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剛跟當班醫生快速交代完傷情和處理情況，連口水都沒喝，轉身又跳上了李教官的摩托車鬥。
    這一次，紅色的信號彈在更險峻的北坡方向升起。
    摩托車在幾乎不能稱作路的山脊上艱難爬行，顛簸得厲害。
    終於，在一個近乎垂直的滑坡斷崖下麵，他們找到了目標。
    一位戰士蜷縮在亂石堆裏，痛苦地呻吟著，顯然是夜裏趕路，不小心從濕滑的陡坡上摔下來了。
    林初夏和李教官小心翼翼地滑下陡坡，來到傷員身邊。
    “同誌，別怕，我們是醫生，來救你的。”林初夏蹲下身，聲音盡量溫柔，想安撫對方的恐懼。
    她快速做了初步檢查：人還清醒，頭上沒破口，胳膊能活動，但右腳踝那兒明顯不對勁地扭曲著，腫得老高，皮膚都發青發紫了。
    “嘶……腳……動不了……”戰士疼得滿頭冷汗，嘴唇都白了。
    林初夏心裏咯噔一下。典型的嚴重扭傷，搞不好還脫臼了。
    她拿出消毒水和紗布，先清理了他手臂和臉上的擦傷。然後，目光凝重地落在那隻變形的腳踝上。
    林初夏抬起頭嚴肅的看著傷員的眼睛，聲音異常清晰：
    “同誌，我是林初夏醫生。你的腳踝扭傷得很重，很可能骨頭錯位了，需要立刻正骨複位。但是，我得實話跟你說，這是我第一次在實戰中單獨給人做踝關節複位。理論我都懂，但真正動手的經驗，一次都沒有。”
    她頓了頓，確保對方聽明白了，才繼續說：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你信我，我現在就幫你複位，能立刻減輕痛苦，也避免再受傷，但這有風險；第二，我們馬上把你送回大本營，讓經驗更豐富的醫生處理，可這一路顛簸，你的傷可能會加重，而且你得忍著劇痛撐到回去。你選哪個？”
    她必須把風險說清楚。這是責任，也是尊重。
    戰士疼得牙齒咯咯直響，豆大的汗珠往下滾。
    他看著林初夏年輕卻異常沉穩的臉，那雙幹淨的眼睛裏沒有害怕，隻有坦誠和一種讓人安心的專業感。
    他想起新兵連裏關於這個“特殊人才”的傳言，想起報紙上那篇報道叫啥來著……《鋼鐵意誌鑄就生命刻度》？一股莫名的信任湧了上來。
    他猛地吸了口氣，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林醫生……我信你！弄吧，長痛不如短痛。”
    “好。”林初夏沒有絲毫猶豫。她示意李教官幫忙按住傷員的上半身和小腿。自己半跪在地上，雙手穩穩地托住那隻又腫又青紫的腳踝。
    她閉上眼睛，腦子裏飛快地閃過王院長教過的每一個步驟、書上寫的每一個細節：怎麽牽引，怎麽旋轉，用多大勁兒……
    時間好像凝固了幾秒。下一瞬林初夏猛地睜開眼，眼神沉著，雙手配合著一股沉穩的巧勁，一拉、一旋、一推。
    “哢吧！”
    一聲清脆的骨頭歸位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
    “呃啊——！”戰士忍不住痛呼出聲，但緊接著，臉上那種扭曲的痛苦表情明顯鬆開了。
    雖然腳踝還是腫痛難忍，但那種骨頭錯位的鑽心劇痛消失了。
    “好了，骨頭回位了。”林初夏鬆了口氣，額頭上也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迅速用準備好的夾板和繃帶把腳踝固定好：“回去還得去軍區醫院，好好養著。”
    李教官看著林初夏幹淨利落的手法，眼神裏滿是讚許。
    兩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把傷員抬上摩托車鬥。這次，車開得格外穩當。
    整整奔波了一夜，處理了好幾起險情，林初夏感覺身體像被掏空了。
    極度的疲憊像鉛塊一樣墜著她的四肢。天邊已經泛起了灰白色。
    剛把第五個傷員安全交給醫療站的同事，她幾乎是憑著本能，腳步踉蹌地走到江見野的邊三輪旁，一頭栽進冰冷的車鬥裏。
    “江江……我……歇五分鍾……”聲音又輕又飄，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倦意，話沒說完，沉重的眼皮就撐不住，合上了。
    幾乎是瞬間，她就睡死了過去。即使在夢裏，眉頭也微微皺著，顯然累到了極點。
    就在她沉入夢鄉的下一秒，三個小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她挎包裏滑了出來。
    小栗子小心翼翼地爬到林初夏的臉頰邊。
    他心疼地看著主人蒼白疲憊的睡臉，冰涼的小腦袋輕輕蹭著她的額角和臉頰，像是想蹭掉她的疲憊。小小的蛇眼裏滿是擔憂和不理解。
    “夏夏……你幹啥要這麽拚啊？”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在知青點多好，暖暖的炕，你曬著太陽，我纏你手腕上聽故事……偶爾抓個野雞兔子，多自在。現在倒好，天天累得跟……跟死蛇似的……”小栗子心疼地碎碎念。
    黑妹也遊了過來。她盤在林初夏肩膀附近，警惕地昂著頭，掃視著四周。
    “嘶——軍營規矩真多。”
    她不爽地吐著信子，低聲抱怨。
    “哪兒都不能隨便去，瞧見可疑的玩意兒還不能一口咬死，憋屈死了……老娘在山裏當霸王那會兒，想盤哪棵樹盤哪棵樹，看誰不順眼直接開飯！”她煩躁地甩甩尾巴，感覺毒牙都要生鏽了。
    盤在林初夏腰間挎包帶子上的小青懶洋洋地抬起頭。
    “ 黑妹姐姐，小栗子哥哥~”
    她的聲音軟綿綿慢悠悠的：“我覺得吧~這兒挺好呀~ 天天有現成的吃的，不用自己抓，窩也暖和，我覺著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作為一條資深宅蛇，她對這種飯來張口的安全日子滿意得很。
    小青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還有，我覺著日子主要看跟誰比較，咱們夏夏至少還有地方睡覺，那些參加訓練的人過的日子我看還不如夏夏呢。”
    黑妹沒好氣地用尾巴尖輕輕戳了下小青的三角腦袋。
    “就知道吃和睡，小懶骨頭，一點出息也沒有。”
    她恨鐵不成鋼的嘶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