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聽診器下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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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穿越之聽診器下的重量
    一、診所的白大褂與街角的藥香
    安康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玻璃門總在清晨六點半準時推開。我攥著樓盤傳單蹲在對麵的梧桐樹下,看周誌國從裏麵走出來,白大褂的下擺掃過台階上的露水,袖口沾著的碘伏痕跡像朵沒開的花。他手裏拎著個鋁製飯盒,是妻子給裝的早飯,路過煎餅攤時,又多買了套加雙蛋的 —— 給診室外排隊的張奶奶帶的。
    上周暴雨,我躲進診所避雨,撞見他給個沒帶錢的老人墊了藥費。老人的拐杖在地板上戳出小坑,他擺擺手說 “下次再說“,轉身卻對著醫保結算單歎氣。牆上的價目表被手指戳得發皺,“感冒套餐 38 元“ 的字樣旁,用圓珠筆標著 “成本 42 元“,墨水暈開的樣子像滴眼淚。
    林小滿的外婆住在這社區,說周醫生的手機備忘錄比鬧鍾還準。“李奶奶胰島素注射時間:早 7 點,晚 7 點“,“王大爺降壓藥換品牌,記得提醒“,最底下寫著 “女兒家長會,下午 4 點“,後麵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星星。有次我幫林小滿給外婆送蛋糕,淩晨兩點看見他背著藥箱從單元樓出來,樓梯間的聲控燈隨著他的腳步亮了又滅,像串忽明忽暗的歎息。
    診所的玻璃門貼著 “拒收紅包“,紅紙上的字跡褪了色。但我掃街時撿過他扔掉的處方單,背麵用鉛筆寫著 “張叔塞的 200 元,已充入他的醫保卡“,筆尖劃過的痕跡很深,幾乎要戳破紙頁。那天下午,我看見張叔舉著麵錦旗站在診所門口,“醫德高尚“ 四個字被風吹得獵獵響,周誌國紅著臉把他往裏拽,白大褂的後領沾著片梧桐葉。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躺在出租屋的折疊床上,鼻尖似乎還縈繞著診所裏消毒水和中藥混合的味道。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窗照進來,在牆上投下細長的影子,像極了周誌國聽診器的輪廓。
    二、白大褂裏的荊棘與暖意
    再次睜開眼時,消毒水的味道嗆得鼻腔發疼。我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坐在診桌後,白大褂的領口卡著脖子,磨得皮膚發紅。胸前的口袋裏別著支鋼筆,筆帽上還沾著幹涸的藍黑墨水,是昨天給患者開處方時蹭上的。桌上的鋁製飯盒敞著口,裏麵的油條已經涼透,硬得像塊木頭,豆漿結了層薄皮,用筷子戳下去,泛起一圈圈渾濁的漣漪。
    “周醫生!我兒子燒到 39 度,憑什麽要排隊?“ 診室外的爭吵聲像塊石頭砸進水裏,一個穿睡衣的男人正拍著掛號台,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唾沫星子濺在玻璃上,很快暈成一小片水漬。我摸向白大褂口袋,聽診器的金屬頭冰涼,貼在皮膚上時激起一陣戰栗。昨晚給糖尿病患者測血糖的試紙還在兜裏,邊角卷得像片枯樹葉,上麵的血跡已經變成暗褐色。
    藥櫃第三層的 “阿莫西林“ 藥盒空了大半,標簽被手指摩挲得發白,露出底下的硬紙板。但電腦係統裏的庫存顯示 “充足“—— 上周低保戶王大爺佝僂著背來買藥,說孫女咳嗽得整晚睡不著,我心一軟多開了兩盒,現在隻能自己墊錢補庫存。抽屜最底下壓著的收據被我折了三道,金額剛好是這個月績效獎金的三分之一,數字旁邊被我用指甲刻出深深的印子。
    牆上的績效考核表用紅筆圈著兩個數字:“藥占比超標扣 300““ 門診量不達標扣 500“。表格邊緣卷了角,被風吹得輕輕晃動。表格的邊角處,我發現了張被壓住的 B 超單,是妻子的乳腺癌複查結果,“ 右側乳腺結節 4A 級,建議進一步穿刺檢查 “的字樣像根針,紮得眼睛發酸。預估費用 8000 元的清單上,每個數字都透著寒氣。旁邊還放著張紙條,女兒寫著“ 爸,下周要交擇校費了 “,字跡歪歪扭扭,末尾畫了個哭臉,眼淚的位置被塗得黑乎乎的。
    八點整,張奶奶顫巍巍地走進來,手裏攥著個布包,藍色的粗布已經洗得發白。“小周,我的降壓藥吃完了,“ 她的手抖得厲害,布包裏的零錢叮當作響,一毛、五毛的硬幣滾出來,在地板上轉了好幾圈,“藥店賣 35 一盒,你這兒的平價藥......“ 我拉開抽屜,摸出瓶貼著 “周母專用“ 的降壓藥,瓶身的標簽被膠布粘過好幾次,邊角都起了毛。“剛好進了新貨,“ 我在處方單上寫著 “正常開藥“,筆尖在紙上頓了頓,這樣能走醫保報銷,幫她省 15 塊,“記得每天早上吃一片,別跟降糖藥混著吃,吃完了我再給您送過去。“
    她走後,護士小陳偷偷塞給我張紙條,紙條被捏得皺巴巴的:“檢驗科的血糖試紙快過期了,讓患者去大醫院複查吧。“ 她的眼圈紅紅的,昨天給一個患者測血糖,試紙過期導致結果不準,被家屬罵了半天。紙條的邊緣被她捏出了褶皺,我想起上周那個心梗患者,淩晨三點被家人抬進來時已經沒了呼吸,社區診所沒有除顫儀,我跪在地上給他做胸外按壓,白大褂的前襟沾滿了汗水和碘伏,膝蓋磕在水泥地上,現在還青著一塊。等救護車來的那十五分鍾,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患者的體溫一點點變冷,最後隻剩下僵硬。現在他的兒子還在診所門口燒紙,灰燼被風吹進診室,落在績效考核表上,像個黑色的感歎號。
    中午扒著冷飯時,主任推門進來,帶著股酒氣,手裏拿著份投訴單。“周誌國,你怎麽回事?“ 他把單子拍在桌上,震得墨水瓶都倒了,黑色的墨水在投訴單上蔓延,“李大爺說你開的止痛藥沒用,家屬現在堵在門口要說法!“ 我看著單子上的名字,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天,也是這個李大爺,半夜心梗倒在雪地裏,我跪在雪地裏給他做了四十分鍾心肺複蘇,手套凍成了冰殼,手指都快失去知覺。他醒過來後,拉著我的手說 “周醫生是活菩薩“,那雙手粗糙得像樹皮,卻帶著溫度。
    “他擅自加了藥量,說明書上寫得清清楚楚......“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主任打斷:“別跟我講這些!給他 2000 塊私了,不然影響診所評級,你擔得起責任嗎?你的職稱還想不想要了?“ 我摸向口袋裏的工資卡,這個月被扣了績效,餘額剛好 2000。那是準備給妻子做檢查的錢,我攥著卡,指節發白,卡麵的塑料都快被捏變形了。窗外的玉蘭花落了一地,像極了五年前那個患者送的錦旗,後來被醫鬧的人撕了,碎片我還收在抽屜裏,偶爾拿出來看看,紅色的綢緞上還留著淡淡的血跡,是我被推倒時手肘蹭破的。
    下午的號看到一半,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刺耳。車禍傷員被抬進來時,右腿的傷口還在冒血,褲子和骨頭碴粘在一起,血腥味混著消毒水味,讓人胃裏翻江倒海。社區診所沒有縫合設備,我隻能用止血帶死死勒住他的大腿,手指陷進肉裏,同時往市醫院打電話。“沒床位,“ 對方的聲音冷冰冰的,像結了冰,“等吧,至少兩個小時。“ 我看著傷員逐漸渙散的瞳孔,他的嘴唇動了動,好像在說什麽。突然想起醫學院的誓詞:“健康所係,性命相托“,而現在我能做的,隻是用體溫捂熱他冰冷的手,眼睜睜看著生命一點點流逝。
    護士遞來杯熱粥時,天已經黑透了。“周醫生,張奶奶的女兒從外地寄來的,“ 她指著粥碗底下的信封,信封厚厚的,“還帶了封信。“ 信紙是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邊緣不齊,字跡娟秀:“周醫生,我媽說您比親兒子還親,這是我打工攢的錢,您一定要收下給阿姨治病......“ 我拆開信封,裏麵是一遝零錢,還有張照片,張奶奶的女兒穿著工服,站在流水線前,笑得很燦爛。粥碗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像極了十年前第一次成功接生時,嬰兒的體溫落在我手背上的感覺,軟軟的,暖暖的,那一刻覺得所有的苦都值了。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把那 2000 塊錢塞進李大爺的醫保卡。我在他的藥盒裏夾了張紙條,寫著正確的用藥劑量和注意事項。窗外的月光照在 “拒收紅包“ 的紅紙上,字跡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像無數雙眼睛在看著我。我摸了摸白大褂口袋裏的聽診器,金屬頭好像沒那麽涼了,上麵似乎還留著患者的體溫。原來這身白大褂,不僅裝著責任和壓力,還裝著無數人的信任和期盼,這份重量,比任何東西都沉。
    三、藥香裏的重量
    再次醒來時,陽光透過紗窗照在臉上,帶著點灰塵的暖意。我摸了摸脖子,沒有白大褂領口的勒痕,隻有掃街時曬出的健康膚色。手機在枕頭底下震動,是林小滿發來的:“周醫生的妻子手術很成功,社區居民捐了不少錢呢!“
    穿襯衫時,發現袖口沾著點碘伏,像從診所帶回來的印記。路過安康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看見周誌國送張奶奶出來,手裏拎著個布包,裏麵是剛煎好的中藥,藥香飄得很遠。“下周三我再去給您換藥,“ 他的白大褂後領又沾了片梧桐葉,“記得按時吃,別吃辣的。“
    “小夥子,發傳單呢?“ 張奶奶接過傳單,笑著說,“周醫生說這小區的房子不錯,我正想給孫女買套呢。“ 她的手抖得沒那麽厲害了,布包裏的降壓藥盒露了出來,正是我在診桌抽屜裏見過的那瓶,“周母專用“ 的標簽被細心地貼了層膠布。
    到了麵包店,林小滿正往麵包上貼新烤的標簽。“剛看新聞,“ 她指著手機視頻,“安康社區診所爭取到了新設備,下周就裝除顫儀了!“ 視頻裏的周誌國紅著臉站在鏡頭前,白大褂的口袋鼓鼓囊囊的,像是別著那支沾著墨水的鋼筆。
    風卷著傳單的邊角,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診所裏傳來的笑聲。我咬了口熱乎的蔥油餅,突然明白白大褂裏藏著的不隻是聽診器,還有比鋼鐵更重的責任,比月光更暖的善意。就像周誌國藥箱裏的那瓶降壓藥,貼著母親的標簽,卻治好了無數陌生人的心病;就像我手裏的傳單,印著冰冷的房價,卻藏著每個家庭對溫暖的期盼。
    明天我還要去給張奶奶送戶型圖,順便問問周醫生,他女兒的家長會,到底去成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