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盡時，基地公告欄前就圍了一圈人。
    林小滿叼著半拉包子從食堂晃出來，遠遠就看見白紙被晨露浸得發皺，“玄門令“三個墨字像三把刀紮在中間。
    人群裏飄出幾句碎嘴：“龍大師姐被革了？““白鶴子那掃帚星又來攪和......“他咬著包子皮的動作頓住——龍清正站在訓練場邊，風掀起她道袍的下擺，手裏攥著的接單表嘩嘩響，卻始終沒彎腰去撿。
    “龍大師！“他把包子往褲兜裏一塞，扯著嗓子喊，“您接的那單"驅趕趙鐵柱夢魘"還沒交付呢！“人群哄地轉過來，他指了指自己黑眼圈，“那小子昨晚夢見被魚幹砸醒，現在蹲廁所裏哭呢，說再拿不到符就投訴平台服務延遲！“
    龍清的睫毛顫了顫。
    她抬頭時，林小滿看見她眼底的陰雲散了條縫——就像上次他用毛肚堵住她“符不可輕傳“的訓誡時那樣。
    人群裏有人憋不住笑，她緊繃的肩線慢慢鬆下來，彎腰撿起被風吹遠的接單表，指尖在“趙鐵柱“那行字上輕輕一按。
    “臭小子。“她低低說了句，聲音輕得像歎息。
    林小滿卻聽見了，他摸著褲兜裏被壓扁的包子，偷偷樂——這招“用訂單轉移注意力“，可比火鍋管用多了。
    晌午時分，小靈童貓著腰溜進運營室。
    這小子總愛把符咒疊成紙飛機當暗器，此刻卻把個U盤往林小滿懷裏一塞，耳尖通紅：“我姐...她注冊了三個馬甲號。“他抓了抓後腦勺翹起的呆毛，“專接"幫寫情書符""考試必過籙"，月入兩百靈石......她不讓說。“
    林小滿挑眉。
    郭鐵的機械臂“哢“地彈出個接口，U盤插進去的瞬間，後台數據刷地鋪滿屏幕。“清心符“的備注欄裏，“給班花的“、“求複合用“、“別讓我媽發現“擠成一團，最底下還有條手寫備注：“符裏加了桂花香，她愛聞。“他摸著下巴笑：“原來咱們高冷大師姐，也懂浪漫啊。“
    “問題來了。“郭鐵的機械眼閃著紅光，“白鶴子剛在玄門論壇發了"禁符令"，說所有民間符籙都是邪術，發現就燒。“她晃了晃手裏的扳手，“我剛黑了他的賬號，他帖子底下全是罵聲——有個大媽說"驅蟑螂符比殺蟲劑管用"，被他回"俗不可耐"。“
    林小滿的笑僵在臉上。
    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過，他突然想起昨晚龍清畫“情劫化解符“時，在角落添的那句“建議你也刪了朋友圈“。
    那筆鋒比平時軟了三分，像春天化凍的溪水。
    危機來得比預想更快。
    深夜十點，基地的應急燈突然全滅。
    郭鐵的尖叫穿透走廊：“不是電路問題！
    熱成像顯示......有東西在爬！“林小滿抄起鍋鏟衝下樓，迎麵撞上抱著“安眠符“當盾牌的學員。
    蘇小橘蹲在電箱上，尾巴炸成毛球，金瞳在黑暗裏發亮：“人類真笨，這是"差評報複"。“
    他猛地刹住腳。
    運營室的屏幕還亮著，APP日誌裏躺著條刺目的一星差評：“驅蚊符無效！
    半夜被機械蚊咬醒！“配圖是滿床的金屬蚊蟲，翅膀上還沾著符灰。
    林小滿一拍大腿：“那用戶肯定把符撕了扔垃圾桶！
    符沒失效，怨氣倒攢起來了！“他扯著嗓子喊：“所有接過單的都把符找出來！
    貼床頭貼門後，別讓它們碰著符灰！“
    訓練場上亂成一鍋粥。
    有人舉著“淨食籙“貼滿冰箱，有人把“招財符“塞襪子裏，蘇小橘從電箱上躍下來，肉墊按在林小滿腳邊：“魚幹拿來，我幫你看電箱。“他手忙腳亂從兜裏摸出魚幹，餘光瞥見樓梯口閃過道青影——白鶴子舉著桃木劍，身後跟著兩個麵無表情的弟子。
    “邪術！“白鶴子一劍劈碎張“驅鬼符“，符灰打著旋兒飛起來，“此等俗物也配鎮煞？“
    地底突然卷起陰風。
    黑影從四麵八方湧來，林小滿看清了——那些是半透明的機械殘骸，眼眶裏閃著幽藍的光，正是郭鐵提過的“歸零會“廢棄AI意識體。
    它們嘶鳴著撞向白鶴子的結界，他的符咒剛畫到一半就散了，額角滲出冷汗：“這...這是聚陰煞！“
    “因為您把符劈了。“郭鐵的機械臂射出激光切割器，“這些東西本來被龍清的符陣鎮著！“她踹開個撲過來的黑影，“大師姐用"鎮靈籙"給它們渡了七次魂，您倒好，直接斷了它們的生路！“
    林小滿看見龍清站在陰影裏。
    她的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懷裏抱著那隻檀木盒——就是上次用“九幽封魔籙“時的盒子。
    他衝她喊：“龍大師！
    您那單"深度鎮煞"還沒撤回——現在接，雙倍靈石！“
    龍清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她的瞳孔裏有金光流轉。
    她掏出手機掃碼接單，指尖在“確認服務“上頓了頓，輕聲說：“服務已確認。“
    符紙燃燒的瞬間，紅光衝破天際。
    黑影們發出尖嘯，像被扯斷線的木偶般癱在地上。
    白鶴子的桃木劍“當啷“落地，他跪坐在地，盯著自己發抖的手：“原來......符籙的靈力，來自人心所信。“
    龍清走過去，遞給他張《驅邪接單表》。
    表角畫著隻歪歪扭扭的小貓，是蘇小橘的爪印。“師叔，“她的聲音輕得像晨霧，“您若不信，可親自接一單——"超度過氣道士"，包您重獲新生。“
    白鶴子抬頭。
    晨光透過雲層灑下來，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個紮著雙髻的小丫頭拽著他的道袍問：“師叔，天上有沒有wifi？“此刻她眼裏的笑意，和當年一模一樣。
    小靈童躲在柱子後麵，偷偷給姐姐的賬號打了五星：“服務態度好，建議轉正。“林小滿啃著郭鐵新發明的“符籙鍋巴“——加了清心符灰，吃起來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他望著逐漸散去的黑影，心想：這年頭，連鬼都得講售後啊。
    次日清晨，林小滿端著豆漿路過打印機房。
    郭鐵頂著倆黑眼圈從裏麵衝出來，機械臂上沾著符紙碎屑：“怪事！
    打印機全失靈了，紙槽裏結了層霜......“
    他探頭往裏看。
    晨光照在結霜的打印機上，反射出細碎的光。
    有張沒打完的符紙飄落在地，上麵的紋路像極了昨晚那些黑影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