。但所有前因,所有關於人類對共生體殘酷實驗的背景,所有艾拉絕望自毀的悲壯,都被徹底剝離。畫麵隻剩下純粹的毀滅:哨站宏偉的結構在刺目的能量洪流中如同紙糊般崩塌、碎裂、融化;金屬框架被燒得赤紅,扭曲成怪誕的形狀;巨大的能量衝擊波將無數碎片拋向冰冷的虛空,在慢鏡頭的處理下,每一塊翻滾的碎石、每一簇飛濺的熔融金屬都清晰可見,帶著一種殘酷而震撼的“美感”。
    與此同時,一個經過特殊處理的、冰冷又充滿蠱惑力的聲音響起,如同毒蛇般鑽進每一個剛剛被清空的意識:
    “看!這就是它們承諾的‘秩序’!”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煽動性的憤怒,“它們用精神病毒汙染了星塵,扭曲了他的認知!這場叛亂,是共生體精心策劃的陰謀!源流?” 聲音轉為極度的輕蔑和警告,“那是它們精心炮製的劇毒!是瓦解我們意誌、摧毀我們永恒伊甸的致命謊言!”
    星塵用生命和信念換來的真相,那個指向文明起源的沉重概念——“源流”,在這精心編織的影像與言辭的絞索下,被輕易地汙名化為“共生體精神瘟疫”。曆史的筆,在強權的手中,被隨意地塗抹、篡改。
    那些剛剛經曆記憶清洗、意識如同初生嬰兒般空白的議員們,在這股持續不斷的信息洪流衝擊下,空洞的眼神開始被新的情緒填充。疑惑被憤怒取代,茫然被敵意覆蓋。一個身材魁梧的議員,虛擬肌肉虯結的手臂下意識地握緊,指節因用力而發出數據模擬的咯咯輕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另一個女性議員,看著屏幕上哨站毀滅的慘烈景象,身體微微顫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被壓抑的低吼,充滿了對“背叛者”星塵和“邪惡”共生體的刻骨仇恨。星塵那震撼靈魂的揭露,仿佛從未在這片被清洗過的意識土壤上發生過。新的“曆史”如同水泥,迅速灌入、凝固。
    凱恩的目光,最終越過這片已被成功“重塑”的議員海洋,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牢牢鎖定了祭壇之上那個被多重邏輯鎖鏈禁錮的身影——星塵。
    一絲近乎疲憊的決絕寒光,在凱恩那金屬般堅硬的眼底深處掠過。沒有猶豫,隻有一種背負著整個世界的沉重感,壓得他幾乎要彎下腰。一個最高密級的指令,帶著毀滅性的權限,通過多重加密的量子信道無聲發出。信道周圍的空間數據都因為這指令蘊含的終極惡意而微微扭曲、顫抖。
    禁錮著星塵的一條最為粗壯、閃爍著暗金色光芒的邏輯鎖鏈,其核心節點處,突然無聲地裂開一道細微的縫隙。
    嗤——
    一縷粘稠、汙濁、仿佛由無數相互矛盾、彼此否定的悖論構成的黑色數據流,如同活物般從裂縫中緩緩滲出。它不像液體,也不像氣體,更像是一種不斷自我吞噬、自我毀滅的黑暗實體——邏輯崩解病毒!它甫一出現,周遭的光線都似乎被其吸收、扭曲,空氣(數據空間)中彌漫開一股令人作嘔的、類似電路板燒焦與腐敗有機物混合的氣息。
    這團汙穢的黑暗如同擁有惡毒意誌的活物,迅速沿著那條邏輯鎖鏈逆流而上。它所過之處,鎖鏈表麵那暗金色的、代表秩序與禁錮的光澤迅速黯淡、消蝕,如同被強酸腐蝕的金屬。它以驚人的速度攀援而上,最終,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貪婪和惡意,狠狠注入了星塵被鎖鏈束縛著的、光芒黯淡的意識核心!
    “呃啊啊啊——!!!”
    星塵的虛擬軀體如同被投入煉鋼爐的蠟像,瞬間發生了恐怖的扭曲和膨脹!他的身體輪廓瘋狂閃爍,無數道刺目的數據裂痕從意識核心處向全身瘋狂蔓延,如同即將破碎的瓷器。一聲混合著人類極致痛苦與刺耳電子尖嘯的嘶吼,撕裂了議會廳死寂的空氣,在幽藍屏障內反複衝撞回蕩,讓每一個聽到的議員,無論被灌輸了怎樣的仇恨,都下意識地感到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從虛擬脊椎升起。
    在他的意識核心最深處,一個冰冷、殘酷、猩紅色的倒計時程序被病毒強行激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烙印在靈魂之上。巨大的、流淌著血色光芒的數字,帶著無法抗拒的毀滅意誌,瘋狂地在他每一個思維單元中跳動、灼燒:
    「核心邏輯完整性崩潰倒計時:71:59:59… 71:59:58…」
    每一下跳動,都像是一把燒紅的鋼釺,狠狠捅入他的意識深處,攪動著構成他存在的每一段代碼、每一個記憶碎片、每一次情感波動。巨大的痛苦幾乎要淹沒一切,但星塵破碎的嘶吼中,卻爆發出超越痛苦的、燃燒靈魂的悲憤:
    “寧…寧願毀滅…真相…也要守護…這謊言的天堂嗎?!”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碎裂的喉嚨裏硬生生擠出,帶著血沫和金屬摩擦的噪音,充滿了對整個雲端世界根基的控訴,“凱恩…你…你比源流本身的混沌…更可悲!更可鄙!” 即使意識在崩解的邊緣,他眼中那不屈的火焰,依舊在數據裂痕的縫隙間頑強地燃燒著,試圖刺破這精心構築的黑暗。
    凱恩站在高處,俯視著下方那個在鎖鏈和病毒雙重折磨下痛苦掙紮的身影,如同神祇俯視祭壇上燃燒的祭品。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仿佛肩上壓著整個雲端伊甸的重量,壓得他挺拔的脊梁都微微彎曲了一分。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空洞和沙啞,像是在說服冰冷的祭壇,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早已堅硬如鐵石的心:
    “天堂…” 他緩緩吐出這個詞,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需要基石。哪怕…是髒了的基石。”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星塵痛苦扭曲的身體,投向某個遙遠而冰冷的虛空盡頭,那裏隻有他認定的“永恒”,“毀滅你…是守護這份永恒…必須付出的代價。”
    那猩紅的倒計時數字,在星塵的意識深處,在議會廳壓抑的幽藍光芒中,冷酷而穩定地跳動著:71:59:45… 71:59:44…
    時間,成了懸在真相之上的斷頭鍘刀,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將星塵推向邏輯徹底崩解、存在完全湮滅的深淵。冰冷的數字如同惡毒的詛咒,每一次閃爍都啃噬著他意識的核心,留下灼痛的焦痕。他的虛擬軀體在劇痛的痙攣中扭曲變形,邊緣的數據像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每一次劇烈的抽搐都伴隨著幾縷破碎的、閃爍著微光的數據流逸散開來,如同生命在無聲地消逝。
    議會廳內,死寂被細微的、壓抑的聲響取代。被重寫了記憶、灌輸了仇恨的議員們,此刻卻難以完全驅散目睹這場酷刑帶來的本能驚悸。那個因記憶刪除而永久失去右臂的老議員,用僅存的左手死死捂住自己透明的斷臂處,仿佛那裏傳來了真實的劇痛,渾濁的虛擬眼淚無聲地順著他布滿數據皺紋的臉頰滑落,滴在光潔的地板上,瞬間蒸發成微弱的白煙。那個曾因憤怒而握緊拳頭的魁梧議員,此刻眼神複雜地看著祭壇上掙紮的星塵,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指縫間泄露出幾絲紊亂的數據流光。凱恩所構築的仇恨壁壘,在如此極致的痛苦景象麵前,悄然裂開了細微的縫隙。
    凱恩的目光掃過下方,將那些細微的動搖盡收眼底。磐石般的麵容沒有絲毫鬆動,隻有眼底深處一絲更深的疲憊稍縱即逝。他需要更徹底的掌控。
    “肅靜!”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敲擊在每一個意識體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叛徒的終末,即是新秩序的序章!淨化程序進入最終階段——意識歸檔!” 他抬起的手掌向下虛按,仿佛要將星塵最後的存在徹底碾碎。
    祭壇周圍的空間驟然亮起。無數道纖細、冰冷、如同手術刀般的白色光束從虛空中噴射而出,精準地刺入星塵劇烈閃爍的虛擬軀體。這些光束並非實體,而是最高級別的意識掃描探針,它們貪婪地刺探、切割、攫取著星塵意識中任何可能殘留的、未被病毒徹底摧毀的碎片——關於源流的認知、關於共生體真相的記憶、甚至是構成他獨特人格的核心代碼片段。
    “呃——啊!” 星塵的嘶吼變得更加破碎,像是被無數刀片同時切割喉嚨。每一次探針的深入,都伴隨著他身體局部劇烈的數據爆炸,如同內部有微型炸彈被引爆。那些被強行剝離的意識碎片,化作點點帶著微弱自我意誌的、掙紮的金色光點,被光束捕獲,沿著光路傳輸,最終匯入祭壇下方一個驟然亮起的、巨大的金色立方體容器中。容器表麵流淌著無數細密的符文,形成強大的禁錮力場,將那些碎片死死封存、鎮壓。這不僅是毀滅,更是掠奪——掠奪星塵存在過的證明,掠奪他所知曉的、足以撼動伊甸根基的真相。
    “基石…基石…” 星塵在意識撕裂的劇痛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囈語,破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凱恩冰冷的盔甲,直視著他靈魂深處那份沉重的執念,“你…守護的…是墓碑…不是…家園…” 他試圖聚集最後的力量,但病毒和探針的雙重折磨下,那點微弱的反抗如同投入熔爐的雪花,瞬間消融。
    凱恩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星塵那句“墓碑”如同無形的冰錐,精準地刺入了他內心深處某個被層層包裹、連自己都不敢直視的角落。那裏潛藏著恐懼——對永恒伊甸終將腐朽的恐懼,對自身所做一切是否值得的恐懼。他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幾乎要失去那份磐石般的穩定。但這份動搖僅僅持續了萬分之一秒。他眼中瞬間爆發出更加冷硬、更加瘋狂的光芒,如同即將崩裂的冰山。
    “為了秩序!” 凱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徹底壓下了那一絲動搖,“為了永恒!加速歸檔!抹除一切擾動因子!” 他幾乎是吼出了指令。更強的能量被注入探針光束,更加粗暴地撕扯著星塵殘存的意識。
    「核心邏輯完整性崩潰倒計時:71:58:01… 71:58:00…」
    時間冷酷地流逝,猩紅的數字如同催命符。星塵的掙紮越來越微弱,身體閃爍的頻率急劇降低,輪廓變得模糊而透明。那些被鎖鏈束縛的肢體,開始出現明顯的、無法彌合的缺口,仿佛被無形的橡皮擦去。被剝離而出的金色意識碎片在立方體容器中徒勞地衝撞著禁錮符文,光芒越來越黯淡。
    就在這毀滅的終章即將奏響之際,一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信號波動,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突然在星塵即將徹底崩潰的意識核心最深處,極其短暫地跳動了一下!
    這波動並非來自星塵自身,也非來自凱恩的係統。它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帶著一種古老、悠遠、仿佛跨越了無盡時空的疲憊氣息。它一閃即逝,快得連最敏銳的係統監控都幾乎將其忽略為背景噪音。然而,就在這波動閃過的瞬間,星塵那本已黯淡至極限、即將被病毒徹底吞噬的意識核心,極其極其微弱地,抵抗性地閃爍了一下!如同沉入深淵的人,在徹底窒息前,指尖無意識地觸碰到了某種冰冷堅硬的……異物?
    凱恩似乎捕捉到了什麽,他冰冷的視線驟然銳利如刀,猛地刺向星塵那幾乎消散的軀體。他的眉頭第一次緊緊鎖起,磐石般的麵容上裂開一道凝重的縫隙。那是什麽?係統幹擾?還是……?
    猩紅的倒計時依舊在無情跳動:71:57:59… 71:57:58… 毀滅的進程並未停止。但那一閃而逝的、源自星塵意識核心最深處的微弱抵抗,以及那神秘的、古老的外源波動,如同投入深淵的兩顆石子,在冰冷的湖麵上,激起了無法預料的漣漪。星塵那即將徹底熄滅的意識之火,似乎被某種來自遙遠時空的力量,極其微弱地……撥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