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剛才是不是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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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他興興頭頭拿來一提盒,讓她打開,說這裏麵是她最愛吃的油炸酥骨。
    少女傲嬌的腔調在綿綿的回憶裏一點點浮出水麵,緩緩蕩開……
    “你從哪弄來的?我愛吃酥骨沒錯,可不是什麽酥骨都吃,隻吃川城的。”
    她愛吃的酥骨頭是骨頭上帶著肉,可那肉又不是很多,肉多了不入味,還柴,需得骨頭是枯的,肉是外焦裏嫩的,上麵撒著鮮辣香料,她就饞這一口。
    可惜這川城的酥骨在京都沒有分號,原是祖父去外城,她隨行,偶在一私人小館吃到,事後她在他麵前提及過幾次,為何會說到這事,也是因為他說他們夷越羊羔肉好吃,她就拿酥骨壓他,說川城的酥骨比他那什麽羊羔肉美味數倍。
    未了,還嫌棄他蠻夷之地怎會有美食。
    少年齜牙一笑:“你嚐嚐看這酥骨,和你以前吃的一樣不一樣?”
    她見他眼中隱含期光,帶著十足的興味,遲疑地在那酥骨上聞了一聞,倒是香,聞起來同她之前在川城吃過的有些像。
    於是撕下一角油紙,包起一塊,忽覺小腿上有東西蹭來蹭去,低頭看去,原是她養的長毛狗兒。
    “追風,你想吃這個?”
    那狗兒就地轉了一圈,肥肥的屁股搖到起飛。
    “喏——”江念把手裏的酥骨往地上一丟,狗兒便“吧唧——”“嘎嘣——”地吃起來,不過一瞬,吃完又把她看著。
    江念連丟了兩塊給它,一個眨眼又沒了,那狗兒也不是沒吃過好物,偏就饞人手裏的,一提盒本就不多,這麽幾塊下去,盒子裏不剩什麽。
    “吉兒,你看,它怪喜歡的。”江念笑著抬頭,卻見呼延吉沉著臉,重重一哼,甩袖跑開了,江念氣得兩眼睜瞪,“什麽毛病。”
    後來,江軻告訴她,呼延吉帶人特意跑了一趟川城,找到那家鮮炸酥骨店,花重金請那廚子來一趟京都,結果那廚子也是個倔種,不願來,呼延吉把人捶了一頓,強行帶來京都,就為給她做鮮炸酥骨。
    怪道他說自己沒心,見她惦記川城的酥骨,興興頭頭費那麽大的勁兒,結果她把他的心意喂了狗。
    之後,他仍是常往江府來,發生的事情,就是她同他共同的經曆,再到後麵便是他請旨賜婚,再之後是他回夷越的事情,他記錄得便不認真了,看得出來很敷衍。
    十天半個月不記錄一回,不像從前在梁國之時那般事無巨細。
    江念也不去細看,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當看見那些文字時,便靜止不動了,她有些不確定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確認自己沒看錯。
    秋月見江念閉在屋中,早飯不吃,午飯也不吃,便將飯菜留了些,待她餓了有現成的可食,正同珠珠在院中收著桌上的碗筷,房門猛然大開。
    隻見女人烏雲斜墜,衣衫鬆散地從門裏出來,捉裙快步趨到階下。
    “秋月,我的那匹馬兒呢?”
    秋月下意識答道:“在巷口的腳店外拴著……”
    話音未落,女人已推開院門,碎步小跑而去。
    “阿姑——你去哪裏?手上還有傷——”秋月追出院門,朝那背影叫喊了一聲。
    “京都——”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接著響起一聲駕嗬,一人一馬從巷口如風疾過。
    秋月抬頭看了看天,陰沉的天上烏雲密布,雲中雷聲隱隱。
    珠珠從後走來,擔憂道:“變天了,要……要下雨……”
    ……
    徽城去往京都的官道上,一騎飛奔而去。
    江念揚鞭拍馬,連衣也來不及更換,隻在寢衣外胡亂裹了一層長衫,發絲半墜,一根木簪險險固著。
    這是呼延吉回王庭的官道,如無意外,他應當會走這條道。
    她也不知道追上他之後要說什麽,興許就是想確認他看她的眼神是否仍熱望,是否仍是淒苦的求而不得,如果他對她還有耐心,或是餘情,她……想要追上他……
    風灌滿了女人的衣袖,鼓獵風中……
    ……
    秋月指著珠珠讓她將木架上曬幹的香料收進屋裏,自己則收院中搭曬的衣衫和被單。
    呼啦啦的風聲中,院門被敲響。
    “珠珠,快去開門,必是阿姑回了。”秋月兩手抱著被單。
    珠珠“噯”了一聲,快步至院門前,從內將門打開,見著門外之人,女孩兒磕巴道:“大……大……”
    “是阿姑回了麽?”秋月從後問道。
    問話間,門外之人已走了進來。
    秋月半張著嘴,怔愣在原處:“小阿郎不是走了麽……”
    呼延吉不去理她,徑直走回自己房內,轉眼又走出,聲音透著不快:“怎麽回事,我的鋪蓋怎的收了?”
    “阿姑讓收的。”秋月仍有些沒回過神。
    男人踅過步子,走到對過一看,房門開著:“她人呢?”
    秋月連忙道:“阿姑騎著馬兒去京都……”
    “哪裏?!”
    “京都。”
    不待秋月話音落地,男人已一陣風似的出了院門。
    秋月看了看天,正巧一道雷聲在雲中徹響,如裂石之音,接著又是轟隆隆。
    烏沉沉的天際下,一騎飛馬疾馳於長道,不等這爿雨落,一人一馬已闖進前方的雷電雨幕。
    道路泥濘,馬蹄下泥水四濺,江念身上已全然濕透,雨腳太密,淋得她透不過氣,看不清前方的路,雙眼被水糊得睜不開。
    她不敢再行,這樣跑下去,怕落得人仰馬翻,於是掉勒馬頭,找了一處避雨的木架棚。
    這架棚應是官道附近賣茶水的攤子,裏麵擺了三張小木桌和幾個破爛凳子,此時也被飄進來的雨水打濕了。
    雨勢太猛,像是鐵絲銀箭從天而降,不知幾時能停,現下不能行人,呼延吉一行人應該也找了地方避雨。等雨腳緩一緩,她再行,興許就能追上了。
    心裏思忖著,便要尋個地兒把馬兒拴起,不承想一道閃雷打下,那馬兒受了驚,她手上又有傷,一個沒拉住,馬兒揚蹄跑了,她隻能呆呆地看著煙白的雨幕。
    追不上了……
    江念走到桌邊,手撐著桌麵跳坐上去,腳踩著凳,裙擺已汙成了泥色,簪子也落了,一頭烏發就那麽散在身後。
    她掏出腰間的帕子,擰了擰,擦幹頭臉,又將繡鞋褪去,扯掉濕泥的高筒襪,搭到凳子橫檔上,然後赤足踩在繡鞋上,動了動圓圓的腳趾。
    這個時候,雨下得越發火熾,江念撐著頭望著唰唰的雨煙發呆。
    就在她發怔之際,一道黑影破雨打馬飛去,江念怔了一瞬,騰地從桌麵站到地上,衝出茶棚,追了出去。
    “吉兒——”
    “呼延吉——”
    女人的嘶喊聲被雨聲吞沒,傳不出去,而那人影早已消失。
    江念追跑幾步,停住腳,臉色蒼白地呆立在雨中。
    悲傷的情緒再也壓持不住,她這是怎麽了,因太過想他,以至於產生了幻覺,簡直又可悲又可笑。
    江念揉了揉眼,像是要把雨水揉進眼裏。
    女人回過身,捉起濕重的裙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茶棚走去,身後的雨幕傳來“嘚嘚——嗒嗒——”踐泥踏水的馬蹄聲。
    她回頭望去,那個幻想中的人影正朝她這邊奔來,她不敢動,怕他再次化在雨霧中。
    呼延吉簡直拿她沒辦法,驅馬行到她的身邊,滾鞍下馬,將她抱到馬背之上,再牽馬快步到茶棚處,拴住韁繩,將人從馬背上抱下,放到桌上。
    兩人俱濕淋淋地沒眼看。
    “這麽大的雨,你幹什麽去?!”男人的聲音帶著斥責,“看看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水鬼上岸。”
    呼延吉自己也沒好到哪去。
    江念隻是看著呼延吉微笑,她這一笑,男人的氣就消去了七七八八。
    “比我先行,怎麽還走在我的後麵?”江念問道。
    呼延吉便不言語了。
    江念並不打算放過,伸手把他整個人拉近,近到她一抬眼,就是他。
    “不是回京都了麽?不是帶真兒走了麽?怎麽就隻你一人?”
    她坐在桌上,他站在地上,他仍比她高出些許,她便仰著脖望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呼延吉見她眼睫濕著,花容淹淡,一頭濃發披散,幾縷發黏香腮,豐潤的唇瓣是將紅未紅的顏色,說道:“回京都做什麽,你在這裏,我能走去哪裏?總要把你帶在身邊才安心。”
    江念半垂下頸脖,手裏仍扯著男人的衣帶,自顧自說道:“我打算去找你。”
    頭頂的聲音平平問道:“找我?”那腔調顯然是不信的。
    江念抬頭望進他的眼裏:“你專為我去的,對不對?”
    呼延吉一怔,把眼睛撇向一邊,不去看她:“什麽跟什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是不是?我也要聽你親口說。”江念知道他聽懂了,她將他拉得更近,將臉慢慢地偎在他的胸口,聽著肌下快速有力的心跳。
    男人輕輕籲出一口氣:“是,專為你去的……”
    他料到三皇子李琰會登極帝位,李琰看似木訥,能坐上那個位置實是必然,然而,他萬萬沒料到李琰會拿江家開刀,待他收到消息之時,已經晚了。
    江家一夜之間傾覆,她被流放充入軍營為妓。
    他傳召親衛首領阿多圖入宮,商議一番,圈畫出幾條線路,分出五隊人馬,勢必要截住流放的隊伍。
    “大王,距他們出發已有月餘,就算截住了流放的那撥人,隻怕……”
    呼延吉何嚐不知,梁國如今正值隆冬,那裏的冬季是能凍掉手腳的,而且她那麽嬌貴的一人,從未吃過任何苦,金銀窩裏長那麽大,隻怕唯一的苦惱還是他給她的。
    可是他不管,江念,你不是挺傲麽?你不是不將任何人放眼裏麽?怎能這麽窩囊地死去。
    他率領人馬擇了最常走的一條官道,沿路追尋。
    終於,他找到了她。
    蓬著頭,臉也爛了,隻有那雙眼睛仍是那麽亮,像浸著水一樣,濕漉漉地望著他。
    還好……還好……不論變成什麽樣,隻要還活著就好……
    呼延吉抓住女人那雙不老實的手,自己的腰帶都被她絞結了:“看了那書?”
    江念嘴角帶笑地點點頭,他專為她而去,並非偶然,在她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他出現在她的麵前,那麽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她的命是他給的,為了這份情,她可以忍耐。
    他其實很不想讓她知曉自己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怕她又像從前一樣,在他麵前使性猖狂,正在懊悔之際,微涼的柔軟落到他的唇上,小心地碰了碰,又像蝶兒一般輕輕飛開。
    男人心頭的懊悔被這豐軟的唇一碰就沒了,可是……怎麽就那麽一下,他怕自己感知錯了,問道:“你剛才是不是親我了?”
    江念本就羞垂著頭,被他如此一問,遂抬起頭抿著嘴兒笑。
    呼延吉更近一步,微壓著身子,覷聲道:“適才沒覺著滋味,讓我再品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