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如此水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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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衛一進聚寶閣,便把場子封了,閣中再不得進出。
    領頭之人勒著一條墨綠寶帶,身著同色係的勁裝,往前走了兩步,抬起頭,同羅疏對上。
    羅疏揚起下巴,玩味道:“我當是誰,你不是在王庭罰跪麽?怎麽這會兒跑我這裏來撒野,你那腿腳沒跪廢了?”
    阿史勒冷笑一聲:“你倒是心大啊,明知故問,我腿腳再廢,這條命還在,你嘛,可就難說了……”
    說著,一眾禁衛衝上樓,將萬銀子押解下樓,女人掙了掙,抬頭看向羅疏,驚惶道:“東家救我。”
    她這是招惹到不能招惹的人了,然而意識到時,為時已晚。
    羅疏同阿史勒隻淡淡睨了一眼女人,未有一人搭理她,禁衛上前,在女人的哭訴中將人架綁,押解出了聚寶閣,而在另一邊,禁衛抓捕到七姑等人,一並投入暗牢。
    這天之後,幾人再沒出現在京都城,消失了一般,生死不知。
    羅疏眼看場子被封,眉眼一耷拉,心裏暗罵一聲,他招誰惹誰了,真他娘的荒唐事盯著他頭上砸,撩開衣擺,奔下樓,闊步到阿史勒麵前。
    “這事都怪你妹妹。”
    阿史勒一噎,雖說心裏也怨阿史苓沒譜,可在外人麵前,還是護著她:“羅疏,你自家的生意場子,管理生亂,倒怨我小妹,你那意思是,若不是上麵那位,換作其他人,就可以隨意對待了?”
    “你……”
    阿史勒剛準備挪腳往前走兩步,就“嘶——”了一聲,跪狠了,雙膝疼得厲害,麵上還不能顯露,怕對麵人笑話。
    “兄弟一場,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我小妹還是陪侍,咱家還受了這麽大的過責,我家老大人現在還在家躺著,你這……隻怕過不去了……”阿史勒說道。
    羅疏豈能不知,雖說店裏女管事犯事,可聚寶閣是他的地盤,
    那幾個草芥小民,抓住一通打殺完事,真正要整治的是身為羅家人的他,呼延吉這會兒正革舊製,兵權在握,好死不死這個時候犯事,不異於倒持白刃,給呼延吉遞刀柄。
    最好的結果,死他一個,保全羅家,再壞一點,羅家也會受到牽連。
    據他所知,經過東境一事後,呼延吉就在整飭軍權,且成效斐然,天威愈固,阿史家這般急切表誠,就連朵家都隻能暫避其銳,可見其雷霆手段。
    君王威勢日隆,朝臣們日日謹言慎行,生怕成靶子,變成儆猴的那隻雞,好了,這會兒他撞到風口,成了待宰的雞。
    羅疏靜了一會兒,並沒流露太多的懼意,再次抬眼,說道:“看在這些年的兄弟情上,容我回府一趟。”
    阿史勒有些遲疑。
    “又跑不了,耽誤不了你立功。”羅疏說道。
    阿史勒想了想,終是點了頭。
    羅疏走到閣外時,太陽已落到山後,天空青白一片,這個時辰,街邊的酒樓開始燃燈,街麵上短暫的清靜,歸家的人已歸家,夜鬧的人還未出。
    香海急急從前廳跑到後院,進了房門,扶著門欄咽了咽口水,喘聲道:“主子……大爺回……回了……”
    肖甄臉上有了一絲笑,說道:“灶房的菜還熱著麽?”
    “熱著,熱著,每日都照您的吩咐叫阿姆們熱著呢!”香海歡喜道。
    “還不快叫人上飯菜。”肖甄說道。
    香海“噯”了一聲,忙顛顛的跑了,有一年了罷,大爺夜夜晚歸,從不在院中用飯,也不進主子的房,連鋪陳都設在了書房,隻在書房歇息。
    今日天未暗回了府,定是爺回了心意,香海心道,私會狄超是她家甄姑做得不對,可她作為甄姑的貼身丫頭,看得出來,甄姑心裏真正在意的是大爺。
    但她家阿姑不是個情緒外露之人,亦不像別的女子那樣,會說軟款話,做小伏低,以至於二人的這個鬱結總不能解。
    飯菜還未擺上桌,羅疏已從院外走了進來,並打發下人們出了院子,一抬頭,就見肖甄立在門首看著他。
    羅疏腳步一頓,朝她走去,經過她時,開口道:“進來,有話同你說。”
    肖甄隨在他的身後進屋,剛想問他可曾用過晚飯,就聽他說道:“關上房門。”
    肖甄隻好回過身,將房門輕輕掩上。
    “夫君用過飯否?妾身適才叫灶房把菜熱了,一會兒端上來。”
    羅疏看了她一眼,走到案後,執筆鋪紙,急急書寫著什麽,然後將筆管擲向筆筒,信紙攤開,吹了一吹,揀起,遞出:“這是給你的,拿去。”
    肖甄走上前,接過,放在手裏一看,麵色唰得白了。
    隻見那紙上寫道:
    立休書人羅疏,憑媒聘肖氏為妻,誰料過門之後,此婦諸多過失之處,念及夫妻之情,不去明言,遂將其退還原籍,任憑改嫁,並無異言。
    這是……休書?肖甄不可置信地抬眼問道:“夫君要休我?”
    羅疏點頭,說道:“是,我會派人送你回雲川。”
    肖甄立時就紅了眼眶,心裏從未這般慌亂,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說道:“妾身並未做過半點對不住夫君之事,何至於如此狠心。”
    “你同他私下相見,難說心裏沒有旁的想法。”羅疏睨向女人牽扯自己衣袖的手,又道,“我若早早知曉你有此水性兒,決計不會讓你進我羅家大門。”
    肖甄一口氣悶在心頭,差點沒緩過來,嘴唇幾欲咬破。
    “同他相見,不過是讓他斷了念想,把前事講清講明,往事前塵,已是雲煙,夫君難道看不懂妾的一顆心麽?”肖甄還想挽回,她從未這般坦白過自己,隻因她不想失去他,不知何時起,他已悄不聲兒地入了她的心。
    羅疏冷著一張臉,沒有半分動容。
    “是麽?可你那情郎卻不是這般說的,你同他私會,隱秘得連貼身丫頭也不帶,你道我為何會知曉?”
    肖甄眼睫微顫,麵色變得更加難看。
    羅疏繼續道:“沒錯,就是你那情郎找上的我。”男人冷笑一聲,笑得苦澀,“連咱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因他沒的,是也不是?”
    肖甄張了張嘴,她想解釋,可沒法解釋,他說得沒錯,那個時候的她沉在一段倦懷的青春苦澀裏走不出來。
    “怪道那時你日日愁悶,我還以為你思家,丟開手上要務,日日伴著你,原來不是思家,是想這野漢!”男人滿腔譏諷,“你肖氏為雲川豪族,同我羅氏並夷越上姓,想不到教養出來的女兒,竟是這般的……”
    羅疏終是沒說下去,然而肖甄卻白著臉,追問道:“這般的如何?”
    “叫我怎麽說出口?馬車已備在府外,不必辭族中長輩,待你去後,我自會同他們交代,你的嫁妝我會叫人一並送還,你自去罷。”男人說罷,一甩袖,背過身不再看向女人。
    肖甄哭得兩眼紅腫,點了點頭:“想不到,你是恁硬心腸的人。”
    說罷,也不及收拾任何衣物,隻帶了幾個肖家陪過來的仆從,出了府門,此時天已暗了下來,府門前的大燈籠把門前的一片地照亮。
    那裏已停當了幾輛寬大的馬車,肖甄在仆人的攙扶下,踩著杌子進到車內,丫頭香海隨後進入馬車。
    “主子……我們……”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就這樣被遣還雲川了?可當她看見自家主子花容淹淡的模樣,閉上了嘴。
    “叫車夫啟行罷。”肖甄拭幹眼淚,重新調整情緒,她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不必哭哭啼啼。
    香海又往主人臉上看了兩眼,確認她無事,掀開車簾,朝外說道:“啟行罷。”
    車夫應下,揚鞭一甩,前前後後幾輛馬車緩緩朝一個方向行進。
    香海從車案倒了一杯香茶,遞到主人手邊:“主子,喝點茶。”
    說罷,見肖甄滯在那裏,失了魂一般沒有反應,不知在想什麽,眼角仍帶著紅紅的淚星,於是將茶杯輕擱於小案,縮回手,安靜地侍在一側。
    車內無人聲,隻有車輪轆轆響,簾子被夜風吹蕩起,“呼啦呼啦——”地打在車壁上。
    肖甄心底一片悲涼,比這夜色還涼,雖說她告訴自己,她沒有對不住他,沒有錯,是他狠心,可腦子裏總是抑製不住地閃過二人過往的片段。
    為著她,他在雲川待了兩年有餘,這個做不得假,他會在她經常過往的小徑等她,故作偶遇,他同她攀談,他麵上冷持,她卻看出他眼中流露出的歡喜,這也做不得假。
    後來,她嫁到羅家,他沒有半點冷待她,對她仍是極好,閑暇之時,她甚至想啊,哪怕是狄超,也未必有他這樣體貼。
    再後來,他們的孩子沒保住,他沒有怨責她半分。
    狄超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的內心沒有太大的起伏,初時隻是驚詫,驚詫過後是對他還活於人世的開心,再無其他了。
    “甄姑,你可願隨我走?”狄超滿臉期待地問她。
    肖甄呆了呆,搖頭道:“你活著就好,過去的已是過去。”
    狄超沒料到她會是這個答複:“你是不是怨我一次也未去看你?”男人說著,不待肖甄答話,繼續道,“那個時候,我知道你我二人此生不可能,隻好把對你的心思掩下,可現在不一樣了。”
    狄超發現他說罷,他心中思念之人仍是神情淡淡的,又道:“我去了外海一趟,原來另一端還有更大的國土,在那裏沒人認識我們,我們可以在那裏生活,雖給不了你潑天的富貴,可憑我的身手養活你不成問題……”
    他能說出這番話也是因著他知道,甄姑並不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子,隻要他二人在一起,什麽困難都能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