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墓碑旁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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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陵園的抹布與帶泥土的指尖
某一線城市 “鬆鶴園” 陵園門口的 “長青花店”,總在清晨飄著麥冬草香與菊花的混合味道。我守在櫃台後,看秦建國穿著深灰色製服從園區走來 —— 他的袖口沾著淺綠的鬆針痕,是修剪墓碑旁側柏時蹭的;胸前別著 “星級管理員” 銅質徽章,邊緣被工具包磨得泛亮;腰間係著工具圍裙,口袋裏露出軟毛刷的白色刷毛;左手握著塊半濕的純棉抹布,布角沾著點濕潤的泥土,是給墓碑旁的麥冬草澆水時蹭的;右手攥著本活頁本,封麵貼著手寫便簽 “今日:3 排 7 號擺龍井,5 排 12 號修射燈”,指尖因長期握抹布、剪枝泛著厚繭,指甲蓋縫裏嵌著淡褐色的陵園泥土,洗了好幾次都沒洗幹淨。
他是我店的常客,每天清晨會來買一束白色雛菊(偶爾換茉莉,說 “給園區裏的‘小朋友’和‘阿姨’帶的”),付款時總多給 5 塊錢,說 “下次來取花時多放片葉子”。他的工具包永遠裝著三樣被精心嗬護的東西:磨得發亮的銅製修枝剪,剪刃上纏著塊舊布(怕劃傷墓碑);記滿 “逝者檔案” 的活頁本,某頁夾著他妻子的舊照片 —— 照片上女人笑著舉著菊花,背麵寫 “記得按時吃飯”;還有個銀色薄荷糖鐵盒,上麵貼著孫女畫的小太陽,他說 “家屬哭到哽咽時,含顆糖能緩一緩”。清潔間隙,他會坐在園區入口的石凳上歇腳,後背貼著黑色護腰,眼睛盯著祭掃區方向 —— 怕家屬找不到墓碑,也怕鬆鼠碰倒祭品。我遞過去一瓶溫水時,發現他的活頁本裏夾著孫女的照片:5 歲的妞妞舉著 “爺爺是天使” 的塗鴉,他笑著說 “孩子說我在幫天使看家門,不讓壞人欺負‘睡著的人’”,指尖碰到水瓶時,我才注意到他指腹有淡淡的劃痕 —— 是修剪綠植時被鬆針紮的,比同齡人的手更粗糙,卻總把指甲剪得整整齊齊(怕擦墓碑時刮花刻字)。
上周暴雨夜,我關花店門時,撞見他在園區門口對著墓碑紅著眼。深灰色製服肩頭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佝僂的背上;手裏攥著個新射燈燈泡,包裝紙被雨水泡軟;手機屏幕亮著他兒子發來的消息:“爸,同事問你做什麽,我真說不出口,你辭職吧,我每月多給你打錢”;而他剛冒雨修複完 2 排 5 號的童墓碑 —— 那是個 5 歲孩子的墓碑,被暴雨衝歪了 10 度,他蹲在雨裏用撬棍調了半小時,腰椎疼得直不起身,卻怕明天家屬看到歪掉的墓碑更傷心。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孫女發來的語音:“爺爺,我畫了‘天使墓碑’,等你回來貼在冰箱上”。他趕緊用手背擦去眼淚,把燈泡塞進工具包,從活頁本裏拿出妻子的照片,對著照片輕聲說 “今天雨大,你別擔心,小寶的墓碑修好了,他爸媽明天來能放心”。後來才知道,他那晚在園區守到淩晨(怕再出意外),早上 5 點又接著清潔墓碑,兒子來送早餐時,看見他護腰露在製服外,紅著眼說 “爸,以後我不勸你辭職了”,他卻笑著把我店買的草莓遞給兒子:“給妞妞帶的,別讓她知道爺爺淋雨了”。
幫他遞過修枝剪時,我見過他在管理室寫 “思念日記”。他背對著門,筆記本上寫著 “今天王阿姨的女兒來了,抱著媽媽織的毛衣哭,我說‘把毛衣搭在墓碑上,就像媽媽還在給你蓋衣服’,她慢慢不哭了 —— 其實我記得王阿姨生前最愛給女兒織毛衣,上次她來我就記在本上了”,旁邊擺著妞妞畫的 “爺爺和天使”,畫裏他在擦墓碑,旁邊有個帶翅膀的人微笑。剛寫完,園區入口傳來爭吵聲(兩家家屬因祭掃位置起衝突),他趕緊揣好日記,拿著 “園區祭掃規範” 跑過去 —— 明明腰還疼,卻站在中間耐心說 “咱們都是來看親人的,別讓他們看著著急”,等家屬和解,他靠在我店門口的樹上揉腰,卻沒說一句累。他的衣櫃裏,藏著件沒拆封的羊絨衫(是兒子去年買的,說 “冬天園區冷”);製服內袋裏,永遠裝著妞妞的照片,每次接待帶孩子的家屬,都會來我店多買顆水果糖。
掃花店門口時,我撿過他扔掉的薄荷糖包裝,上麵用馬克筆寫 “今日:清潔 3 排 8 排墓碑(6 點 8 點);修 5 排 12 號射燈(14 點);接待李爺爺家屬(16 點帶龍井);支出:妞妞草莓 20 元 + 燈泡 15 元 = 35 元;提醒:今晚幫妞妞做手工”。那天他來買雛菊時,說 “拍完這趟就回家陪妞妞”,可最後還是因為陪王阿姨的女兒聊到深夜,草莓放在工具包裏忘了拿 —— 第二天他來取時,眼底的紅血絲藏不住,卻還笑著說 “她終於敢穿媽媽織的毛衣了,值”。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靠在花店玻璃門上打盹,夢裏全是他擦墓碑的 “沙沙” 聲、修枝剪的 “哢嗒” 聲。晨光透過陵園的鬆樹照進來,在他的活頁本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極了他寫在上麵的逝者名字。
二、墓碑旁的荊棘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腰椎傳來一陣刺痛。我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靠在園區的石凳上,手裏攥著那本活頁本,手機在工具包口袋裏震動不停 —— 早上 5 點,兒子發來的消息:“爸,妞妞今天幼兒園有‘親子手工’,你答應陪她做‘天使墓碑’的,別又耽誤”;園區保安發來的消息:“秦哥,暴雨把 2 排 5 號童墓碑衝歪了,家屬明天一早來,得趕緊修!”
窗外天剛亮,雨還沒停,陵園裏隻有清潔工在掃落葉,冷風吹過,帶著麥冬草的濕氣。我這才驚覺,自己變成了秦建國。
摸向腰椎,昨天擦墓碑的疼痛還在,一按就像針紮;左手的抹布掉在地上,沾了圈泥水;製服內袋裏,妻子的照片硌著胸口,背麵的字跡被體溫焐得溫熱。工具包抽屜裏,壓著三份 “守護難題”:工作的 “責任清單”(紅色標注 “6 點 8 點:修複童墓碑(調水平、加固底座);9 點 10 點:清潔 3 排 7 號、5 排 12 號墓碑;14 點:接待王阿姨家屬(帶茉莉)”);家庭的 “牽掛線索”(“妞妞手工:10 點 11 點回家陪做;給兒子帶園區的桂花(他想做桂花茶);晚上陪妞妞讀《爺爺一定有辦法》”);身體的 “警報信號”(“腰椎突出:戴護腰;膝蓋疼:別久蹲;嗓子幹:泡胖大海”)。
我摸向製服口袋裏的零錢,昨天工資剩 300 元,給妻子買了束菊花花了 25 元,還剩 275 元 —— 給妞妞買草莓要 20 元,給兒子買桂花茶包要 15 元,剩下的留著應急,心裏像壓著塊濕石頭:既怕家屬看到歪墓碑崩潰,又怕妞妞因我失約難過,隻能咬著牙穿上護腰,往 2 排 5 號墓碑跑。
早上 5 點半,雨還在下,童墓碑歪得厲害,底座被雨水泡鬆。我蹲下來,用撬棍慢慢撬動墓碑,腰椎傳來尖銳的疼,隻能用膝蓋頂著地麵發力,心裏默念 “小寶爸媽明天來,看到整齊的墓碑能少哭會兒”。6 點半,墓碑終於調平,我用抹布擦幹碑上的雨水,從工具包拿出之前在花店買的白色雛菊,輕輕擺在碑前 —— 記得妞妞說 “給園區的小朋友帶花,他們就不孤單了”。7 點,我扶著石凳站起來,膝蓋蹲得發麻,卻不敢歇,趕緊去清潔 3 排 7 號李爺爺的墓碑,把他愛喝的龍井放在碑前(家屬昨天托我提前擺的)。
上午 9 點半,我終於忙完,往家跑。10 點,到家時妞妞舉著彩紙跑過來:“爺爺,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做‘天使墓碑’吧,給你的朋友用!” 我忍著腰疼,陪她坐在客廳剪彩紙,她把黃色貼紙貼在 “墓碑” 上:“這是小太陽,爺爺的朋友就不怕黑了”,我摸著她的頭,眼淚差點掉下來 —— 之前總因為工作錯過她的手工課,這次終於沒讓她等太久。
中午 12 點,我送妞妞去幼兒園,順路在花店買了束茉莉(給王阿姨帶的),又買了包桂花茶包(給兒子),花了 35 元。下午 2 點,回到園區接待王阿姨的女兒,她抱著媽媽織的毛衣哭:“我總覺得媽媽走了,就沒人疼我了”,我遞過薄荷糖,輕聲說 “你看這毛衣的花色,媽媽織的時候肯定想著你穿的樣子,把它搭在墓碑上,就像媽媽還在給你蓋衣服”,她慢慢平複情緒,臨走時說 “秦叔,有你在,我覺得媽媽沒走太遠”。
下午 5 點,園區經理走來:“秦哥,今年‘星級管理員’還是你,家屬提名最多,說你比親人還細心”,我笑著搖頭,心裏卻暖烘烘的。晚上 7 點,我陪妞妞讀故事,兒子端來熱湯:“爸,我查了腰椎保養的方法,以後我幫你修墓碑,你別總自己扛著”,湯的熱氣模糊了眼鏡,我突然覺得,所有的疼都值了。
三、墓碑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身上還帶著麥冬草的清香。我摸向腰椎,沒有突出的刺痛,隻有花店櫃台邊緣蹭的小劃痕。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鬆鶴園家屬群的消息:“秦建國管理員的‘逝者檔案’被做成園區‘思念手冊’,供家屬參考;他兒子辭職創業,專門做陵園紀念用品,說‘要幫爸爸一起守護思念’;妞妞的‘天使墓碑’手工被幼兒園展出,旁邊配著秦叔的守護故事;園區還為他設了‘建國思念角’,放著他整理的逝者生平與家屬感謝信!”
我跑到園區的 “思念角”,看見秦建國穿著兒子買的羊絨衫,手裏拿著 “思念手冊”,妞妞舉著手工獎狀:“爺爺,你看我的‘天使墓碑’展出啦!”;他兒子抱著紀念用品樣品:“爸,我做了帶照片的墓碑擺件,家屬能把親人的故事刻在上麵”;王阿姨的女兒送來件毛衣:“秦叔,這是我跟媽媽學織的,給你穿,謝謝你讓我敢麵對離別”;李爺爺的兒子提著龍井:“秦哥,我爸生前說你細心,這茶你留著喝”。
秦建國接過毛衣,笑著說 “我隻是做了該做的,能幫大家多留份念想,比啥都強”。他的指尖不再沾著泥土,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腰椎的疼也好了很多,兒子給他買了電動按摩儀;妻子的照片被裝在相框裏,放在 “思念角” 最顯眼的地方,旁邊擺著妞妞的塗鴉;之前藏在衣櫃裏的羊絨衫,終於穿在了身上,他說 “冬天在園區值班,再也不冷了”。
“秦叔,來束茉莉嗎?” 他看見我,笑著揮揮手。風卷著花店的菊花瓣,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園區的笑聲。我遞過去一束茉莉,突然明白秦建國工具包裏的秘密 —— 那些磨破的抹布、貼滿護腰的疼、記滿逝者喜好的活頁本,不是 “狼狽的證明”,是他把對生命的敬畏,融進了每一次擦墓碑裏,把對家人的愛,藏在了每一次堅持中。就像那束白色雛菊,看似普通,卻藏著他對 “睡著的人” 的尊重;就像孫女的塗鴉,看似微小,卻給了他對抗誤解的勇氣。
明天我還要來花店上班,秦建國昨天說 “周末要帶妞妞來買花,給園區的‘小朋友’和‘阿姨’換新的,還要給我看他兒子做的紀念擺件”。順便問問他,“思念角” 的感謝信讀了多少封,妞妞的手工有沒有被更多小朋友喜歡,我也想聽聽,那個終於被所有人理解的 “思念守護者”,笑著說起這些時的聲音到底有多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