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呦~”
    江老爺子拍著輪椅扶手，一臉懊惱：“老嘍老嘍，手都不聽使喚了。你們玩兒，我孫子孫媳婦兒來看我嘍~~”
    說著，手臂跟風火輪似的，輪椅嗖地就竄了出去，速度驚人。
    “江大炮，你個老無賴！快輸了你就掀棋盤，你那瓶西鳳酒必須給我留下！！”老趙頭氣得在後麵跳腳大罵。
    江老爺子充耳不聞，輪椅已經穩穩停在林初夏和江見野麵前，眼睛直勾勾盯著江見野手裏的大飯盒。
    “嘿嘿，小夏來啦~快讓爺爺看看，給我帶啥好吃的了？”
    話都沒說完，就一把搶過飯盒，掀開蓋子，鹵肉的香味兒撲鼻而來。
    “謔~豬頭肉！花生米！好~~”老爺子笑得見牙不見眼，口水都快下來了。
    “江爺爺，江江說您就好這口，特意買了兩大份呢。”林初夏笑眯眯地說。
    江老爺子斜了孫子一眼，哼哼道：“哼~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走，進屋，開飯嘍。”
    老爺子自己把飯盒往腿上一放，雙手熟練地驅動輪椅，都不用推，熟門熟路地開回了自己屋。
    屋子裏暖烘烘的。
    林初夏陪著老爺子說話，繪聲繪色講著些無關緊要的趣事，逗得老爺子哈哈大笑。
    江見野則跟門口的警衛員借了個小煤爐和一口鍋，趕緊把帶來的飯菜重新熱上，屋子裏頓時香氣四溢。
    三人圍著小桌坐下。
    江老爺子抿了一口小酒，又美滋滋地夾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豬頭肉塞進嘴裏，嚼著嚼著，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放下筷子，歎了口氣。
    “哎…你倆…這是要走了吧？”
    林初夏趕緊又給他夾了一大塊肉，笑著應道：“嗯，江爺爺，我們打算後天去天津衛接上我哥，然後就回春城了。”
    這話像根針，紮在老爺子心上。
    他低著頭，看著碗裏的肉，沒說話，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
    老伴兒走了好些年了，兒子遠在邊疆，幾年也見不著一麵。
    孫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這又要走了…
    他這把老骨頭，還能見他們幾回？掰著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江見野看著爺爺低垂著頭，花白的頭發和布滿皺紋的手，心裏一酸，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老爺子那粗糙得像老樹皮一樣的手背。
    幾乎是同時，爺孫倆同時開口。
    江老爺子強撐著笑，聲音沙啞：“你們忙點好，都是正經事兒，不用管我這老頭子…”
    江見野：“爺爺，您願不願意跟我們回東沈軍區？”
    江老爺子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裏瞬間迸出光，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啥？再說一遍？！”聲音都抖了。
    江見野看著爺爺眼中那混合著驚喜和不敢置信的光芒，心裏更難受了，他握緊老爺子的手，一字一句地重複：
    “爺爺，跟我們回東沈軍區吧。我跟曲司令打聲招呼，把您安排到軍區旁邊的幹休所裏。以後…我們離得近，見麵也方便。”
    “是啊江爺爺。”
    林初夏也湊過來，握住了老爺子另一隻枯瘦的手，眼神真誠的勸說道：
    “您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吧。我倆放假有空就去看您，陪您說話，給您做好吃的！您一個人在這兒，我們心裏也惦記。”
    這是兩人在空間裏就商量好的。
    老爺子年紀大了，孤零零一個人，想見一麵太難了。
    當兵的探親假少得可憐，老人等不起。
    江老爺子看著眼前這一對璧人，再看看自己被握住的雙手，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他張了張嘴，聲音哽咽得厲害：“真…真的？我這把老骨頭…真…真不嫌我…拖累你們？”
    那小心翼翼的語氣，聽得人心頭發酸。
    林初夏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江爺爺，您說什麽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才不是拖累，您是我們的主心骨！明年我和江江結婚，還指望著您給我們主持大局呢。”
    她故意把話說得響亮亮的，寬慰著老人的心。
    “好…好…”
    江老爺子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一滴渾濁的淚水順著他布滿皺紋的臉頰滾落下來，砸在桌麵上。
    他戎馬半生，槍林彈雨裏都沒皺過眉頭，此刻卻像個渴望家人陪伴的普通老人，脆弱得讓人心疼。
    江見野趕緊給老爺子的酒杯滿上，聲音也有些發哽。
    “爺爺，來，咱爺倆再喝一盅。明天我就去給您辦手續。後天，咱們仨一塊兒去天津衛逛逛，然後帶您去小夏家認認門。以後啊，咱們一家人，離得近近的~！”
    江老爺子趕緊用袖子使勁擦了把眼淚，又吸溜了一下鼻涕，顫抖的端起酒杯。
    “好！走一個！”
    那杯酒喝下去，仿佛把這麽多年的孤單都衝淡了些。
    放下酒杯，他再也抑製不住，像個孩子似的開懷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啊~太好了！回頭我就跟老趙頭他們說去，眼紅死那群老菜幫子。還得是我孫子，給我養老送終~哈哈！”
    “啥終不終的，江爺爺，您得長命百歲！”
    林初夏這話一出，江老爺子笑得滿臉褶子更深了，中氣十足的說：“小夏說的對，我得好好活著。以後還得幫你們看孩子呢！”
    他說這話時，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初夏。
    林初夏臉一熱，但也沒扭捏，反而大大方方地迎上老爺子的目光，笑得眉眼彎彎。
    “那江爺爺，咱們可說好了。以後孩子就交給您哄睡覺，您可得把您當年打仗的英雄故事，好好講給他聽。讓他知道，他太爺爺，那可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老人啊，有時候要的不多。
    一份認同，一份念想，一份被需要的感覺，就能讓他重新煥發光彩。
    江老爺子最喜歡的就是林初夏這股子和他去世的老婆子一樣的爽利勁兒，當下把胸脯拍得砰砰響：“包在我身上，保管哄得白白胖胖，講得明明白白。”
    這頓飯，吃得格外香，笑聲就沒斷過。
    兩人告辭離開幹休所，還沒走出多遠，就聽見身後涼亭方向，傳來江老爺子那特有的大嗓門，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老趙！老趙！那瓶西鳳酒，歸你了~拿去喝吧。哈哈哈~老子不跟你這兒耗著了！我孫子和孫媳婦兒，接我去東沈軍區享福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