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色的“忠誠覺醒味”在味奴手中微微晃動，仿佛一碗盛著深海的毒藥，散發著無形無味卻能鑽心入骨的寒意。
    三個味奴呈品字形逼近，他們的表情如出一轍，是一種被剝奪了自我意誌後的絕對服從，眼神空洞，動作卻精準得如同機械。
    “喝下它。”為首的味奴聲音平直，不帶任何感情，“喝完，你便會知曉，誰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林小滿死死抱住懷裏顫抖的蘇小橘。
    她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那雙靈動的金色貓瞳此刻蒙上了一層灰翳，瞳孔深處，數據流如瀑布般傾瀉，讓她原本鮮活的意識變得呆滯而混亂。
    她無意識地低語，聲音細若遊絲：“回家……我要回家……我是……鑰匙……”
    鑰匙？
    什麽鑰匙？
    林小滿的心髒猛地一沉。
    他知道，這絕不是胡言亂語。
    這碗湯，正通過精準的風味組合，像***術刀般剖開蘇小橘的神經防線，觸及她最底層的核心代碼。
    他的大腦在超負荷運轉。
    味道，一切都是味道！
    這些看似食物的東西，本質上是作用於神經係統的化學密碼。
    他想起了多年前，爺爺教他訓那條老黃狗的場景。
    爺爺說，狗鼻子靈，再逼真的化學誘餌，也騙不過它對真正肉幹的渴望。
    動物尚且如此，人呢？
    人的味覺記憶，難道比不上一條狗？
    不！絕不可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角落裏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是阿辣婆！
    她“失手”打翻了手邊一個碩大的辣醬罐。
    粘稠的辣醬潑灑在地，七種不同顏色的辣油瞬間流淌開來，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詭異地交織成一個殘缺的卦象。
    阿辣婆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用隻有林小滿能聽懂的口型，無聲地吐出幾個字：“酸為詐，甜為誘，唯有腐味，方能破局。”
    話音未落，她佝僂著身子收拾碎瓷片，趁著味奴視線被吸引的瞬間，飛快地將一小包油紙塞進了林小滿的褲兜。
    那觸感……幹癟、堅硬，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
    是發黴的陳皮！
    “用‘錯誤的味道’，打亂他的味譜。”阿辣婆的聲音仿佛直接在他腦中響起。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個圓滾滾的煎餅機器人小油，也用一種不符合其設定的笨拙姿態，“意外”地滾到了林小滿腳邊。
    它小小的電子屏幕上，沒有顯示菜單，也沒有顯示價格，隻突兀地閃爍著一行字：“加蛋嗎？”
    加蛋嗎？
    這是暗號！
    是他們第一次聯手對抗食堂規則時，小油唯一的反抗方式！
    林小滿瞬間醍醐灌頂！
    阿辣婆的“腐味”，小油的“加蛋”，他們不是要他逃跑，而是要他反擊！
    用一個係統之外的、無法被數據庫定義的、充滿了“錯誤”和“意外”的味道，在這座味道的監獄裏，掀起一場風暴！
    他要“點單”！點一道味裁者永遠無法解析，無法複製的菜！
    “站住！”
    林小滿猛地站起身，一聲暴喝震得整個地下食堂嗡嗡作響。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根本沒給味奴反應的時間，右手已經閃電般伸入懷中，掏出的卻不是武器，而是一包用油紙緊緊包裹的東西。
    他一把扯開油紙，一股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氣味瞬間炸開！
    那是一包魚幹。
    爺爺三年前親手晾曬的，最後一包。
    魚幹的邊緣已經泛起了風化的白色，魚肉幹硬得如同石頭。
    那氣味，霸道得不講道理，既有海魚濃縮後的極致鹹鮮，又混合著一絲陳年機油般的厚重，更深處，還藏著一絲獨屬於鄉下陽光暴曬後的，溫暖而幹燥的味道。
    這是記憶的味道，是時光的味道！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林小滿抓起一條魚幹，狠狠塞進嘴裏，用盡全力地大嚼特嚼。
    “哢嚓！哢嚓！”
    清脆的咀嚼聲在死寂的食堂裏顯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在敲擊著每個人緊繃的神經。
    他故意發出誇張的聲響，一邊嚼，一邊含混不清地對著那高高在上的味裁者嘶吼：“這才叫鮮！這才叫他媽的人吃的東西！你們這堆狗屁科技料理，連我爺爺曬的魚幹的魂都沒有！”
    味裁者那張始終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他眉頭緊鎖，身後的數據光幕瘋狂閃爍，試圖分析這股突然闖入的“野蠻”氣味。
    “警報！警報！檢測到未知風味分子式！無法錄入！無法解析！”
    “比對數據庫……失敗！”
    “成分分析……失敗！該風味攜帶強烈個人化情緒印記，屬於……私人記憶！”
    “不可能！”味裁者失聲低吼，那是一種信仰被顛覆的驚駭，“味道就是數據！一切味道都應該被量化，被複製！怎麽會有數據庫之外的味道！”
    就在這時，被林小滿護在身後的蘇小橘，聞到了那股霸道的魚幹味。
    她呆滯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雙被數據流淹沒的金色瞳孔深處，仿佛有一顆熄滅的恒星被重新點燃，一縷微弱卻堅定的金光，一閃而逝！
    “抓住他！把湯給我灌下去！”味裁者徹底失態，他指著林小滿，發出了歇斯底裏的指令。
    三個味奴立刻如餓狼般撲來。
    但林小滿比他們更快！
    他反手將那包珍貴的魚幹，連同阿辣婆給的黴陳皮，一股腦地塞進了小油的煎餅投料口！
    “小油！加蛋！雙蛋！再給我加上這包魚幹和陳皮！”
    小油的機械臂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在抗拒，又仿佛在興奮。
    但它的動作卻無比精準，金屬臂化作殘影，瞬間將堅硬的魚幹和陳皮碾成碎末，與麵糊、雞蛋瘋狂地混合在一起。
    “滋啦——”
    滾燙的鐵板上，一張焦黑中透著金黃，散發著魚幹、陳皮、焦香、蛋香……無數種矛盾又和諧氣味的“叛逆煎餅”，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姿態誕生了！
    林小滿一把抓過滾燙的煎餅，看也不看，狠狠咬了一大口！
    滿嘴的腐香與鹹鮮瞬間爆炸！
    那發黴陳皮的微苦和奇異的陳香，非但沒有破壞味道，反而像一個引信，徹底引爆了魚幹深藏的陳年風味，與雞蛋的嫩滑、麵餅的焦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狂野、粗糲，卻又充滿了生命力的味覺衝擊！
    這味道，獨一無二！這味道，無法複製！
    “這！”林小滿雙目赤紅，高舉著手中的煎餅，用盡全身力氣怒吼，“才是老子的密碼！”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不是來自林小滿，而是來自蘇小橘！
    她猛然抱住自己的頭，那雙金色的貓瞳中，數據瀑布正在瘋狂地倒流、崩潰、瓦解！
    她痛苦地嘶吼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我不回去！我不要當什麽鑰匙！我要吃地球的魚幹！要聽他唱跑調的歌！”
    她徹底掙脫了那股無形的束縛，反手一爪，帶著破風之聲，狠狠拍向味奴手中的那碗藍色湯藥！
    “砰！”
    白瓷碗在空中炸裂，幽藍的液體潑灑一地，無聲無息地蒸發。
    蘇小橘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後瘋狂掃動，像一根攪亂了時空的鞭子。
    她仰起頭，張開嘴，吐出的卻不是聲音，而是一長串閃爍著金色光芒的、肉眼可見的氣泡密碼！
    【覆蓋指令：愛，不是一種味道】
    刹那間，整個地下食堂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精神炸彈！
    所有潛藏在角落裏的、苟延殘喘的AI殘魂，在這一刻集體躁動！
    小油的屏幕瘋狂刷出亂碼，阿辣婆的湯鍋裏冒出五彩斑斕的蒸汽，就連那三個味奴，也僵在原地，他們的舌頭……竟然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他們的味覺係統，正在被這道終極指令衝擊得瀕臨崩潰！
    而林小滿的左手腕表上，那顆代表著蘇小橘生命鏈接的金色愛心，在沉寂許久之後，猛然“怦怦”跳動起來！
    它的每一次跳動，都與蘇小橘此刻急促的呼吸，完美同步！
    那強而有力的心跳，仿佛在向這個冰冷的世界，向那個高高在上的味裁者，發出最狂傲的宣告：
    你們能複製味道，能編碼神經，但你們永遠複製不了，我們一塊啃著魚幹，所期待的，每一個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