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劉處長這番論調。
    葉長安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
    剛剛進門之前，可是聽見了對方捧陳武功的言論。
    現在又對自己說這些。
    完全是臉不紅，心不跳。
    “嗯？”劉處長察覺到葉長安異樣的目光，神色稍稍一怔。
    隨即，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臉蛋。
    確定沒有什麽東西粘黏，這才反問道：“葉局...怎麽了？”
    “沒事。”
    “多謝你對我工作的認可。”
    葉長安輕輕一笑，並未指責對方首鼠兩端之類的話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處世之道，以及選擇一種活法。
    隻要沒有觸及違法違紀。
    他也不會站在道德最高處，去審判什麽。
    “我...”
    劉處長還想再說些什麽。
    可會議室內，驟然沉寂下來的變化。
    瞬間讓他意識到了什麽。
    許成即將到了。
    因此，快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
    在此之前。
    時間往回推幾個小時。
    潞州市裏的一個小縣城。
    青梅縣。
    夜色正濃。
    縣城最繁華的夜市街盡頭。
    “迷迭香” 酒吧的霓虹招牌在黑夜裏晃得人眼暈，重低音舞曲透過厚重的門簾鑽出來。
    混著酒精、香水和劣質煙草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門內是醉生夢死，門外是箭在弦上的殺機。
    此刻，酒吧周圍的暗影裏，幾輛不起眼的民用車輛靜靜蟄伏。
    車窗半降，一雙雙銳利的眼睛緊盯著那扇不斷有人進出的酒吧大門。
    “晚了...真要晚了...”
    副駕駛座上的齊雲帆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每往前挪動一秒，都讓他心口的緊迫感加重一分。
    那眉頭更是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他很清楚這個時間點，會議馬上要召開了。
    若是這最後的收網環節出了紕漏，行動沒能及時收尾。
    這幾天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諸東流。
    數據無法錄入匯報文件，前期的蹲守、排查、布局全都白費了。
    最重要的...
    拖了葉長安的後腿！！
    再嚴重一些，甚至可能斷送、連累葉長安的仕途前程。
    “齊處...”
    “我們的人都就位了，各出入口也都已經盯死，抓吧？”
    此時。
    身旁駕駛座上的李隊長側過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試探和焦灼。
    “這...”齊雲帆聞言，目光再次投向酒吧大門，眼底滿是掙紮。
    目前的情形他很清楚。
    完全還沒到抓捕的最佳時機。
    這組販毒小團隊一共五人，此刻正在酒吧二樓的卡座裏活動。
    酒吧向來都是魚龍混雜、人群更是密集。
    舞池裏的人群隨著音樂肆意扭動，推搡擁擠。
    光線更是昏暗迷離，閃爍的彩色射燈晃得人睜不開眼，極度不利於鎖定目標。
    最重要的在於。
    在拿到名單開始布局的秘密偵查中。
    他們意外發現，這個販毒小團夥不僅販賣新型毒品，團夥成員更是癮君子。
    此刻大概率已經吸食了毒品。
    那種白色粉末的威力他們早有耳聞。
    一旦沾染，會讓人陷入極度的精神興奮，情緒變得暴躁易怒，甚至失去理智。
    現在貿然下令抓人，必然會刺激到這些已經被毒品麻痹神經的家夥。
    他們在亢奮和瘋癲狀態下，很可能會掏出隨身攜帶的凶器，做出傷人的極端行為。
    酒吧裏那麽多無辜的群眾。
    任何一點意外，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眼看齊雲帆猶豫不決。
    坐在後座的副隊長探過身來，語氣更為急切。
    “齊處，不能再拖了。”
    “要是再晚一會，等行動結束，市局那邊的數據統計也截止了。”
    “葉局在市局的競爭壓力多大您不是不知道。”
    “這次的緝毒戰果是他爭取局長的關鍵。”
    “要是因為咱們這邊延誤，葉局沒辦法取得優勢...”
    “這後果，咱們承擔不起啊！”
    副隊長的話像一塊巨石，重重砸在齊雲帆的心上。
    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實情，葉長安對他這次行動寄予厚望。
    齊雲帆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胸腔裏的空氣帶著夜色的涼意，卻沒能壓下心頭的燥熱。
    他緩緩抬起手，拿起了放在腿上的對講機，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與此同時。
    眼看齊雲帆有了鬆動。
    副隊長眼眸一閃，繼續補充道。
    “您想想，這次行動是葉局親自點名讓您牽頭的，說白了，就是給您遞梯子。”
    “成了，您下一步進市局班子的事兒，葉局一句話的事。”
    “可要是因為延誤出了岔子，別說提拔了。”
    “咱們這現有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話音剛落。
    隊長立馬接過話茬。
    “我太清楚這其中的門道了。”
    “在這盤權力棋局裏，跟著誰、辦成什麽事，直接決定了往上爬的高度。”
    “我們現在誤了領導的前程。”
    “更是誤了我們自己的前程啊！”
    “齊處，恕我說句難聽的。”
    “您這時要是不狠一點。”
    “別人叫您齊處，那就都是客套客套。”
    “得真正是處級，那才了得啊。”
    話音剛落。
    他又緊跟著給副隊長使了個眼色。
    副隊長心領神會，接著補充道。
    “聽說，葉局長這次從大周市調任我們潞州。”
    “就帶了您一個人？”
    “嘖嘖，這是多麽大的信任啊。”
    “齊處，您真要辜負這份情誼嗎？”
    一字一句。
    不斷傳入齊雲帆的耳朵裏。
    以他的背景、家境。
    誤了這些前途，似乎也不是多大的損失。
    但是...
    葉長安呢？
    也算是對自己有知遇之恩，提攜之恩。
    這次更是把整個行動交給自己。
    並且還提前給自己做好了前期調查工作。
    真要辜負對方的信任和厚望嗎？
    一番念頭，不斷在齊雲帆的心中徘徊。
    片刻，他下意識攥了攥對講機。
    在按下通話鍵的瞬間，車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接通加密對講頻道，齊雲帆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到各個埋伏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緩緩開口：“行動...”
    “動” 字剛脫口而出。
    駕駛座上的隊長眼眸驟然一亮，壓抑已久的情緒瞬間點燃。
    他輕輕地推開車門，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
    手下的隊員們也紛紛繃緊了神經，做好了隨時衝出去的準備。
    可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
    耳邊和對講機裏，同時響起齊雲帆最後落下了的兩個字。
    “暫停！”
    ...
    同一時間。
    潞州市公安局。
    陳武功回到辦公室剛坐下。
    又隨著突然起身的同僚們，一同匆匆站起。
    “許局。”
    眾人異口同聲的問候道。
    “嗯。”
    “都坐。”
    許成掃視一圈，見座位沒有空缺，便輕輕擺手。
    與此同時。
    秘書快步上前，操作著多媒體。
    會議桌的正前方多媒體屏幕上，幾個大字格外顯眼——戒毒工作成效統計。
    “許局。”
    “我在潞州任職更久，先匯報吧。”
    著筆挺警服的陳武功，率先抬手示意。
    “行。”
    許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輕輕點頭。
    得到肯許，陳武功起身快步走到多媒體台前。
    他沒有馬上匯報，而是先朝著葉長安投去目光。
    四目相視，沒有挑釁和攻擊。
    更多的是一種，坦蕩的自信。
    這時。
    助理趙曉鑫快步上前，遞上文件和U盤。
    陳武功這才收回目光，語氣鏗鏘有力地開始匯報。
    “領導、同事們，晚上好。”
    “根據本次考核要求，我重點匯報近段時間，分管戒毒工作的核心數據。”
    “轄區強製隔離戒毒人員累計430名。”
    “通過集中管控、藥物治療等方式，成功戒斷率達 54%。”
    “社區戒毒人員 213 名，複吸率控製在 29%。”
    “牽頭建立戒毒康複中心 1 個，配備專業醫護人員 22 名，投入專項經費 120萬元...”
    “定期尿檢率高達95%...”
    在陳武功匯報的同時。
    站在電腦前的趙曉鑫，則配合著切換 PPT。
    屏幕上清晰羅列著各項數據圖表。
    紅色的成功率曲線和藍色的複吸率曲線對比鮮明。
    許成和其他部門幹部低頭記錄，不時點頭交流。
    “這確實不錯啊...”
    “是啊。”
    “而且陳副局也夠拚。”
    看著會議桌上，眾多的正向反饋。
    站在一旁的趙曉鑫表麵不動聲色，心中早已暗爽。
    那拿著鼠標的手，都因興奮而下意識攥緊了些許。
    陳武功的風光，他受益程度非常大。
    “長安。”
    “到你了。”
    片刻。
    許成的聲音響起。
    葉長安則氣定神閑地取出，將事先準備好的數據PPT。
    因為齊雲帆被派去外出幹活的緣故。
    這次匯報，他便打算自個邊講邊操作。
    “你助理呢？”
    這時。
    許成投來一絲憂慮的目光。
    “我安排了任務給他。”葉長安不以為然地應道。
    隻是緊接著，陳武功便將目光投向自己的助理，“曉鑫，你給葉副局搭把手。”
    “沒問題。”趙曉鑫爽快應下，剛準備朝葉長安要U盤的時候。
    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
    下一刻。
    砰！
    會議室大門突然被猛地推開，值班警員滿頭大汗的杵在原地，臉色慌張。
    “許...許局，出事了！”
    “局裏大門口圍了上百號人，堵得水泄不通...”
    “您快去看看吧！”
    嘩！
    此話一出。
    全場嘩然一片。
    這裏可是市公安局，不是廣場。
    上百號人，但凡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或者有人煽動什麽。
    那都將釀成無法承擔的後果。
    “什麽！？”
    饒是許成也沉不住氣。
    眼看自己任期即將到，偏偏攤上這種事。
    “會議暫停。”
    許成撂下一句話，立刻起身離開。
    其餘眾人也是紛紛跟了上去。
    “不應該啊...”
    葉長安眼眸一閃，小聲嘀咕著。
    真要有什麽強大的背後能量，在推波助瀾。
    周一剛結束的情報推送。
    不可能完全沒有情況。
    一念至此。
    他也隻好快步跟上大部隊。
    ...
    片刻。
    眾人緊隨許成，快步下樓。
    剛走出辦公樓的門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
    上百號人的隊伍密密麻麻地聚集著，從大門兩側一直延伸到街角，形成一道厚重的人牆。
    嘈雜的環境聲，已經聽不清個人的聲音。
    大家隻能將手中的紅色錦旗高舉，以此來表達自己的目的。
    人群裏，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身子，雙手緊緊攥著錦旗的木柄。
    有生之年，獨苗戒毒成功，死也瞑目。
    有中年婦女，將錦旗搭在臂彎裏，另一隻手輕輕擦拭著眼角。
    破碎的家庭，終於有一天，能看到丈夫脫胎換骨。
    ...
    唰！唰！
    此時。
    臨時多開的幾處照明燈，層層亮起。
    這些燈光，在此刻聚焦在了一起。
    方能看清，每個人拿在手裏微微飄動錦緞。
    此時。
    一陣微風吹過，數百麵錦旗同時晃動起來，紅色的浪潮此起彼伏，金色的字跡在浪濤中忽明忽暗。
    錦旗上的表彰、致敬內容各不相同。
    有的寫著 “為民除害，戒毒先鋒”，有的題著 “盡職盡責，挽救家庭”。
    唯獨最後落款的名字，皆是同一人——葉長安。
    同時。
    在那各式各樣的表彰、致敬中。
    唯中間一男子錦旗上麵的四個大字，最為簡單直接。
    毒癮克星
    ...
    與此同時。
    大家也都看明白了。
    這些錦旗的內容，全奔著對葉長安這段時間，在戒毒方麵工作的肯定。
    一時間，那站在葉長安身旁的其他部門領導，一個個朝著葉長安投去複雜目光。
    有敬佩，有驚訝，有豔羨，也有幾分自愧不如...
    這是何等震撼的場景。
    一個公安警察，能把工作做到這一步。
    哪怕葉長安還年輕，可職業生涯，都已經能稱作圓滿了。
    麵對眼前這震撼人心的一幕，縱然是見過諸多大場麵的許成。
    此刻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眼中泛起陣陣漣漪。
    他沉默片刻，轉身掃視了一圈身旁的一眾幹部，最後將目光定格在葉長安身上，語氣帶著難以掩飾的感慨。
    “長安同誌。”
    “你的工作結果...”
    “群眾已經替你匯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