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埋在地裏,化作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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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吉回了王庭,丹增派出的人手仍在坊間搜尋,卻一直沒有消息。
    東殿……
    “大妃,大王回了。”萊拉說道。
    朵氏立於院中,輕手侍弄幾盆開得正豔的血牡丹,然後直起身,從袖中抽出帕子拭了拭額上泌出的汗珠,唇邊綻出一個明豔的笑來,眼底透亮。
    “幾時回的?”女人言語輕快。
    “才回不久。”萊拉答道。
    “快,隨我去拜見。”朵氏隻覺得這些時日心情甚是明媚,現在大王也回了,好事是一件趕一件地來。
    萊拉遲疑著開口道:“王正拿人審問……”
    朵氏的笑有了變化:“那我就更該去了。”想到什麽,又追問一句,“處理幹淨了?”
    “幹淨了,埋在城外的野地裏,就算掘地三尺也難找到,以咱們這裏的天,隻怕已化成白骨了。”
    朵氏眼中帶笑,滿意地點了點頭,領著一眾宮侍去了前殿。
    威嚴的昭殿內,殿中佇立著幾根粗大的棱柱,冷灰的地磚上跪伏著幾人,這些人不像跪在地磚上,而是跪於冰封之上。
    上首的黑檀大椅架坐著一人,男人也不說話,隻在幾人身上來回睃,最後問向其中一女子。
    “你說。”
    阿月咽了咽喉,開口道:“婢子去的時候,阿念已經不在……”
    女人話未說完,男人的聲音冷冷插進來:“從頭說。”
    “從……從頭說?”
    阿月下意識抬頭,又慌張低下,這是她第一次同君王離得這樣近,卻不敢再望第二眼,上首之人懶身靠於椅背,手肘著椅扶,杵著下頜,正用一雙嵌紅的眼看著他們。
    阿月理了理思緒,將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道了出來:“那日婢子去正殿找阿念,結果她不在殿中,我就尋去了後湖,在那裏見著她,說了幾句話,我見她心不在焉,麵上隱有愁煩,就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她說沒有,可婢子覺得她心裏肯定藏了事,正巧次日婢子要出宮一趟,回村看望家人,便邀她一道,當時想著,因是臨時決定的,怕她來不及上報出宮事宜,於是順嘴問了一句,她說不打緊,她會向蘭掌事報知。”
    阿月又還原了出宮後的情景,說完便是一片安靜。
    “你說她似有心事?麵上似有愁煩?”
    “回王的話,是。”
    呼延吉又問向那宮闈局的人,讓他將事情從頭到尾道出。
    宮闈局的人把那日的話又說了一遍。
    “來人,仗。”呼延吉的聲調不帶任何起伏。
    丹增料到宮闈局的人應是活不了,無掌事在場,居然敢給宮婢做登記,開通行牒,這已不是敗壞規矩那麽簡單了。
    一棍子下去,那宮闈局的人直接噴出一口血霧,灑在灰白的石磚上又打眼又惡心。
    打了幾棍子,人已是進氣多出氣少。
    這時,殿外有人來報,說東殿的大妃來了。
    呼延吉對丹增睇了一個眼色,丹增轉身出殿,見朵氏帶人立在殿外。
    “夫人,大王正在昭殿內審問犯人,不便接見。”丹增說道。
    朵氏微笑道:“既是這樣,那就不進去,免得攪擾了大王的事務,本殿就在外麵候著,等大王忙完了再進去也是一樣。”
    “這……”
    “宮監不必為難,進去罷。”
    丹增躬身退了幾步,然後進了昭殿,朵氏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不一會兒,丹增轉了出來,走到朵氏麵前。
    “大王請夫人進去。”
    “有勞宮監了。”
    “不敢。”
    朵氏隨丹增進入內殿,呼延吉的一雙眼卻不曾瞥向她,隻讓人賜座。
    呼延吉看向第三人,那人一身粗布短衣,頭戴小帽,雙唇止不住地抖動著,整個人僵跪在那裏,一動不敢動。
    這人便是小館的店夥計亦是半個店老板,那小館兒是他同另一人合夥開的,那日隻他一人守店,另一人出城辦事去了。
    事發後,丹增將此人捉拿,看押起來。
    店夥計不敢抬頭,猶如芒刺在背,整個人瑟縮成團,顯然嚇得狠了,隻覺得頭頂的目光如鼇山壓頂,讓他呼吸不暢。
    “到你了。”
    短短三個字,像是閻王的勾魂令,到你了,到你了……
    店夥計瘦弱的身體在寬大的衣服裏快速抖動,說出來的話也跟著抖抖擻擻。
    “那……那阿姑走之前交給我一封書信,說將這信交給來尋她的人,然後就……就走了……”
    呼延吉沉出一口氣:“沒說其他的?”
    “沒……沒有……”
    呼延吉微微眯起眼,麵上的表情像是靜止了一般。
    安靜的殿中響起一聲輕歎,不是別人正是朵氏:“到底是外族人,心不在這片地界上,關是關不住的,大王對那婢子如此厚待,無論去哪裏都讓她隨侍,就這樣,亦是不知足,不知感恩,就算留住了人,亦是留不住心,既然強留不住便讓她去罷。”
    轉而又道:“不若妾讓宮人買辦幾個大梁女婢入宮伺候,那一個就算了罷。”
    呼延吉看向朵氏,語調輕飄:“夫人就那般肯定她是留書逃走的?”
    朵氏扯起唇角笑了笑:“那店夥計不是說那婢子留有書信麽?”
    呼延吉倏忽一笑,腔子裏帶了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偏袒:“夫人想錯了,本王的丫頭並未逃走。”
    “可……那書信……”
    “那信裏寫著她要去定州城尋我,這才留了書信。”
    丹增上前緩和笑道:“正是,這宮婢一心惦著大王,便留了書信與老奴,實是報述她獨身去定州之事。”
    朵氏一時接不上話,看了眼殿中跪著的幾人,努力讓自己不動聲色,訕笑道:“倒是我多心了,難得她有一顆奉上的心。”
    “夫人若是無事,退下罷。”呼延吉說道。
    朵氏睛目一霎,緩緩起身,向呼延吉施過一禮,朝殿外行去,走到門首之時,側頭看了眼那店夥計,最後跨過門檻遠去了。
    朵氏先是慢慢走著,然後越走越急,走出一段距離後驟然停下,叫萊拉上前。
    “都封過口了?”
    萊拉低聲道:“大妃放心,不會有事的,怎麽樣也牽扯不到咱們這邊。”
    “就怕大王對我起疑。”
    “您多慮了,依婢子看,王不過是不想讓此事傳知更多人知曉,王殿女奴留書逃跑,畢竟不是什麽光彩之事,這才另找由頭遮蓋。”
    朵氏沉吟片刻,點頭道:“你說的有理。”女人深吸一口氣,緩下聲調,“剛才是我冒失了,不該開口。”
    萊拉攙著朵氏往前行去:“左右那賤婢已死,也就沒什麽可憂心的了,大王那邊不過是對外做做樣子,屆時會以人走丟為由,了結此事。”
    朵氏點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