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生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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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蒙蒙亮,廚房一陣鍋碗瓢盆的摔打聲,緊接著男人的暴怒,女人嘶吼聲,充斥著整個院子。
    在這個鬼地方生活這麽多年,葉蓁蓁對這些聲音極其敏感,她猛地睜開眼,連外套都沒穿就衝出了房間。
    在寒冷的庭院角落裏,葉蓁蓁那個不靠譜的爸正對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媽拳打腳踢,她媽還不了手,隻能用尖銳淒厲的聲音怒罵。
    葉蓁蓁跑過去,拽開了葉軍,將他甩到一邊,這一下徹底激怒他了,一腳踹在了葉蓁蓁的肚子上,葉蓁蓁吃力摔倒在地,沒有了阻攔,他仍然想要往前毆打,一旁的葉蓁蓁坐在地上又拖住了他。
    因此,他轉換了目標,對著葉蓁蓁又是一陣毆打。
    葉蓁蓁拿胳膊擋住頭,卻還是在嘴角處挨了一下,估計又要淤青了,去學校又要戴好多天口罩。
    也許她們兩個人加起來足以反抗這個人,但是長期的壓迫,讓葉蓁蓁沒有勇氣第一次嚐試。
    “讓你們拿我的錢。”他邊打邊怒罵:“學小偷小摸。”
    此時母親緩過神來,跑進屋子拿出來一遝錢,有幾千塊,跪在地上懇求道:“給你,給你,一分都沒花。”
    父親拿過錢,停下了拳腳,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出來,用力在圍牆上砍了幾刀,罵道:“你們三個,以後再敢拿我的錢,我就砍死你們。”
    葉蓁蓁從他猩紅的眼睛裏看到了殺意,仿佛他們不是他的兒女,而是惹怒他的待宰羔羊。
    說完他撂下菜刀出了門。
    葉蓁蓁忍著疼,從地上起來,把她媽媽扶了起來。
    “到底怎麽回事?”葉蓁蓁問道。
    “他說他錢丟了。”母親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是你拿的?”
    葉母搖了搖頭,“不是,但是要是不給他……”
    葉母沒有說完,但是他們都知道後果是什麽。
    葉蓁蓁安頓好葉母,樓下傳來了吵鬧聲,她蓋被子的手一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轉身看向門口,一個黑白相間短發的中老年婦女,正趴在門口抱怨地看她,她身材幹瘦,穿的幹淨所以顯得很麻利,“跟你爸吵架了?”
    這個人是葉軍的姐姐葉雙,也就是葉蓁蓁的姑姑,在他的眼裏四十幾歲的葉軍還是個單純的孩子,而他們三個就是寄人籬下的惡人,她這是來給侄子撐腰了。
    葉蓁蓁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傷,滿是無力感,“你看不見嗎?”
    這句話在她眼裏,顯然是忤逆了她,她以教訓晚輩的語氣說道:“怎麽跟你姑媽說話呢?”
    葉蓁蓁頭疼得厲害,並不想理這些冥頑不靈的人,徑直去水管處洗了把臉。
    見葉蓁蓁不理她,她又在院子裏大喊起來,故意說道:“這媽怎麽當的?孩子一點不懂。”接著又衝著她母親的方向,“都晌午了,也不做飯,哪家的媳婦懶成這樣?一說幹活你有病了,一說跟家裏人吵架你有的是力氣。”
    施暴者還要偽裝成受害者的做派,讓葉蓁蓁心裏一陣反胃,不由得幹嘔了幾下。
    這可引起了那位姑奶奶的注意,一臉壞笑地走過來,陰陽怪氣道:“喲,這是懷上孕了?女的在外麵,不能這麽不值錢。”
    更惡心了,葉蓁蓁吐了出來,眼睛泛紅含著淚水。
    但是她媽媽卻忍不了了,那尖銳的聲音開始和葉雙吵:“你說什麽呢?你們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蒼天有眼死完你們........”
    葉蓁蓁聽著她媽媽這淒厲的聲音,打了個寒戰,從小她害怕極了她母親尖銳又帶著幽怨的聲音。
    她母親年輕時,脾氣也不好,總是聲嘶力竭,葉蓁蓁記得她每次生病都要挨罵,這聲音異常尖銳,每次聽到都讓人心顫。
    葉雙也不是好惹的主,在外麵的桌子上狂拍,破口大罵:“我們家娶了你算是瞎了眼了........”
    倆人罵了好一會兒,葉蓁蓁把葉雙推出了門外,並且關上了大門。
    葉蓁蓁坐著緩了一會兒,“咚咚咚”大門被敲得震天響。
    葉蓁蓁開了門,迎麵就是一巴掌,她捂著臉僵在那裏,左耳嗡嗡直鳴。
    “不孝順的東西。”葉軍威風地進了門,一屁股坐到院子裏椅子上,點了一根香煙,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煙霧,說道:“你爹說話好使不好使?她是我的大姐,也就是你們的姑媽,你們要尊敬她,知不知道,個呆傻。”
    葉蓁蓁眉頭緊皺,沉默不語,右手忍不住地顫抖,緩緩伸出,真想拿起板凳砸過去,她左手狠狠按住右手,現在還不能翻臉。
    “知道了。”葉蓁蓁忍著惡心,故意順從他。
    “你們一家都是什麽東西,什麽活都不幹。”那個尖銳的聲音又出來了,“要不是我娘家接濟,我們怎麽過啊,欠我哥得欠你們也不還,欺負人。”
    錢可是葉軍的命,說到還錢怎麽能不著急,“你哥哥的錢,我早就還清了。”
    “你什麽時候還清了?”
    “早就還過了。”
    “欠別人的錢你還得挺快,欠我娘家的錢你永遠不還。”
    葉軍徹底惱怒了,他衝到屋子裏一巴掌打到了葉母臉上,並在她的腿上踹了幾下,吼道:“你再給我大聲叫喚。”
    “像什麽樣子。”葉雙在一旁煽風點火。
    葉蓁蓁快速上前攔著,把他推到一邊。
    葉軍惡狠狠踹了一腳門檻,跑進了廚房。
    葉蓁蓁以為他又要拿刀,卻聽到廚房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緊接著又是沉重的一聲,像是重物砸地的聲音。
    廚房的聲音停住,葉軍又將院子裏的凳子摔了個幹淨,然後罵罵咧咧地回屋。
    葉蓁蓁回到廚房,看到鍋碗瓢盆碎了一地,冰箱也倒在了地上,煤氣罩被砸癟,一陣恨意湧上心頭。
    她母親看到廚房被砸成了這樣,又開始用那尖銳的聲音咒罵著。
    葉蓁蓁就知道,她母親這樣一直罵下去,又會引來一陣狂風暴雨,但是她並不敢勸。
    果然,沒幾分鍾,葉軍砰的一聲踹開房門,拿著凳子就往這邊來了,對著她母親吼道:“你再叨叨一句,我砸死你。”
    她母親發怒地盯著他,卻不敢再多講一句話,眼睛裏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出。
    此刻,任何一句話都會讓這個殘局更加慘烈,所以不能勸,隻能等,等這些人累了,就停下了。
    葉蓁蓁回到廚房,用盡力氣把冰箱扶了起來,找了一個塑料袋把碎掉的東西裝進去,打掃了地麵。
    這場鬧劇終於結束了,葉蓁蓁坐在床上,雙目無神地盯著前方,手不住地發抖。
    養孩子就像養花草,葉蓁蓁覺得自己是陰溝裏長出來的,從小傷了根基,是活不長的。
    葉蓁蓁在床上躺了兩天,她麵色發黃,嘴唇幹得起皮,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她昏昏沉沉的還總幻聽有人在叫她。
    她感覺身體在下沉,下沉到大腦沒有了意識,就這樣吧,不要再醒過來了。
    葉蓁蓁是被渴醒的,她手撐著床起身,下床,每一步都很艱難。
    她喝了口水,坐在床邊緩了一會兒,剛才醒來出了一身的虛汗。
    她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了,從二樓房間往下看,她媽媽還在院子裏忙活。
    她下樓,坐到院子裏的椅子上問道:“你在忙什麽?”
    葉母邊給花盆裏的花枝修剪,邊說:“你舅舅家想要一棵金橘樹,我這不明天給他們送過去。”
    說完,葉母站了起來,沒走兩步,就感到心口一陣劇痛,她疼得彎腰捂住胸口,接著摔倒在地上。
    葉蓁蓁慌了神,趕緊叫了救護車,又跪在地上做了心髒複蘇。
    深夜,醫院的長廊空空蕩蕩的,格外陰冷,葉蓁蓁獨自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葉深趕了過來,進門就開始哭:“媽呀,你這是咋了。”
    葉母拍拍兒子的手,安慰道:“沒事,沒事,媽沒事。”
    葉蓁蓁看慣了他的伎倆,把他從病房揪了出來。
    “幹什麽呀?”葉深掙開她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說道:“新買的皮衣,別給我拽壞了。”
    “葉軍的錢是你拿的吧?”葉蓁蓁盯著他,質問道。
    “你有什麽證據?”葉深雙手一攤反問。
    “好。我不管你拿了沒拿,現在你媽病了,需要醫藥費,你身上還有多少錢?”葉蓁蓁坐著仰看葉深,但是氣勢卻很足。
    “我哪有錢。沒錢。”葉深手一甩,說得很幹脆,就是沒錢,你能怎麽樣,說完便摔門進了病房。
    在醫院照顧了幾天,葉母也出院了,心力衰竭得常吃吃藥控製,想要痊愈得心髒移植,但是目前葉母身體狀況不適合手術,他們也支付不起巨額費用,隻是這幾天就繳付上萬元的醫藥費,幾乎是她大學四年的全部積蓄。
    葉蓁蓁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拉開了她房間的一個衣櫃的門,這個衣櫃比較寬,是用木製的,小時候每次挨父親的毆打,母親聲嘶力竭地責罵,她都會躲到裏麵,經常哭著哭著就躺在裏麵睡著了。
    她帶著傷爬到了衣櫃裏,這個地方隻有她自己知道,是她的避風港,是她唯一安全感的來源,躲在裏麵她可以暫時緩解內心的恐懼。
    葉蓁蓁摸了摸自己的臉,一陣濕熱,她哭了,她好久沒哭出來過了。
    思緒纏繞,累得人頭疼,她最後在櫃子裏睡著了,醒來起身時,身上酸痛感使她咬緊了牙關,她忍痛從櫃子裏出來,把行李箱合上,提著箱子下了樓。
    她到葉母的房間,葉母正坐在床上縫衣服,見她進來,說道:“蓁蓁,你舅舅的衣服我都縫好了,你給他送過去吧。”
    葉蓁蓁沒有接她的話,掃視了一圈這個狹小的房間,指著床邊的木凳子說道:“你看。”
    “看什麽?”
    “你自己的房間連一個沙發都沒有,你哥哥家裏什麽都有,城裏還有房子,你卻總在擔心他,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葉蓁蓁緩緩說道。
    “你說的什麽話,那是你舅舅。”葉母氣憤說道。
    “可是你住院,他連電話都不接。”葉蓁蓁的語氣中仍然沒有絲毫的情緒。
    葉母邦邦捶床,怒罵道:“你心怎麽那麽毒啊,人家都說無情多是讀書人,我看不錯,我就得幫他,他是我親哥。”
    “隨你吧,我走了。”
    葉蓁蓁拖著行李箱,走過河岸,走過石橋,沉重的行李箱劃過青石板像是要蓋過這裏所有荒唐的聲音。
    她靠在火車座椅上,看著窗外的朝陽穿透雲層,暈染了一片緋紅,她感受到了自己在遠離這裏的一切,終於得到了片刻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