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短暫溫暖的時段過去，下工的哨聲響起。林初夏登記完所有人的工分，和趙紅豔、陳東等人一同返回知青點。
    一進屋，就看見江見野杵在灶台邊，神色難得地有些……局促？甚至可以說，是罕見的扭捏。
    林初夏心裏咯噔一下：林峰沒抓到？?
    這是她第一反應。
    順著江見野略顯僵硬的身體挪開視線，她看到了飯桌上擺著的“傑作”。
    一盤白花花軟塌塌的蘿卜絲，旁邊是一盤黑乎乎油汪汪的……炒白菜片？
    哦，明白了。林初夏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
    江見野像是被那兩盤菜燙著了，聲音都低了幾分：“抱歉……浪費糧食了。”
    堂堂情報處初級參謀，人生第一次下廚，戰績慘不忍睹。
    這些天一直是林初夏操持他們幾個的夥食，他實在不好意思讓她下工回來還餓著肚子忙活。
    出乎他意料，林初夏非但沒有不滿，反而眼睛彎彎地笑了出來，語氣帶著輕鬆的打趣：“這就不錯啦！孟曉晴第一次下廚，差點把屋頂都點著了，鍋底都給燒穿了！我第一次在家做飯油都沒熱就把菜倒進去了，菜炒的水了吧叉的。”
    她邊說邊大大方方拿起筷子，戳了一塊蘿卜絲放進嘴裏，嚼了嚼，真心實意地點頭：“嗯！鹹淡正好！第一次就能調出這個味兒，很厲害了！”
    江見野的耳朵尖有點發燙，低聲咕噥：“鹹鹽……是孟知青幫我放的。”
    林初夏：“……”
    行吧，至少刀工是實打實的。
    “可這蘿卜絲切得真細真勻稱！一看你刀工就好，以後幫我切土豆絲肯定又快又好！”她立刻找到了新的誇讚點。
    江見野抬頭，那雙平時銳利如鷹的狐狸眼裏，此刻竟漾開一絲孩子氣被肯定的亮光。
    他嘴角微揚，立刻應道：“好！以後我幫你洗菜切菜，你負責炒菜。”分工明確，默契天成。
    他拿起那盤慘不忍睹的白菜片，不舍得倒掉，裏麵可放了珍貴的油呢。
    剛要把自己的飯扣進去混著吃，就被林初夏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別吃這個！”她語氣認真。“炒糊的東西裏有致癌物質，吃了對身體不好。”
    “致癌物質？”江見野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陌生的詞，“你怎麽知道？”
    林初夏心裏“哎呀”一聲，又禿嚕嘴了。
    但她反應極快，下巴一揚，理直氣壯：“我從小考試就第一，你知道為什麽嗎？”
    江見野配合地眨眨眼，帶點探究：“因為你聰明？”
    “因為我讀的書多！”林初夏一臉這還用問的小驕傲。
    “我幾乎過目不忘！小時候最喜歡跟我爸去他們廠裏，汽車廠有個閱覽室，我爸帶瓶水把我往那兒一放，我能待一整天。機械、化學、物理、人文、醫學……多少都涉獵過一點。”
    她說的倒不假，過目不忘是智力超群附帶的金手指，讓她確實是個行走的小型圖書館。
    江見野內心已經麻木了。
    這姑娘身上的驚喜層出不窮，要不是把她從出生到現在的履曆查得清清楚楚，他真要懷疑這是哪個敵對勢力傾力培養的頂級人才了！
    嗬嗬可能頂級人才懂的還沒她多！還好她不是特務......
    他心思一轉，趁著她心情不錯，狀似無意地挖了個坑：“哦？這麽厲害？那你分析分析，昨天我屋裏那蛇怎麽回事？林峰怎麽弄進去的？大冬天它不冬眠跑我屋裏溜達什麽？”
    林初夏心頭猛地一跳！他知道了？！?難道昨晚被他看見了？
    江見野立刻察覺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警惕，不動聲色地“解釋”：“昨晚你那兩隻小蛇救了我。它們拚命撞箱子不讓我出去，還讓我開窗戶。我聽到廚房有‘嘶嘶’聲，後來就安靜了。早上起來找過，蛇沒了，大概是被小栗子引走了吧？”
    他頓了頓，自然地岔開話題：“對了，小栗子回來了嗎？”
    林初夏鬆了口氣，原來他以為是蛇蛇相鬥啊……
    雖然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但眼下也顧不上了。
    “喏，這兒呢！”她伸手往懷裏一掏，就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栗子拎了出來。
    小栗子被強行開機，瞥了江見野一眼，傲嬌地甩了甩尾巴尖。
    江見野立刻轉身去廚房摸了個生雞蛋，帶著點討好的意味遞到小栗子嘴邊。奈何雞蛋太大，小栗子努力張了張嘴，也隻能幹瞪眼。
    “壞人！給我吃那麽大的雞蛋！”小栗子委屈地朝林初夏“告狀”。
    林初夏忍俊不禁：“別急，讓他給你煮熟了，隻吃蛋黃。”
    江見野從善如流，立刻去煮了倆雞蛋。這條脾氣不好的小白蛇，好歹也算他的救命恩“蛇”，那條又回箱子裏睡覺的小青蛇也得孝敬。
    趁著煮蛋的功夫，江見野又把話題繞了回來：“門口那盆魚下水是關鍵吧？蛇是被那味兒引來的？”
    林初夏抱著小栗子，窩在椅子裏，思路清晰：“我猜是三乙胺。”
    “三乙胺？”江見野挑眉，這詞兒聽著就專業。他擅長的是人心謀略，對這類化學名詞確實陌生。
    “展開說說？讓我見識見識咱倆的差距？”
    林初夏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又在套話，但這次她樂意配合：“三乙胺，一種融合劑、催化劑、中和劑，主要在醫藥和金屬加工上用。這東西味道極其刺鼻，像爛魚臭蝦，能強烈刺激蛇的呼吸道黏膜，讓它們極度痛苦、狂躁。就算是冬眠的蛇，沾上這東西，也會立刻驚醒發狂。”
    江見野的腦子轉得飛快，立刻接上：“所以，三乙胺被混在那盆魚腸子裏？潑在門口和柴火垛上，就是為了刺激並喚醒藏在柴火垛裏的冬眠蛇！蛇被刺激醒，又冷又痛，自然會本能地往溫暖的屋子裏鑽！”
    他猛地一擊掌：“柴火垛！蛇肯定提前被他藏在柴火垛裏了！”
    林初夏讚賞地點點頭，兩人思路高度一致：“我也是這麽想的。林峰這人，應該是個化學天才。三乙胺不難提取，用魚內髒密封發酵幾天得到三甲胺，再用堿處理就能得。但能想到用這東西的特性來殺人，還用‘意外摔倒潑髒水’打掩護……心思太歹毒，手段太高明。他似乎很喜歡用陰謀詭計來害人，彰顯他的高智商。”
    她話鋒一轉，看向江見野：“抓到他了嗎？”
    江見野臉上的光彩瞬間黯淡，挫敗地歎了口氣，搖搖頭。
    這是他第一次正麵遭遇如此高智商、技術型的對手，一個回合就讓他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十幾個人在茫茫雪野裏追蹤一個心思縝密，手段詭異的“幽靈”，談何容易？
    現實不是小說，反派不會傻乎乎地等著被抓。
    這時，鍋裏的雞蛋熟了。江見野仔細剝好蛋殼，小心翼翼地將金黃的蛋黃掰成小塊，喂給小栗子和小青。
    小白蛇這才滿意地眯起豎瞳，慢悠悠地享用起來，吃完後甩甩尾巴，熟練地鑽進林初夏胸前的衣兜裏，盤好不動了。
    小青是個性格單純的宅蛇，吃飽後她還友好的蹭了蹭江見野的手，又回到箱子裏舒舒服服的睡覺。
    小小的廚房裏，隻剩下雞蛋的餘溫和兩人無聲的默契。
    一個在挫敗中汲取著同伴的分析力量，一個在分享知識的同時，也分擔著對方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