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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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疏梅仿佛看到了死者的容貌,她根本就不敢相信,她能看到死者容貌。
    隻是這幅神奇的畫麵還原時,她就產生窒息和眩暈交錯的痛苦。
    這短短幾秒鍾時間,李疏梅好像經曆了死亡的痛苦,她的軀體瞬間猶如失去骨頭的支撐,滾到了草叢裏,然而她再也忍不住胃裏的難受,趴在草叢裏吐了起來。
    吐了幾口苦水終於舒服了些,祁紫山不知道什麽時候蹲了下來,“怎麽樣了?要不要緊?”
    “沒事。”李疏梅隻覺還有些無力,但是沒有大礙。
    她支起一隻手,想爬起來,祁紫山將她一隻胳膊拉起,將她整個人帶了起來。
    起身後,李疏梅微微喘著氣,站在他們旁邊,平複仍舊不安的心情。眼前的雜草被風搖晃著,隱隱遮蔽了人頭,她也不打算再次去查看人頭的信息。
    馬光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勸說:“小姑娘,你還是做文職吧。現場真的不是你能來的,刑警工作不好做,打打電腦寫寫資料那多好。”
    李疏梅沒有回話,她略帶蒼白的嘴唇繃成一條直線,臉色也冷冰冰的。
    馬光平搖了搖頭,歎氣道:“哎,還挺強的。”
    他又吩咐:“紫山,你按照曲隊意思,帶小姑娘四處轉轉,務必看清每一具屍塊。”在“每一具”上他加重了口吻。
    雖然李疏梅麵上拚命鎮定,但聽到“每一具屍塊”,心裏還是毛了一下,這是什麽樣的人,會這樣喪心病狂?
    祁紫山撇了下嘴,手一揮道:“走吧。老費,一起看看。”
    費江河點了點頭,祁紫山二話不說,撥開雜草,引二人去觀察新的屍塊。
    很快,李疏梅就看到了一隻手臂,手臂躺在雜草裏,臥在泥土上,與深灰的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以至於皮膚顯得極度蒼白,這種白是失去血色以後的不自然色彩。
    這是死亡的色彩,她的瞳孔接觸時會不自動回避。
    然而經曆了剛才的人頭事件,李疏梅仿佛有了一定程度心理閾值,她隻覺胃液有種倒流的感覺,卻沒有到嘔吐的地步。
    但很奇怪,一道微弱的流光再次在手臂上劃過,勾勒這塊手臂的形狀,她的腦海裏閃過這塊手臂的尺寸,28cm。
    她越發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奇怪的因素,讓她能頃刻間分辨屍塊的尺寸。
    她隱隱感覺,她對屍體有一種非常神奇的敏感度,因為現實裏就有人能通過目視得出物體尺寸的能力,顯然她一個數學能力並不出色的人,一瞬間掌握了這種能力。
    祁紫山帶著她和費江河看完了現場的所有屍塊,幾乎每一具屍塊,都在她腦海裏產生了尺寸。
    “老費過來了?”曲青川踩著雜草走向他們,“有什麽想法?”
    費江河慢慢地從蹲著的狀態站起,“沒有想法,凶手就是故意破壞人頭,讓我們查不到死者身份。對了,現在到底找到了多少組織?”
    祁紫山回道:“老費你剛才也看過了,人頭,一隻手,兩隻小手臂,一隻手臂胳膊,一隻大腿胳膊,一隻小腿,一隻腳掌,一共八塊。”
    費江河蹙眉,“這是把人分成了多少份?加上軀幹,是不是十四份。”
    李疏梅身體仍有些不適,但是她聽清了他們的對話,所謂十四份,她大致也明白了,人頭,一對手掌,一對小手臂,一對手臂胳膊,一對腳掌,一對小腿,一對大腿胳膊,再加上軀幹,一共十四份。
    當她意識到這是被凶手分割的人體時,胃裏麵又開始作妖,她根本無法想象,為什麽有人那麽殘忍,能把人體切成十四份,而且她剛才仿佛看出這個人頭的外貌是比較年輕的女子,是什麽樣的惡魔要對這個年輕女子實施這麽殘忍的手段。
    “也說不定。”曲青川否認說,“誰知道軀幹有沒有被切割。”
    “那也是……”費江河道,“那必須盡快找到所有屍塊啊老曲。”
    “但人頭都這樣了,怎麽確認死者身份呢?”祁紫山說。
    “我倒是認識一個識骨畫像方麵專家,雖然沒有省裏老專家厲害,但也能給些建議吧,曲隊,要不我去聯係下。”馬光平建議。
    “行啊,老馬這事你辦著吧。”曲青川囑咐。
    “其實如果把屍塊找齊,死者的身高體重還有年齡基本能確定,”費江河道,“假如死者身體上留下了特殊的特征,例如紋身、傷疤、胎記等等,也能夠縮小死者身份範圍。”
    “老費說的是,”曲青川雙手叉腰,又朝四周眺望,“剛才我周邊望了望,河道兩邊三公裏外都有居民區,我覺得凶手很可能對這塊地熟悉,所以選擇在這裏拋屍。另外凶手刻意毀壞死者身份,這說明凶手和死者很可能也認識,死者也很可能就住在附近,我們須盡快對這周邊居民區做一下排查。”
    幾個人都點了點頭。
    李疏梅聽著他們的對話,將口袋裏的筆記本拿出,她剛才跟著祁紫山看過屍塊,她默背了半天尺寸,怕擔心忘記了,打算先記下來。
    無疑,她站在草叢裏認真書寫的畫麵,被曲青川注視到,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且不說真是廢物美人?至少也不是一無是處!對於一個新人,能自主記錄他們的案情討論,那說明她的心思還是不錯的。
    祁紫山見曲青川望著李疏梅的方向嘴角隱隱噙笑,也轉頭看了看。
    他發現,李疏梅站在那兒,紮著馬尾的烏黑長發正被風吹拂,幾縷細發調皮地糾纏她淡淡紅色的唇角,她一手捧著筆記本,一手握筆,記錄筆記的表情嚴肅認真、一絲不苟。
    他也不自然抿唇一笑。
    “這樣,我在現場跟著。你們分兩隊,盡快對河道兩邊的居民區快速走訪下。”曲青川吩咐,“老馬和紫山,去南邊小區。老費,帶……李疏梅去北邊小區。”
    李疏梅的筆停住了,她忽覺有些意外,她根本沒想到曲隊會給她安排新的任務。
    她還記得上次被安排跟一隊的賈隊行動,那次行動後,賈隊衝到局長辦公室否決了她,口口聲聲說不要她,以後都不會要她,說她是廢物。自那以後局裏就傳出了“廢物美人”的玩笑話。
    本來她以為她再也不會走進刑事現場,也不會再被任何一個刑警隊要走,但沒想到,她首次得到了曲隊的信任。
    馬光平忽然說:“曲隊,你不會真讓小姑娘跟著老費去辦案吧?
    “老馬你有想法直說吧。”曲青川道。
    “我哪有想法,”馬光平嗬嗬笑道,“我就怕老費那脾氣,把小姑娘弄哭了。”
    “老費,你帶李疏梅走一遭沒問題吧?”曲青川又問費江河。
    “我沒帶過女孩子。”費江河冷聲推脫。
    那一刻,李疏梅仿佛被人擲來擲去的物品,她並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也許每個人都認為女孩子不適合幹刑警,但她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績,她主動說:“我可以做好,曲隊,費哥,給我一次機會吧。”
    曲青山笑道:“你看,老費,小姑娘都主動請纓了,這事就這麽定吧。”
    費江河冷漠地沒說話,轉身走向河道外,背影剛毅而倔強,就好像誰也無法要求他做什麽,他的固執令人膽寒。
    陽光在草叢裏顯得尤為枯萎,李疏梅微微低下頭,那冰冷的臉上蘊含不甘的氣質,讓人有些心疼。
    費江河走了幾步,忽然頓住腳步,頭也不回,聲音響亮:“走吧,還磨蹭什麽!”
    李疏梅忽地眼含晶瑩,嘴角彎了幾分,冰冷的臉龐仿佛雪化了一片,她快步跟了上去。
    曲青川望著兩人漸行漸遠、一大一小的背影,笑了笑:“這老費,估計真能把人弄哭。”
    馬光平語氣不平道:“曲隊,你幹嘛心軟呢?現在的孩子其實都是心比天高,都以為進了刑警隊,就是破案看屍體逮凶徒,個個想當英雄,但哪有什麽英雄。你看李疏梅,是那塊料嗎?”
    曲青川勸道:“老馬,這你就不懂了,老費這臭脾氣,需要有個人約束約束他,你真以為他還沒臉沒皮朝小姑娘發火呢,你不知道他多疼他女兒……”
    馬光平無奈地笑道:“合著曲隊還是想給老費找個女兒呢?我可以打個賭,老費明天就得跟你發牢騷。”馬光平又瞥了一眼在旁輕抿唇角的祁紫山,“我說,你笑笑不說話,是什麽個意思。”
    “我哪有笑,不過老馬,我覺得她人挺漂亮也很上進。”
    馬光平皺了皺眉,“漂亮能當飯吃?”
    “能……吧。”祁紫山喃喃道。
    馬光平白了他一眼,將曲青山拉到一旁,低聲道:“老曲,我還是那句話,你不能心軟。你要不是狠不下這個心,壞人就讓我去做。而且我要提醒你,老夏、夏局的女兒今年警校畢業,我打聽了,夏千金在警校全能,我們隊今年隻有一個名額。為了二隊以後在局裏能有最好的資源,夏千金才是最好的選擇!”他意味深長地拋下結論,“老曲,當老好人沒得用。”
    曲青川緩緩點了點頭,“我們這種工作強度,你以為她能熬幾天。老馬,你的心意我知道,去忙吧。”
    他又扭頭朝祁紫山高喊了一聲:“紫山,抓緊和各地派出所聯係下,有沒有報失蹤案的,女性,年齡應該在二十到三十五歲之間。”
    “好嘞曲隊!”
    *
    李疏梅跟著費江河走訪了幾棟小區,沒有什麽收獲,在下一個小區門口,費江河說:“小李,你等會,我去解個手。”
    李疏梅點了點頭,見費江河走向遠處一個公廁,她在門口待了一會,這時,小區門口走出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婆,頭發花白,發型淩亂,見到她就問:“姑娘,你有沒有見到我女兒?”
    李疏梅神經一緊,難道這就是他們要找的信息嗎?她忙問:“大媽,你快說說,你女兒怎麽了?”
    “我女兒不見了,昨天晚上她從工廠回來,一直都沒回家,到現在都沒有尋到人。”
    李疏梅幾乎斷定河道邊的死者很可能就是老太太的女兒,老太太神情恍惚,眼底帶著絕望的痛苦,顯然因為女兒失蹤而變得如此悲傷。
    她連忙打開本子握住筆,整個人也變得緊張起來,“大媽,你女兒叫什麽名字,在哪裏工作?到現在失去聯係多長時間了。”
    老太太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李疏梅也認真做了筆記,她覺得老太太女兒的身份和死者身份很匹配,二十多歲的女性,從工廠下班會路過河道附近。會不會是回家路上遭人伏擊。
    她和老太太交流了幾句,感覺這件案子開始有了進展,她打算再問下老太太她女兒的外貌,“有照片嗎?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嗎?”
    “有,在家裏,你和我來家看看吧。”老太太拉住她的手腕。
    李疏梅今天神奇地看到過死者的容貌,如果死者照片和她印象中的一致,那麽就可以完全確認死者身份。
    她覺得自己的這次現場調查工作應該是合格的。
    “第一天當警察!”
    李疏梅的身後忽地傳來一道嚴厲的嗬斥,她整個人都怔了一下,一轉頭發現是費江河。
    費江河麵色冷清,眉宇緊鎖,帶著幾許恨鐵不成鋼的氣焰,符合他脾氣古怪的特點。
    隻是李疏梅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她正想將找到線索的事情和他說下呢。
    “走吧。”費江河嚴厲說。
    “可是……”
    “可是什麽!”費江河沒理她,朝小區裏走去。
    李疏梅非常不理解,明明有了線索,她隻得鬆開了老太太的手,跟了上去。
    下午線索全無,回去的車上,李疏梅對那件事耿耿於懷,她覺得她沒有錯,但費江河卻一句給她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高興時,臉上就會顯得特別冰冷。費江河偶然瞥了她一眼,緩緩說道:“那大媽的女兒好幾年前就死了。”
    “啊?”李疏梅怔了一下,剛才那些好的壞的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
    費江河說:“當年那件案子還是我辦的,她女兒回家路上被人奸殺,就死在河道旁,凶手後來槍斃了。她們母女相依為命,女兒慘死,老太太精神就這樣了,一直以為女兒沒有死。”
    李疏梅有些痛心,難怪今天老太太的精神很恍惚,而且帶著絕望的痛苦,她不知道怎麽了,眼眶裏有些酸澀。
    “她女兒的名字在前麵走訪時,你記下過,可你還是忘記了。”
    李疏梅連忙翻本子,果然在今天早些的走訪裏,她記下過老太太女兒的名字,當時有人提起過老太太的女兒名字,還問他們是不是強.奸殺人犯又出現了。
    可是她完全不記得她今天走訪的內容,所以費江河才會那麽生氣。
    費江河忽然得意地說:“你看看,這是不是證明,你根本不適合當刑警,你說你們宣傳科有什麽不好的,每天對著電腦風不吹日不曬,我要會那玩意,我巴不得一天天看電腦。我會掃雷……”
    李疏梅沒說話。
    “小李,我也不好意思駁老夏的麵子,要不你主動和老夏說我不行?我帶不了你。”
    李疏梅眼眶酸痛,她不知道怎麽回應,也許在他人眼裏,她就是一無是處吧。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老夏親女兒,老夏還叫我不要打你罵你,”費江河反而委屈道,“以前我帶的人不知道被我罵哭了多少回!但我對女孩子下不了手。”
    空氣變得十分沉寂,李疏梅的耳邊是汽車發動機聒噪的轟鳴,還有飛逝而過、沒有色彩的風景。
    ……
    “那你打我罵我吧!我永遠也不會退出!”
    小姑娘決然的聲音在轟鳴的汽車噪聲裏響起,費江河愣了一下,禁不住扭頭瞥了她一眼,這孩子眼睛通紅,臉龐卻揚起堅韌的倔強。
    太像當年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