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病榻旁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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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土坯房的針線與帶藥的指尖
山西呂梁某農村的清晨總飄著中藥苦香與玉米秸稈的混合味道,我端著煎好的中藥走進李秀蓮家的土坯房,看她躺在炕頭,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碎花棉襖。她的袖口沾著深褐色中藥漬,是昨天喂藥時灑的;衣襟別著塊灰舊手帕,邊角磨得發毛,每次咳完都要偷偷擦嘴角,怕留下血跡;左手無力地搭在炕沿,手腕細得能看清青色血管,指節因早年織毛衣、縫棉衣泛著厚繭,指縫裏藏著點棉絮 —— 昨晚她強撐著給兒子陳陽的棉衣加絨,針腳歪歪扭扭,卻縫得格外密實。右手攥著半根鏽跡斑斑的縫衣針,針上纏著藏青色棉線,線尾繞了三圈打了個死結,她總說 “線結緊點,棉衣穿再久也不會散,陽陽在新疆能多穿幾年”。
炕頭永遠擺著三樣被摸得發亮的東西:盛著中藥的粗瓷碗,碗沿缺了個小角,她總讓我把藥熬得濃點,說 “少喝兩碗能省點力氣,多縫幾針棉衣”;夾著兒子照片的舊相冊,封麵用紅布包了又包,某頁貼著陳陽在新疆支教的照片 —— 他站在土坯教室前,身後的黑板寫著 “我愛我的祖國”,身邊圍著戴小花帽的孩子,照片旁邊壓著張紙條,是她用馬克筆寫的 “新疆冬天零下 20 度,陽陽的棉衣要加三層絨”;還有個印著 “中秋月餅” 的鐵皮盒,裏麵裝著她秋天頂著烈日曬的紅棗幹,顆顆都挑過,沒一點蟲蛀,她總說 “陽陽在新疆吃不到家鄉的紅棗,回家要讓他吃夠”。
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卻總在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喊 “陽陽”,聲音微弱得像被風吹散,喊完就劇烈咳嗽,胸口隨著咳嗽起伏,卻還伸手摸向炕頭的老年機 —— 她怕錯過兒子的消息,哪怕隻是一條微信語音。有次村支書來捎話,說 “陳陽最近在帶學生挖雪取水,手凍裂了”,她當即就要讓我幫她給兒子寄手套,我勸她 “陽陽說學校發了手套,不缺”,她卻搖頭,從枕頭下摸出個布包,裏麵是她去年織的羊毛手套,針腳有點歪,卻格外厚實:“機器織的不如手織的暖,你幫我寄過去,別說是我織的,就說鄰居給的”。後來我才知道,她織這雙手套時,頭痛得厲害,織兩行就要歇半小時,手指被針紮破了好幾次,卻還是堅持織完,怕兒子凍著手沒法寫字。
上周寒夜,我給她送熱水袋時,撞見她對著照片哭。藍色碎花棉襖的肩頭被眼淚打濕,貼在單薄的身上;她手裏攥著去年春節拍的全家福,照片上她笑著幫陳陽整理棉衣領口,現在卻用顫抖的手指反複摸陳陽的袖口,嘴裏念叨著 “這裏該加層絨…… 陽陽的手凍裂了……”;粗瓷碗裏的中藥已經涼透,我剛帶來的止痛藥還放在炕邊,她的額頭冒著冷汗,卻顧不上吃,隻是把照片貼在胸口,像在給兒子取暖。
這時老年機突然震動,屏幕亮著 “陽陽” 兩個字。她瞬間清醒了幾分,趕緊用手帕擦眼淚,手帕上沾著的血絲被她偷偷按在炕席下,想坐起來卻沒力氣,隻能朝我擺手,讓我把手機舉到她眼前。鏡頭裏的陳陽笑著說 “媽,我今天教娃們寫‘媽’字,他們都問我媽長啥樣”,她看著兒子,努力擠出笑,聲音卻帶著顫:“陽陽…… 媽好著哩…… 你別牽掛家…… 好好教娃……” 掛了視頻,她突然咳得撕心裂肺,我趕緊拍她的背,卻看見她吐在新手帕上的痰帶著血絲 —— 她趕緊把帕子塞進棉襖內袋,用眼神示意我別告訴任何人,怕消息傳到陳陽耳朵裏,讓他分心。
幫她整理炕席時,我發現她在棉衣裏藏了很多小細節:袖口縫了暗袋,裏麵塞著她曬幹的生薑片,說 “陽陽冬天容易感冒,生薑片煮水喝能驅寒”;衣領裏縫了塊絨布,是她拆了自己的舊毛衣改的,說 “這裏貼著脖子,要軟和點”;連棉衣口袋都縫了兩層布,說 “陽陽總愛裝粉筆頭,口袋厚點不容易破”。她的手指抖得厲害,縫一針要喘口氣,卻還說 “再縫幾針,陽陽就能多暖和點”。村醫來複查時,摸了摸她的脈搏,皺著眉說 “秀蓮,你這身體得讓陳陽回來,不然……” 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別…… 別讓他回來…… 娃們等著他上課…… 我能等…… 等他放寒假……”
掃炕席時,我撿過她掉落的棉線,上麵纏著張歪歪扭扭的紙條:“陽陽的棉衣:袖口加 3 層絨,領口縫絨布,口袋塞生薑片;紅棗幹放左口袋,每天吃 3 顆;新疆冷,別用冷水洗手;記得按時吃飯,別總吃饢……” 她總說 “我怕忘了,寫下來能多提醒陽陽幾句”,哪怕很多字她已經認不清,卻還是反複寫,怕兒子在遠方受委屈。
二、病榻旁的荊棘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太陽穴像被無數根針紮著,我猛地 “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躺在李秀蓮的炕頭上,身體重得像綁了石頭,左手無力地搭在炕沿,右手攥著那根縫衣針,針上的藏青色棉線還纏著指尖 —— 原來我變成了李秀蓮。
窗外天還沒亮,土坯房裏隻有灶房傳來的柴火聲,冷風吹過窗縫,帶著黃土的寒氣,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裏卻想著 “陽陽在新疆,是不是比這還冷?” 左手摸到枕邊的舊相冊,我用盡力氣翻開,指尖劃過陳陽在雪地裏的照片 —— 他穿著單薄的藍襯衫,手裏舉著學生送的雪球,我盯著照片裏他凍紅的耳朵,眼淚不自覺地流下來,嘴裏念叨著 “陽陽…… 冷不冷…… 媽給你縫的棉衣快好了……”,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炕頭的老年機突然震動,是陳陽發來的微信語音,我讓我媽幫我點開,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媽,今天學生給我送了個羊毛氈,說能暖手,你放心,我不冷”。我聽著語音,反複讓我媽放了五遍,想回複他 “媽給你織了手套,寄過去了”,卻沒力氣打字,隻能讓我媽回 “媽好著哩,你別累著”。掛了語音,我讓我媽把老年機貼在胸口,怕錯過兒子的任何消息,眼淚打濕了手機殼 —— 我知道兒子是怕我擔心,故意說不冷,他的手肯定還凍著。
淩晨 5 點,我媽端著煎好的中藥走進來,喂我喝藥時,我嚐出藥味比平時淡,忍不住問 “是不是水放多了?” 我媽說 “怕你苦,少放了點藥”,我卻搖頭:“熬濃點,我能多撐會兒,得給陽陽縫完棉衣”。喝完藥,我讓她把陳陽的棉衣遞過來,她猶豫著說 “你歇會兒,我幫你縫”,我卻固執地搖頭:“我自己縫…… 陽陽知道我縫的針腳…… 別人縫的他不穿……”
我左手扶著棉衣,右手捏著縫衣針,想把棉線穿進針孔 —— 試了八次都沒成功,手抖得厲害,棉線落在炕席上,我急得哭了,怕自己沒機會縫完。終於,第九次,棉線穿進了針孔,我開始給袖口加絨,每縫一針都要歇會兒,頭痛讓我視線模糊,隻能把臉湊得很近,盯著針腳,針不小心紮到了指尖,血珠滲出來,我卻趕緊用手帕擦幹淨,怕血弄髒棉衣,兒子穿了會不舒服。
上午 9 點,袖口剛縫了一半,我的意識突然模糊起來,手裏的縫衣針掉在炕席上,眼前閃過陳陽小時候的樣子:他蹲在灶台邊,幫我燒火,仰著頭說 “媽,我以後要去最遠的地方教書,讓更多娃認識字”,我想伸手抱他,卻怎麽也抱不到,突然驚醒,喊著 “陽陽…… 別去那麽遠…… 媽想你……”,卻發現炕頭隻有舊相冊陪著我。
中午 12 點,村支書來了,說 “陳陽托我給你帶了罐新疆葡萄幹,還說讓你別不舍得吃”。我打開罐子,聞著葡萄幹的香味,想嚐一顆,卻沒力氣抬手,隻能讓我媽把葡萄幹裝進陳陽的棉衣口袋:“等他回家,讓他就著紅棗幹吃,甜得很”。村支書猶豫著說 “秀蓮,陳陽問你身體怎麽樣,我該不該告訴他實情?” 我趕緊搖頭,用微弱的聲音說 “別…… 別讓他知道…… 他要是回來了,娃們就沒人教了……”
下午 3 點,頭痛突然加重,我抱著頭在炕上打滾,額頭冒滿冷汗,我媽趕緊給我吃止痛藥,過了半小時,疼痛才緩解。我虛弱地靠在枕頭上,讓我媽把陳陽的家書讀給我聽,信裏說 “媽,我下個月要帶學生去縣城考試,可能沒時間給你打電話”,我聽著聽著就慌了,抓著我媽的手說 “你幫我記著,提醒陽陽帶棉衣…… 考試別緊張……”,怕兒子忘了帶衣服,也怕自己等不到他的電話。
晚上 8 點,我又陷入昏睡,夢裏全是陳陽回家的場景:他穿著我補好的棉衣,走進家門,笑著說 “媽,你的棉衣真暖和”,我想幫他拍掉身上的雪,卻怎麽也抬不起手,急得哭了,突然驚醒,喊著 “陽陽…… 棉衣在炕頭…… 記得穿……”,卻發現炕頭隻有我媽在幫我掖被角。
深夜 11 點,我在模糊中聽見鄰居議論:“陳陽怎麽還不回來?他媽都這樣了”“怕是在新疆忘了娘”。那些話像刀子一樣紮在我心上,我攥著陳陽的舊圍巾,心裏想著 “陽陽不是忘了娘,他是在做大事…… 娃們需要他……”。這時老年機突然震動,是陳陽發來的視頻請求,我趕緊讓我媽幫我整理頭發,把衣襟上的中藥漬擦幹淨,對著屏幕擠出笑。陳陽笑著說 “媽,你看,這是學生給你畫的畫,畫的是你在曬紅棗幹”,我看著屏幕裏的畫,笑著說 “娃們畫得好…… 陽陽…… 媽好著哩…… 你別牽掛……”,掛了視頻,我再也忍不住,哭著說 “陽陽…… 媽想你…… 媽等你回家……”,卻又趕緊擦幹眼淚,怕我媽告訴兒子。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把陳陽的棉衣拉到身邊,用手摸著縫好的袖口,又摸了摸口袋裏的紅棗幹和葡萄幹,嘴裏念叨著 “陽陽…… 冷了就穿棉衣…… 餓了就吃紅棗…… 媽等著你來拿……”。我感覺自己的力氣在慢慢消失,卻還是緊緊攥著棉衣的衣角,怕兒子回家找不到 —— 我多希望能再看他一眼,幫他整理好棉衣領口,像他小時候那樣。
三、病榻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我身上還帶著淡淡的中藥味,低頭一看,自己正站在土坯房門口,手裏端著給李秀蓮煎藥的粗瓷碗 —— 穿越結束了。
走進土坯房,炕頭圍著很多人,陳陽穿著藏青色棉衣,跪在炕邊,手裏攥著李秀蓮的手,眼淚掉在她沒縫完的棉線上。他看見我,哽咽著說 “我媽…… 她給我的棉衣縫了三層絨…… 袖口還藏著生薑片…… 口袋裏的紅棗幹都是我愛吃的大顆……” 他從棉衣內袋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那雙羊毛手套,針腳歪歪扭扭,卻格外厚實:“這是我媽織的吧?她總說手織的暖和……”
我媽遞給陳陽一張紙條,是李秀蓮寫的,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 “陽陽:新疆冷,別用冷水洗手;每天吃 3 顆紅棗;棉衣破了就自己縫,媽教過你;別牽掛媽,好好教娃……” 陳陽看著紙條,眼淚掉得更凶了:“我媽總說不冷,卻給我縫這麽厚的棉衣…… 我還說學校發了手套,讓她別織……”
後來我才知道,李秀蓮走的前一天,還在讓我媽幫她給兒子的棉衣縫最後幾針,嘴裏念叨著 “陽陽的棉衣要縫完…… 他回家能穿上……” 村支書實在不忍心,給陳陽打了電話,他連夜從新疆趕回來,卻還是沒趕上見最後一麵,隻能抱著沒縫完的棉衣哭。
陳陽把李秀蓮曬的紅棗幹分給了新疆的學生,每個孩子都拿到一顆,他給孩子們講媽媽的故事,說 “這是我媽媽曬的紅棗幹,她希望你們好好讀書,走出大山”。孩子們用彩紙折了很多小棉襖,貼在教室的牆上,上麵寫著 “謝謝李媽媽”。
現在,陳陽還在新疆支教,每年冬天都會穿上媽媽縫的棉衣,棉衣的袖口補了又補,卻還是舍不得扔。他說 “這是媽媽給我縫的最後一件棉衣,穿著它,就像媽媽在我身邊一樣”。每年春節,他都會回來看李秀蓮,在她的墳前放一顆紅棗幹,讀學生的成績單:“媽,您看,娃們又進步了,他們都記得您的紅棗幹……”
風卷著土坯房門口的玉米秸稈,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陳陽的話。我看著炕頭的舊相冊,突然明白 “兒行千裏母擔憂” 不是一句空話 —— 它藏在李秀蓮縫了三層絨的棉衣裏,藏在她偷偷塞的生薑片裏,藏在她臨終前還在念叨的 “陽陽別冷著” 裏。哪怕隔著千山萬水,母愛也能跨越距離,給遠方的孩子最溫暖的守護。
明年秋天,我還要幫李秀蓮曬紅棗幹,陳陽說 “要讓娃們都嚐嚐家鄉的味道,讓他們知道,有人在遠方牽掛著他們”。我想,等紅棗幹曬好了,我會寄給新疆的學生,告訴他們 “這是李媽媽的牽掛,她在天上看著你們,希望你們帶著這份愛,好好讀書,成為像陳老師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