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的孩子,你……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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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婉的身體停止了顫抖。
    她死死地盯著葉辰的眼睛,等待著那個的答案。
    葉辰沒有再繼續講故事。
    言語,在此時已經顯得多餘。
    他收回手,從自己隨身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
    他將紙展開,平鋪在蘇婉的麵前。
    那是一份再簡單不過的文件。
    白紙,黑字。
    抬頭,是“京都軍區總醫院基因鑒定中心”的字樣。
    正文,是兩組被編碼的基因序列圖譜。
    而在最下方,是一行結論。
    【經比對,樣本A與樣本B生物學母子關係概率為:99.9999%】
    蘇婉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到了極致。
    她的大腦,轟然作響,一片空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她隻能聽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像是擂鼓,震得她耳膜生疼。
    她伸出手,想要去觸摸那張紙,但她的手卻懸在半空中,抖得不成樣子,仿佛那張薄薄的紙,有千斤之重。
    她抬起頭,再次看向葉辰。
    眼前的這張臉,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
    那挺直的鼻梁,那堅毅的下頜線,像極了年輕時的蕭長風。
    而那雙深邃的眼睛,那眼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分明就是她自己模樣的翻版。
    原來……
    原來不是幻覺。
    原來第一次見麵時那種深入骨髓的親近感,不是錯覺。
    原來……
    原來我的孩子,沒有死。
    他沒有得病。
    他一直都好好地活著。
    他長大了。
    長得這麽高,這麽好。
    他就站在我的麵前。
    一個又一個的念頭,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蘇婉用意誌力維持了二十三年的堅冰。
    那層包裹著她心髒的、由悔恨、自責和無盡思念凝結而成的堅冰,在這一刻,寸寸碎裂。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不似人聲的嗚咽,從她的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她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
    但這一次,不再是悲傷的淚,不是悔恨的淚。
    那是喜悅。
    是積攢了二十三年,濃烈到足以將人融化的巨大喜悅。
    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猛地張開雙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葉辰緊緊地、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她的身體是那麽的瘦弱,但那一刻爆發出的力量,卻又是如此的驚人。
    “我的……孩子……”
    她將臉深深地埋在葉辰的肩窩裏,口中反複地念著這兩個字。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葉辰任由她抱著。
    他能感覺到母親的身體很燙,那是因為情緒極度激動而導致的體溫升高。
    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很快就被溫熱的淚水浸濕。
    他伸出手,輕輕地、笨拙地拍著母親單薄的後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這是他二十三年來,第一次感受到母親的擁抱。
    他的眼眶,也有些發熱。
    病房外的走廊上,監測特護病房生命體征的中央控製台,突然發出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
    值班的護士長臉色一變,立刻衝了過來。
    屏幕上,代表著蘇婉心率的曲線正在劇烈地波動,數值一度飆升到了一個危險的區域。
    “快!通知張老!病人情緒激動,心率異常!”
    護士長立刻通過內部通訊呼叫,幾名護士和醫生也聞聲趕來,準備衝進病房。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推門而入的瞬間,那條劇烈波動的心率曲線,在達到一個峰值後,卻並沒有像他們擔心的那樣繼續惡化,而是開始緩緩地、平穩地回落。
    一分鍾後,曲線恢複了平穩,甚至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有力、更加規律。
    血壓、血氧飽和度……所有的生命體征,在經曆了一次短暫的過山車後,都奇跡般地趨於一種前所未有的穩定狀態。
    那是一種充滿了生命活力的穩定。
    衝到門口的醫生和護士們都愣住了,麵麵相覷。
    “這……這是怎麽回事?”
    一名年輕醫生不解地問道。
    護士長也皺起了眉頭,她從業二十多年,從未見過這種情況。
    就在這時,張濟民的身影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
    他走得不快,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
    “張老!”
    護士長連忙迎上去,匯報情況。
    “病人剛剛情緒波動非常大,心率一度……”
    張濟民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條平穩有力的曲線,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沒事了。”
    他淡淡地說道。
    “不用進去打擾他們。”
    他又對護士長吩咐道。
    “把這個病房的外部警報閾值調高一倍。今天下午,無論裏麵發生什麽動靜,隻要生命體征沒有出現持續性的惡化,任何人不準進去。”
    “啊?可是……”
    護士長有些猶豫。
    “這是醫囑。”
    張濟民的語氣不容置疑。
    醫生和護士們雖然不解,但還是服從了命令。
    張濟民站在原地,透過病房門上的小小的觀察窗,向裏麵望去。
    他能看到,那個年輕人正被他的母親緊緊抱著,他能看到,那個被病痛折磨了二十多年的女人,此刻臉上所綻放出的那種光彩。
    那是任何藥物都無法給予的光彩。
    他欣慰地笑了。
    心病,還需心藥醫。
    他知道,自己這味藥,送對了。
    從今天起,蘇婉的康複之路,才算真正地走上了正軌。
    ……
    病房內。
    蘇婉抱著葉辰,哭了很久很久。
    仿佛要將二十三年的委屈和思念,都通過淚水宣泄出來。
    直到她的力氣漸漸耗盡,情緒才慢慢平複。
    她鬆開手臂,但雙手卻依舊緊緊地抓著葉辰的胳膊,仿佛一鬆手,眼前的一切就會像夢一樣消失。
    她抬起布滿淚痕的臉,仔細地、貪婪地,看著自己兒子的臉龐。
    她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
    “像……真像……”
    她喃喃自語。
    “瘦了……這些年,在外麵,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心疼。
    葉辰搖了搖頭。
    “不苦。”
    蘇婉不信,淚水又湧了上來。
    她想問的太多太多。
    想問他這些年是怎麽過的,想問他有沒有被人欺負,想問他那個調換了他的女人後來怎麽樣了……
    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又都說不出來。
    所有的問題,在“你還活著,你就站在我麵前”這個事實麵前,都變得不再重要。
    隻要他還活著,就好。
    隻要他回來了,就好。
    她拉著葉辰的手,讓他坐在床邊,緊緊地挨著自己。
    母子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
    沒有過多的言語,但彼此的心,卻通過緊握的雙手,緊密地連接在了一起。
    那份被割裂了二十三年的血脈親情,在這一刻,重新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