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後。
    養心殿內。
    暖爐燒得正旺，驅散了殿外的嚴寒。
    剛剛在太極殿上狀若瘋魔，恨不得將龍椅都拆了的皇帝吳燁，此刻正斜倚在軟榻之上。
    他換下了一身沉重的龍袍，隻穿著一件明黃色的常服。
    手中端著一盞溫熱的參茶，神態悠閑，與方才判若兩人。
    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臉，早已恢複了平靜。
    甚至嘴角還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掌事太監王高，已經從“昏厥”中悠悠轉醒。
    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為主子捶著腿，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比誰都清楚，方才太極殿上那場驚天動地的雷霆之怒。
    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做給滿朝文武看的。
    君心，難測啊！
    “都說說吧。”
    吳燁呷了一口參茶，淡淡地開口。
    目光投向了下方垂手侍立的幾位心腹重臣。
    兵部尚書周延立刻出列，躬身道：“陛下，鎮國公之策，一石三鳥，實乃高明！既解了國庫之危，又安撫了魏玉道等人，更重要的是，為我大乾爭取了寶貴的一年時間！”
    吳燁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目光幽深，似乎在想些什麽。
    他忽然開口，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
    “周愛卿，朕問你，九江郡之南，那片閩中之地，如今是何光景？”
    此言一出，兵部尚書周延微微一愣。
    閩中郡？
    那片在輿圖上雖然劃歸大乾。
    但實際上卻從未被真正征服過的蠻荒之地？
    他定了定神，連忙回道：“回稟陛下，閩中之地，山高林密，瘴氣橫行，自古便是我大乾王化不及之所。”
    “其地多為南蠻百越部族盤踞，不通教化，尤以其中最大的一支‘女氏’為尊。其族中，女子為帝，男子為奴，風俗怪異，凶悍異常。”
    周延的臉上，露出一絲忌憚之色。
    “這女氏一族，自稱‘閩越國’，對我大乾素無敬畏之心。因其地貧瘠，無法耕種，每年秋冬之際，便會成群結隊，越過邊境，劫掠我九江郡南部的村鎮，搶奪糧食與人口，行徑與匪寇無異！”
    “曆代九江太守，都曾派兵征討，但南蠻人熟悉地形，往深山老林裏一鑽，我大軍便束手無策，徒勞無功。久而久之，隻能加強邊境防衛，卻也屢禁不止，實在是……一塊心腹大患！”
    聽完周延的稟報。
    吳燁臉上的笑意愈發濃鬱，甚至帶上了一絲殘忍的快意。
    “好……好一個女氏女帝！好一個心腹大患！”
    他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如此說來，那趙鋒如今占據九江，豈不是連這閩中南蠻的麻煩，也一並接手了？”
    吳燁的眼中，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
    “他要安撫郡內躁動的世家，要防備朕的朝廷大軍，如今，還要分出心力，去應對南蠻永無休止的劫掠！”
    “朕給他一年時間，看似是讓他休養生息，實則是給了他一個四麵漏風的篩子！”
    “韓定國明年開春，先平東海，陳兵於東！南郡守將，隨時可出兵於西！而南邊的蠻子，會像一群饑餓的野狗，不斷撕咬他的血肉！”
    “再加上魏玉道他們掏空家底湊出來的軍餉……哈哈……哈哈哈哈！”
    吳燁再也忍不住，發出了暢快至極的大笑聲。
    他仿佛已經看到，一年之後。
    那個叫趙鋒的泥腿子，被內憂外患折磨得焦頭爛額，治下的郡縣民怨沸騰。
    最終被他的大軍，如摧枯拉朽般，輕易碾碎！
    “一年……朕給他一年，又何妨？！”
    笑聲在溫暖的養心殿內回蕩，讓王高等人聽得遍體生寒。
    “傳朕旨意，今晚……朕要去惠妃宮中過夜。”
    吳燁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臉上的得意之色毫不掩飾，“讓禦膳房準備好酒好菜，朕，要與愛妃，好好慶賀一番！”
    說完，他便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心情愉悅地向後宮走去。
    ……
    與此同時。
    千裏之外。
    廣陵郡。
    作為大乾最富庶的郡縣之一。
    廣陵城內車水馬龍，商鋪林立，一片繁華景象。
    城東，一座占地極廣的豪奢府邸內。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
    景致之精美，絲毫不遜於京城的王公貴胄。
    這裏，便是廣陵第一世家，崔氏的府邸。
    溫暖的書房內，檀香嫋嫋。
    崔氏家主崔觀海，正靠在一張軟榻上。
    手捧香茗，姿態悠閑地聽著下方管事的匯報。
    他年約五旬，麵容儒雅。
    一雙眼睛卻精光四射，透著與外表不符的銳利。
    按理說，他此刻應該寢食難安，愁眉不展才對。
    畢竟，他那對引以為傲的雙胞胎嫡女。
    如今都成了天下皆知的反賊趙鋒的女人。
    趙鋒的惡名，早已傳遍天下。
    殺監軍，屠緹騎，築京觀，辱君王……
    每一件，都足以讓與他扯上關係的崔家，被推上風口浪尖。
    然而，事實是……
    崔觀海爽死了！
    他甚至覺得。
    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生了崔瑞夕和崔瑞雲這兩個寶貝女兒！
    然後讓她們替自己去吊唁曾經救過自己命的支脈家主。
    從而才能被趙鋒狠狠逮捕！
    不然的話。
    哪有現在日進鬥金的生活！
    “家主。”
    管事躬著身子，臉上難掩興奮之色，“這個月，單是琉璃鏡和香皂的生意，扣除所有成本，我等便淨賺了白銀三十萬兩！城中富戶豪紳，幾乎是搶著要！尤其是那種叫‘肥皂’的東西，去汙之效，簡直神乎其技，如今已是尋常百姓家都離不開的物件了！”
    “嗯。”
    崔觀海呷了口茶，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早已樂開了花。