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暫別塵囂,遠行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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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之事,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湖中,雖激起了層層漣漪,但湖麵終究還是會恢複平靜。
    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在那之後,我的“安和堂”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軌跡。每日開門問診,看些街坊鄰裏的頭疼腦熱,日子過得波瀾不驚。
    但隻有我自己知道,那份純粹的、不被打擾的平靜,已經很難再回來了。
    這份“不平靜”,並非來源於麻煩,恰恰相反,它來源於過多的“善意”與“敬畏”。
    下午時分,陽光正好。
    我坐在櫃台後,手捧一本泛黃的醫經,身旁,一一正趴在桌上,認真地畫著畫。
    秦沐瑤像一隻勤勞的小蜜蜂,正拿著抹布,仔細地擦拭著每一個藥櫃。她如今已是醫館的常客,幾乎每天都會來幫忙。她帶來的,是屬於這個時代的、鮮活的煙火氣,以及……一些我並不關心的,來自京城上流圈層的消息。
    “江先生,您聽說了嗎?趙家把趙瑋送到國外去了,說是去留學,其實就是怕他再惹事。”她一邊擦著,一邊小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快意。
    我“嗯”了一聲,目光並未離開書本。
    院門外,又一個身影走了進來。是林清菡。
    她時常會來看望一一,有時會帶些小點心,有時會帶些新奇的畫筆。她性子嫻靜,不像秦沐瑤那般活潑,隻是安安靜靜地陪著一一,偶爾會用那雙清澈的、帶著一絲崇拜的眼睛,偷偷看我一眼。
    “江先生好,一一。”她輕聲問好,將一盒新買的彩色鉛筆放在一一麵前。
    “清菡姐姐!”一一開心地抬起頭。
    兩個女孩很快就湊到了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畫上的小人。
    秦沐瑤見狀,也笑著湊了過去,三個不同年齡、不同背景的女孩,此刻卻因為這個小小的醫館,和諧地相處在一起。
    這本該是一幅溫馨的畫麵。
    然而,後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淩清竹一身白衣,從那棵老槐樹下走了出來。她身上的氣息,愈發空靈,仿佛隨時都會乘風而去。這幾個月,她的進境一日千裏,已然觸摸到了某個全新的門檻。
    她徑直走到我的麵前,無視了旁人,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帶著一絲困惑。
    “何為‘有情’?何為‘無情’?”她開口問道,“太上忘情,非是無情,忘情是為‘不動情’。可若心不動,又如何能感悟天地萬物之情,從而與道合真?”
    這是一個極高深的修行問題。
    秦沐瑤和林清菡都聽得雲裏霧裏,她們隻覺得這個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姐姐”,說的話好奇怪。
    我放下醫鏡,看著她,淡淡地說道:“你覺得,這滿院的花草,是有情,還是無情?”
    淩清竹陷入了沉思。
    我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輕輕一歎。
    一個,帶來了世俗的糾葛與人情;一個,帶來了家族的感恩與牽絆;還有一個,帶來了出世的修行與問道。
    她們,都很好。
    但她們的存在,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牢牢地固定在了這裏。我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時抽身離去的“江修遠”,而成了她們生命中的一個“支點”。
    這份安逸,這份熱鬧,對我而言,卻成了一種新的枷鎖。
    就在這時,一一拿著一張畫跑了過來,高高舉起:“阿爹,你看!這是我們一家人去旅遊!”
    畫上,一個大大的太陽下,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孩的手,背景是歪歪扭扭的山和海。
    我看著她那充滿期盼的眼睛,心中一動。
    是啊,旅遊。
    或許,是時候離開了。
    當晚,我為一一檢查完功課後,對她說道:“一一,放暑假了,阿爹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耶!”一一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跳著腳問道,“去哪裏?去看電視裏的迪士尼嗎?還是去看有熊貓的山?”
    “都去。”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們去看山,去看海,去看我們華夏,所有美麗的地方。”
    這個決定,一旦做出,便再無更改。
    第二天,我將要遠行的消息,告訴了秦沐瑤和林清菡。
    “啊?要走?”秦沐瑤第一個叫了起來,臉上滿是失落,“要去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歸期未定。”我平靜地回答,“或許一兩個月,或許更久。”
    秦沐瑤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在這裏,早已習慣了每天來幫忙,習慣了聽我偶爾說幾句蘊含深意的話,習慣了這份讓她內心無比安寧的氛圍。我這一走,她感覺自己的生活,仿佛瞬間被抽空了一塊。
    林清菡則要內斂許多,她隻是默默地低下頭,捏著自己的衣角,輕聲問道:“那……醫館還開嗎?”
    “不開了。”我說道,“我會貼上告示,就說外出采藥。”
    兩個女孩都沉默了,空氣中彌漫著離別的傷感。
    我沒有去安慰她們。相遇與別離,本就是人生的常態。她們需要自己去適應。
    我走進後院,淩清竹依舊在樹下靜坐。
    “我要帶一一出趟遠門。”我開口道。
    她緩緩睜開眼,眸光清澈如洗。她似乎早已料到,沒有絲毫意外。
    “紅塵煉心,行萬裏路,亦是修行。”她點了點頭,“先生的‘道’,本就不應困於這一方庭院。”
    她比秦沐瑤和林清菡,看得更通透。
    “你呢?”我問道,“是繼續留在這裏,還是回你的蜀山?”
    淩清竹站起身,對著我,深深一揖。
    “先生,我想,隨您同行。”她語氣堅定地說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閉門悟道,終究是紙上談兵。我想親眼看看,先生您是如何行走於這紅塵俗世,是如何看待這眾生百態。這至關重要。”
    我看著她,她眼神中的執著與堅定,不容拒絕。
    我沉吟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好。”
    多一個她,不多。少一個她,不少。於我而言,並無區別。但對她來說,這或許是她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一步。
    就這樣,我們簡單的二人旅行,變成了一個奇特的“三人團”。
    一對活了兩千多年的“父女”,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兒,還有一個……一心向道、風華絕代的蜀山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